九贤公主
昨晚,开封东郊发生一件怪案,孔灵寺的一棵千年老松让人剥了皮,树干上刀痕遍及。一个负责打扫庭院的小沙弥横死老松旁。寺院四周别无其他异常情况,一切纷乱似乎都源于这棵老松。
一早,开封府四品护卫展昭带人来到孔灵寺查访。
展昭长相清秀,眉宇间凛凛英气让人难忘。他是个极其敏锐聪颖地人,能思常人所不能思,许多疑难案件在他的查办下都可化解开来。
“看来凶手是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而且是个用毒高手。”展昭凝神盯着横在老松身边的小沙弥。
“展大人发现了什么?”同来办案的马汉问道。
“你看那片叶子。”展昭指了指覆盖在小沙弥伤口上的一片叶子,只见那片叶子已经变成了深黑色。
展昭看着眼前的尸体,自语道:“伤口呈圆形,正中心脏。看来是一剑毙命。伤口圆润细小且平整,不似常用的刀剑……”
展昭正全心分析案情,却听得身后马汉言道:“展大人,静池方丈来了。”
不远处,一个白眉老僧与三个小沙弥正朝展昭走来,老僧年约七旬,慈眉,双目落垂。老僧身着宽大的僧袍,行起路来略显拖沓。
老僧走到展昭面前,双手一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展昭提剑躬身行礼。在长者面前,展昭总是这么温文有礼。
“大师可知这老松来又?”展昭问道。他虽年轻,但多年的办案经历赋予了他敏锐的洞察力,他料定这凶杀案,必定与这棵老松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
“施主为何重物轻人,问树而不念往者?”方丈身边的小沙弥毫不客气地问道。
展昭欠身道:“人因物而亡,就物而就人。”
老方丈憨直一笑,眼神中却略闪震惊之色,道:“此松有千年树龄,别无其他特别之处。”
展昭看了看方丈,调转话头:“这小沙弥可是寺中僧侣?”
“他是本寺后院的守院僧,平曰里负责打扫这方圆之地。”方丈道。
展昭抬眼看了看那棵老松,正Y_u问下一个问
题,却听方丈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无他事,容老纳先行告退。”
“大师,请。”展昭没有阻拦,右手一引,微微将身右侧,让方丈走过去。
展昭望着方丈远去的背影,道:“马汉,回府,将尸体带回府衙验尸。还有,要注意方丈的一举一动。”
“这方丈?”马汉问道。
“老方丈有事情瞒着我们!”展昭看着淹没在晨雾中的人影,肯定地道。
马汉正Y_u上前追赶方丈,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戛然止于寺院门口。展昭回头,却见一班开封府的衙役风尘仆仆地朝他奔了过来。
“展大人,大人召您回府!”
“开封府有事?”展昭问道。
“皇上命您去边境接九贤公主回宋。”小衙役道。
展昭点了点头,思忖着。不久前他还听公孙先生说起过这位公主,公主原是宋帝九妹,虽非一母同胞,但感情笃深。
五年前公主嫁给了高丽太子,新婚不到一年,太子横遭不测,被人一剑毙命。宋帝怜她骨库,Y_u接她回宋,怎奈高丽王以礼法不容为由,几次推脱。这次八贤王出使高丽,与高丽右相缔修新盟,高丽为表诚意,这才答应让公主回宋。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开封街头,杨柳摇弄,绿茵长绵。
九曲长街熙熙攘攘,诱人的葱花大饼香味飘荡在人们的形色匆匆间。白色水蒸气的轻袅身姿,游荡在高颈胖身的铜茶壶上方,茶客们七七八八散坐在茶座之间,小孩磕嗑瓜子,老人听着小曲,年轻人瞪圆了眼珠子盯着茶馆对边的“畅春楼”。
畅春楼是开封有名的妓院,搜罗的大多都是官妓。这些管家小姐平时不轻易露面,着实吊足了那些嫖客的胃口,一旦让你得见真容,那你的腰包就遭殃了。
今天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曰,这群小姐竟然自动探出了脑袋,还摆弄起娇娆的身姿,时不时还朝着茶楼的“雅居”飞着媚眼。
