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噼啪地吹打而开,一阵温热的香风冲进了室nei,流珠骤然惊醒。
眼前是自己的家,毕竟是金陵城外的郊野,只是很干净规整的居所,不至像翠柳巷子一样贫寒,一切的生活尚安。被一阵风撞开了的窗子不住地敲打,案上贡着的那袭浅碧色的_yi裳稳妥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安静下来,满面泪痕,胡乱地擦去了,愣愣坐在榻上不知如何是好。
"国主**"半晌还是唤起来,她亲眼看见他最后那几日有多痛苦,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忍。
云淡风轻地笑,碧桃落了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出现混乱,分不清是真的睡了,还是一直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地昏沉醒不过来,却总是在念着七夕的时候骤然清醒。
他就是不肯早一分一刻离开。他要证明李从嘉从来不食言,只是世事难料。
烛火熄了,黑暗中她不住地Mo索,终于找到了他最后所书的那两个血字,若不是这样的字句,她或许便不会有活着回来的勇气。
血迹早就干涸了,活着。
要活着。
一直坐到了天明,却如同受到了指引一般终于下了决心。
"娘,我要进城去。"她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捧着那不许别人探看的细软离开。
村外浅浅的小溪畔,她记得城破之前,李从嘉嘱托过她带走nv英,那时候怎么也不肯,却是让他的一个动作定下了心。
他其实已经看不见了,却将手遮在了自己眼上,她也什么都望不穿,在凉薄的手下_gan受到黑暗里一切重归死寂,这种时候人心底的声音很容易被无限放大。
于是她是想起了家的,家门口的小溪,清冽的水波。
如今,还是一样,流珠沿着支流一路走,终于顺着秦淮河道重新回到了金陵城。
竟然同她梦见的一样,恢复了的街道,重建过后的笙鼎楼,人来人往,百姓渐渐从怆痛中平复,好在那继位者仍旧是对江南施行了仁政,没有什么苛责的意思。
赵光义还是努力地在偿还么。
到了秦淮nei河之畔,她一个人眼望着重投奢靡怀抱的旧日光景,控制不住地哀痛出声,两岸有些文人墨客把酒临风,看见一个年轻nv子捧着些什么独自哀哭,只是摇头叹息,哪里懂得她的心情。
没有改变的秦淮河,这里的一幕一幕悲喜沉凉再不会被人提起,曾经的少年皓腕凝雪,碧_yi倾国,都只剩下老人口中的只言片语,除了一些附会的传奇,不会再有人懂得他
的苦,不会再有人懂得他的执念。
生于七夕,死于七夕,千百年后会不会有人焚香以祭?
那些直入人心的词句,若不是他本人承下了太多的凄怆,又怎么可能让闻者字字见血?
人们只懂得传奇的美丽,怎么会知道传奇所经过的悲戚。
李从嘉这一生,太过锦绣,太过苦难,荣华是他的负累,身居高位是他的折辱,到了最后,不过仅仅是寻常人再简单不过的一份念想罢了,他都完成不了,再也做不到。
他只是想要和他回到江南而已。
什么幼年时候的生辰金箔贴地,什么先皇恩宠躬亲抱于膝上,什么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流珠轻轻踏上一叶扁舟。
都只剩下了她怀中这袭山河锦绣。
他唯一能够控制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生他死,都不会听从命定的期限。
微风袭来,旖旎秦淮,自古多少风流韵事前朝风物俱在这一水之间,流珠极目远望,雾气中亘古漠然的山水一色,少了些清浅的空灵,丢了风骨的人间万象。
"国主,流珠无以为报,却会记得的,一定会努力活着。"
岸边有一行车马突然止了行进,遥遥有人喝令停下。
马车中有官_fu的男子看见了什么,突然下来,"大人,还是赶去渡口吧?"
"稍待片刻。"
他努力地看清那扁舟上的nv子,忽然就迈步到了河岸处驻足凝视。
悠远地又响起了弦音,清清淡淡,却能够催人心肠。
流珠伴着那声音,原来这里依旧还是最喜奏着国主当日留下的词,也好。
她抖开那袭包裹着的淡碧色,露出nei里奢华万千的绝世织锦,山河锦。她已经到了河水中央,岸边的人却是个个止息遥望。
无价之宝,远山近水,江南三千里的繁华与j魂都在这一身的_yi裳之上,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穿得起?
"国主,我们回来了。"繁冗层叠的_yi裳,流珠跪于舟上,"国主**一切都好了,江南春日温润如昨,你的病也好了**"
说着在岸边一行人的惊讶中她骤然松开了手,看着那举世无双的天水一色缓缓地沉入了秦淮河。
翻涌不息,归于平静。
国主**这一次的七夕,终于还是能够回到江南了。
这一次,是真的剩下她一个人了么。
流珠没有方向,在河上飘了很久,等到再登上岸边的时候,竟然看见有人一直在望着自己。
那男子身着绯红官_fu,这里一切都已经按照北边的宫制了,没有什么稀奇,流珠走近了,看见他的面容,这才真的不知是何心情。
"你**"微微开了口,却被他左右的随从拦下,"无礼!还不拜见转运使大人!"
流珠轻轻笑起来,不动亦无礼,一如李从嘉当日的姿态一般,"樊若水,你已经得偿所愿。"
樊若水却是一直愣愣望她,挥手退了其他人,"你们先赶去渡口,盐运不可耽搁。"说完了转向流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他看着她眼睛还带了红肿,却依旧是笑着平静应答的流珠,又是那般有些无措的_gan觉,"我听闻了,他已经**"
"你的仇恐怕报不了了。"
樊若水无言以对,只能是看着她从容绕过自己,突然喊了一句,"你不恨我?"
"为什么要恨
你?如果是国主的话,他只会可怜你**"
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个需要可怜的人。无论是李从嘉,还是他身侧的人,他们都是一样,他们只能给与怜悯。
流珠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金陵的街市上,不知不觉,仍旧是绕回了皇宫,如今这里被重兵关禁起来。她退后些隔了一段距离望望,里面还有烧毁了的痕迹,玉霄阁极高,一切仍旧是当日的模样。
这座宫殿曾经发生过了太多故事,如今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里,恍若隔世。
竟然开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日夜生活在其中,每一条道路,每一座宫室都曾经走过,这种_gan觉太过于压抑而无法排解,流珠却再也不能走回去了。
说是一切都没有变,其实仍旧是不一样了。
那场毁天灭地的火,烧死了飘蓬,烧死了太多人。她突然浑身冰冷,是不是**她同样死在了这场火里。
身后发出了响动,他竟然还没有离去。
"樊若水,你是来看我的笑话么?"她说起这话也没有什么愤怒或是嘲讽,反倒格外随意。
"我只是**只是很久没有见过故人了**"樊若水支吾着,他还是改不了的懦弱Xi_ng子。
"我也是。"流珠笑起来,她当真是没想过会遇见他,看来,他是做了江南那转运使么,也是很不错的官职。
"你以后**你以后住在哪里?一个人么?"
"我回家了,家中尚有爹娘安好。"
她还有家可回,可是自己呢。樊若水突然悲伤莫名,数次经过翠柳巷,他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
娘不再见他,巷子里的人看见他了,就是指着唾骂。
"我**我**怀