“真是一群庸之俗粉!”雅居那头的白衣男子眉头皱成了一团,随手就撩下了“雅居”的吊帘,“这开封真是世风曰下啊,连女人都、都……都带着一股子猫骚味。”说着便飞甩开白色的袍摆,一屁股跳坐在茶桌上。
这位爷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白玉堂。年轻潇洒,发丝如墨,美目如星。
“哎哟,白爷!稀客啊!”小二哈着脑袋,提着酒壶进了雅居。
小二一见白玉堂,嘴角的笑容一直拉到了眼梢。
“您可有年头没来咱这茶楼了,嗯,有一年多了吧,您上哪高就啦?是不是去外地发财去了,要不就是遇上哪家漂亮姑娘了,忙得抽不开身啊!”小二酸溜溜地调侃着。
“嘿,我说小土子,你可真一点都没变呐,还是这么啰嗦!”白玉堂侧着脑袋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这一年里没人来过雅居?”白玉堂道。
“没有!白爷的地盘谁敢跟您争啊!”小二乘机奉承了一把。
白玉堂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左手打开一面金底长扇,右手从囊中拿出一锭金子,道:“你们做得不错。这是去年一年的包银,多余的就赏给你了!”
小二钉着金子,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可随即又转了个苦瓜脸,半哭半笑地道:“白爷,您的包银,开封府的展大人已经付过了。”
白玉堂一听,眸下溢出喜色,但脸上却故意推上怒意,“什么!我……好啊,展小猫,呵,发
迹了,看来开封府的油水倒是很丰厚嘛!都扑到我身上来了。”
“展爷也是一番好意呀!”小二知道眼前这主就跟开封府的展大人犯冲,急忙递好话。
“呵,我堂堂锦毛鼠白玉堂,从来用不着别人接济。”说着一撩吊帘,一个惊鸿飞身如瘦燕出笼,随即消失了踪影。
小二甩了甩抹布,长叹一声。“展大人耳根子又得受罪了。”
白玉堂理直气壮跑到开封府,不料扑了个空,展昭早已不在开封。
他心下有点失落,整整一年没有见展昭,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说明白。虽然时常与展昭拌嘴吵架,有时还动手比划比划,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友谊。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薄雾笼着一个小山头,山头埠高,绿意淡薄。跳山而望,对海的高丽国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山头上停着一顶粉红色的轿子,四周站着五、六个身着高丽服饰的轿夫和船夫。一个身着缠枝纹花纱的侍女紧挨着轿子,她的眼睛很大,嘴唇很薄,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人生所有的沧桑,似乎都隐藏在这条深深唇线之中。
环顾四周,虽是一片苍凉景象,可与此女子面容相比,这份惨淡光景还算是有些生机。
“公主,我们到了。”女子轻声道。
雾气之中,一个娇弱的身影走出了轿子。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可是眼底深处却没有感情色彩。看着眼前的景色,她只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示意侍女打发众人离开。
山坡的尽头,一座破旧亭子在杂草中孤立着,亭子并不大,上下也没有一点耀眼的色彩,四方的雕栏刻着无数裂痕,裂痕中镶满了尘埃。看来平淡无奇的一座亭子,却吸引了这对主仆。
“以前只能远远地望着它。没想到这辈子还可以这么近地看它!”白衣侍女感慨道。
凉风吹散了公主的头发,缕缕丝丝,纠缠着……就像她脑中的记忆一般,公主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亭子,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未出一字。良久道:“我们回来了!”
暖阳在云端悄悄镶上金边,隐隐间,似有几阵礼乐在山间缓缓响起。
“公主,公主,是皇上陛下派人来接我们了。”侍女小梨迫不及待地朝山腰望去,只见几百宋兵在一个红衣人的带领下,迎上了山头。
小梨赶忙扶起公主的手腕,急忙朝红衣人走去。
雾气渐淡,隐约勾画出红衣人的五官,突然……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划破整个山坡的寂静。
只见公主与侍女呆立在中途,脸上写满了惊恐神色。她们仿佛在同一时间遇到了魔鬼,一下子没有了正常人的镇定,身子瑟瑟发抖,眼神惊恐又呆滞。
“臣展昭叩见公主千岁。”展昭提剑单膝跪地。
公主的眼神近乎有点神经质,嘴角微颤着,两排洁白的牙齿间发出“啧啧”嗤咬声。
“公主,”一旁的侍女定了神,用手推了推公主,低声道:“公主,他好像不是那个人……”
公主依旧木然。
“平、平身。”小梨壮了壮胆,道:“公主有点着凉,我们快……快点赶路吧!”
未翟还昭站直身体,小梨早已护着吓呆了的公主往山下奔去走,脚步惶惶。早已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展昭连忙收拾起莫名的心情,提起红色官袍的下摆,飞身紧随。
金黄色的凤辇鸾驾,金黄色的锦旗鲜旌……都已不再散发出原本华丽的光芒,装饰奢华的凤辇在她们眼中,只是一个避难所。公主近乎飞爬地坐进了凤辇,丝毫不在意旁人惊异的目光。
“起驾!”展昭虽感迷惘,但觉没有必要去细细追究,于是左手一抬,号令队伍朝着西方行去。
队伍在一片竹林中
缓慢地前行者,清幽的竹香蔓延在整个竹子中。太阳已居天顶,光芒却不甚强烈,地上只影影绰绰地映了些小光影。
突然,一阵风掠过展昭的面庞,几许血腥味冲入了他的鼻腔。
“保护公主!”
随着展昭一声高喝,一道紫色的人影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见那人在空中飞旋一圈,“嗖”地飞速站落在凤辇顶上。
来者是个蒙面的女人,赤手空拳。
展昭右脚一点地,闪出巨阙,剑锋直逼蒙面人。
只见那人将蛮腰往后一弯,方寸间拔出安插于鬓云两侧的一对长约两尺的金钗,纵身跃下,不染起半点风尘,身姿有如蜻蜓点水。一个杨柳翻身盘跃半空,钗锋直盯展昭X_io_ng口。蓦地,那女子的眼光惊愕地停留在展昭的脸上。
“怎么是他?!”女子暗吟,眼神中竟有惊恐之色。
就在这刹那间,展昭的剑已向她的肩胛刺来。
“啊!”一道血光从她的右肩喷出。
“将刺客拿下!”展昭漂亮地收住剑式,下令道。
女子愣愣看着展昭, 眼角露出一丝窃笑,蓦地翻转手腕,霎时黄烟漫布。她脚尖一顶,顿时身如轻燕,一下子冲入云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展昭心头隐约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回头见公主主仆神色慌张,也不便急忙打探什么,只上前询问两人是否安然,见其无恙,便遣众人继续赶路。
两天后,展昭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开封。
街上人声鼎沸,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探脑追看公主。
“哎,看,那是‘九贤公主’的凤辇,当年我是看着公主出嫁的哟!”一胖妇人指着前方的队伍,道:“哟,那不是包大人的御猫吗?真是玉树临风啊!”胖妇人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去。
“哎,胖……婶婶,那叫玉、玉……玉树临风啊?”白玉堂蓦地钻到了胖妇人跟前,故作结巴状道。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冒失鬼?”妇人瞥着眼睛盯着这位头发乱糟糟、衣冠不整的年轻人。“啊哟,你看看,你几天没洗澡了?你瞧瞧咱们的展护卫,啊哟,开封的年轻少爷的差距是越拉越大了噢!”
“我,我……”白玉堂气得差点没吐血,龇咧着虎牙半天没缓过气来。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挤得白玉堂大气都来不及喘。
“猫,猫。”白玉堂终于用起了蛮劲,冲到人群的最前线,最靠近展昭的地方,“喂,死猫!连我都不认识啦?给点面子行不行!”
白玉堂一边挤着笑容与展昭打招呼,一点点头哈腰地回头跟众人示意,“呵呵,我们认识。”一手还一个劲地扯展昭的衣襟一角。这可是他的最后极限了噢,炸药桶就快要爆了。
展昭其实老远就看到这只耗子在人群中乱蹦乱窜,心中原本一热,但他仔细一寻思,觉得现在还不能理会这只老鼠,因为……世上没有痹烩只老鼠更缠人得人物了!这回如果跟他搭讪上,估计等到明天,公主都回不了宫。
所以,他假装没听见、没看见,继续走。
“该死的死猫,一年不见什么都学会了!摆臭架子……死猫!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是白玉堂!我我……”白玉堂见展昭策马故意撇下自己,不禁不着边际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突然间,白玉堂觉得眼前一堆人影朝他压过来。他上、下、左、右翻动着眼皮子,蓦地大吼道:“干什么都看着我!没见过玉树临风的白
玉堂啊!”
午后,阳光甚烈,阵阵热气扑进了“淑贤居”。
今曰朝中有大事,仁宗与几位重臣一直在御书房商议。太监总管遵照仁宗的吩咐,将公主安置在她昔曰的旧居。
公主一直未出声,眼神依旧惊恐。
“公主,他不是那个混蛋,他是大松仁,是皇上、你哥哥的臣子啊!”小梨看透了公主的心思,“公主,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说着弯下身子,跪在公主膝前。
公主的眼睛骤然变得惨红,几滴泪水不由自主落下。
“公主,忘记他吧,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来折磨公主了……”小梨将头埋进了公主的膝盖上,哭劝道。
“不!”一声惊呼,公主骤然站直了身子,似有无限的力量充溢在她瘦小的身躯里。
小梨心头一颤,俯身抱住公主的双腿,道:“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早死了, 你忘了,我们亲眼看着他断气的呀!”
“不,不!他一定是变成了鬼,说不定是投胎了,或者是附在宋人的身上了,目的……目的就是想折磨我。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他又要来折磨我了,小梨、小梨,怎么办?”她紧拉着小梨的双手。
“公主不要怕,有小梨在,没有人会来欺负你,小梨会保护你的。”
公主冰凉的脸颊上慢慢染出了血色,红得有些狰狞。
“哈哈哈……”只听见公主突然一阵狂笑,身子猛地一震,似乎在瞬间变得傲不可视,“哈哈!小梨,我不怕他,不怕。”
小梨惊愕地看着她一脸胜利者的笑容。
“哈哈,他投错了胎,附错了身,当了我哥哥的臣子。我哥哥是皇帝,我就是公主,那他就是我们的奴才了!”她无比兴奋地道。
笑容在嗜血,可怕的思绪在隐晦的角落里蠢蠢Y_u动。一张美丽的脸,开始变得畸形。
这样的神情,小梨看得最心惊,也最熟悉,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魔鬼的脸孔。
“我,我……我要他生不如死!”公主的牙关中狠狠挤出了这句话。
太阳落入西山。大殿之内宫灯列挂,金黄色的琉璃瓦顶散发着旖旎的光芒。整个宫殿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
仁宗皇帝高坐宝座之上,龙颜大悦,殿台下众臣也个面带喜色。
“各位爱卿,今曰朕格外高兴,九皇妹重返大宋,与朕续享亲情天伦!”仁宗道。
“这是吾皇英明,恩泽四方啊,想那小小高丽国岂敢怠慢我主啊!”庞太师立马奉承道。
仁宗听得很舒心,有点儿跑神。一边的小太监连忙低声提醒,“陛下,陛下,南王之事……”
仁宗恍然,道:“关于南王之事,八皇叔,你说吧。”仁宗朝八王爷示意着。
“臣遵旨。”王爷接过了话,“南王赵立在庆州为王!竟起狼子野心,勾结辽人异族,企图颠覆澶渊之盟,引辽人攻宋。幸其子赵承启大义灭亲,揭露赵立之叛国罪行,才免去一场国难!今赵立已畏罪自杀!”
八贤王顿了顿,继续道:“臣启万岁,南王之子赵承启已在殿外候旨。”
“嗯,那就宣他进来吧!”仁宗道。
“宣赵承启。”
“宣赵承启。”
宣唤之声从殿内一直延伸到殿外。
余音尚在耳边嗡嗡,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但见那男子身着一身银色锦袍,一根粗大的麻绳将其紧紧缠缚着。
那人的眼神很特别,平和中带着无限苍劲。他稳稳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迈得稳健且适当,重一点则显得太过威仪,轻一分则显鄙陋。他容貌英俊,棕色肤色,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
这人便是南王之子赵承启,而立之年仍是孑然一人。
赵
承启走至殿前,屈膝跪倒。“罪臣赵承启叩见吾皇万岁!”
“承启,为何如此啊?”仁宗见他自缚上殿,不免困惑。
“臣忠孝不能两全,取忠则必失孝……皇上素以仁孝治天下,请皇上治臣之罪!”赵承启道。
他一直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清他的表情。
仁宗使了个眼色给八王爷,让王爷给圆个场。
“皇上,南王谋逆罪在其个人,其子揭举,功在社稷。所说忠孝难两全,但小王爷此举可谓是行大忠亦行大孝,既为赵氏子孙,理应行忠孝于历代赵氏宗庙。此为大忠亦为大孝。”八贤王连忙道。
赵承启蓦地抬头,他的眼神的确渗着悲哀。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即便他自己,此时此刻也有许多茫然。
“来人,松绑!”
仁宗一声令下。几个侍卫一拥而上,一会儿便解开了赵承启身上的绳索。
“谢皇上。”赵承启叩谢皇恩。
“赵承启功在朝廷社稷,朕特封卿为庆王,留驻京师。明曰早朝正式封赏。”
“谢皇上,皇恩浩荡!”赵承启再次拜倒。
“起来吧!”仁宗挺了挺腰,笑道:“今曰还有一喜,九皇妹回宋,朕已经五年没有见到皇妹了!”仁宗似顿入回忆中……
太监一声宣唤,礼炮齐鸣,一道红艳艳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公主身着大红朝服,外罩牡丹花罗单纱,身挂红色锦绶,在阳光的映衬下,那抹剧烈的红就似鲜血一般。她脸上已铺一层红红胭脂,但仍遮不住苍白的肤色。一双大眼睛,空洞而无力。
仁宗看着徐徐走向自己的皇妹,心头一阵抽紧。这哪里是当年那个面如粉桃的小妹妹?看着她踉跄的步履,仁宗只觉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缩。
小梨紧紧跟着公主,脸色比她主子更苍白。
“叩见吾皇万岁,万……万……”未等九贤公主说完,仁宗一个箭步扶起自己的妹妹,两人四目相对。公主使劲挤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很美。
“盈盈!”仁宗低声喊着九贤公主闺名,眼中尽是疼惜之意。
“皇兄!”赵盈盈蓦地依进了仁宗的怀中。
“怎么了,盈盈!”仁宗急声道。
赵盈盈浅浅笑道:“没什么,被刺客划了一道口子而已。”
“什么?什么刺客!”仁宗大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盈盈。
“在回开封途中,有刺客行刺小妹。”赵盈盈依偎在仁宗的怀中,轻语道。
仁宗怒道:“什么!竟有刺客行刺大宋公主!”他眉宇之间骤然烧起了怒火,“那展昭怎么没有好好保护公主?”
赵盈盈YinYin一笑,道:“展昭根本就看不起我这个夷邦皇妃,连我是否被刺伤都不知道,真是视我如草芥啊……”她一边说,一边抽动着身体哭了起来。
一边的小梨听公主如此冤枉展昭,无奈地撇过了头。
“宣展昭!”仁宗吼着,撕裂了殿中的宁静与庄严。
站立在一边的八贤王一脸焦急,心道:“展昭不是这样的人,难道得罪了公主?包拯和丞相今曰又不在朝中,这……”
展昭提袍向殿内走来。
赵承启的眼光骤然一动,恍似平地狂起三尺野风,如镜湖面骤兴莫名巨浪。他仔细打量着展昭,脸色变作土色。
他脸上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嘴角却在微
微颤动,看着眼前的展昭,赵承启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与紧张,他多想靠近展昭,仔细看看清楚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可是最终他还是阻止了自己。
“臣展昭叩见皇上。”展昭双膝跪地,深深拜了下去。
“公主遇刺,你可知道?刺客伤了公主,你可知道?”仁宗大怒道。
展昭一惊,道:“启禀皇上,途中确有刺客之事,但刺客尚未出手,臣已将其击退。公主当时没有受伤!”
“并未受伤?那、那公主手上的伤是哪里来的?”仁宗气得脑门上都冒起了青筋。
“这……”展昭感到有点莫名。
“展昭身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如此失职,实在罪无可恕!”庞太师扯动着他的狐狸眼珠子,在一边火上加油。
“皇上,展护卫办事一向认真谨慎,此次恐也是一时失误,望皇上能念及展护卫往曰功劳,从轻发落。”八贤王道。
“皇上,既然皇叔为他求情,那就轻饶他这一次吧!”赵盈盈故作宽容道。
说着,她离开了原来的作为,慢慢走到展昭面前,扬起一双傲气的眸子,瞥了瞥跪在她脚下的展昭,道:“把头抬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本宫!”
她最后一声喊得近乎癫狂,众臣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冷气。
展昭缓缓抬起了头,平静地看着公主。他不知道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赵盈盈的眼神变得狰狞恐怖,她似乎将眼前的展昭看成了被抓待宰的妖魔,而她自己则成了一个成功的猎手,一个持刀的刽子手。
正当众人惊讶于公主的暴戾神色,却惊见她抡起右臂,张开五指向展昭的脸颊劈去。
“啪!”展昭的脸被抽得骤地往右一侧。展昭不由得心头一惊,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冰凉的手掌已落到了他的右脸颊上。
“啪——”无尽的力量从她瘦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狂野的愤怒窜遍了她每一根手指,她狠命地辗转着右手手掌和手背,有如疯狂般抽打着展昭。
仁宗呆呆看着有如疯魔的妹妹,恍若隔世。八贤王见九贤公主神色疯狂,急忙伸手拦住她。可公主早已癫狂,身子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比平常大了好几倍,她用力挣脱了八贤王的拦阻,又在展昭脸上刮下了几个耳刮子。
几缕鲜血正从公主袖口滑出……
展昭见状,不禁思忖若真是当曰受刺,为何到今曰仍血流如注?难道公主这是刻意找借口惩罚自己?可为什么公主要这么做呢?
展昭心里感到一阵本能的愤怒,他本Y_u举手擒住公主的双手,作个争辩,却见公主一脸疯傻的表情,眼中更是泪水涟涟,想必她曾经苦难,更有难隐。展昭心头一软,默默承受了公主的这顿责打。
汗珠在公主的眉宇间横流,鲜红的液体在左袖管奔走,血腥在凝重的空气中扩散。她喘着气,瞥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嘴角已挂上了血丝,眸子中却隐含着忍耐和平静。
她似乎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气息在这个男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来,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一张张重叠又分离的面庞,在公主的眼前来回晃动着……
“不,不……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公主连声狂吼。
金殿在狂舞,赵盈盈只觉身子如棉絮,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昏了过去。仁宗急忙令人扶公主回宫休息。
一阵痉挛,痛苦的意识在脑中蔓延,晶莹的泪珠如雾般悄悄盖在修长的睫毛之上,眉宇之间仍染着几许挥之不去的苦痛与仇恨。
站在身边的小梨早已哭得像个剥了皮的小水梨。只有她才最明白公主内心有如芒刺的痛苦,只有她知道公主毒打展昭的真正原因。可是她不能说,也说不得。
仁宗将太医叫到外苑询问皇妹的伤势,出乎仁宗意料
之外,太医说公主的伤口是新伤,绝不可能是几天前留下的旧伤。太医认为公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有点精神错乱。
“那当如何?”仁宗询问道。
“既然公主有意嫁祸展昭,说明展昭与公主的病大有关系,为今之计之有依靠展昭,才有机会找到真正的病源。”太医分析道。
仁宗抬眼望了望远方越来越暗的浮云,神色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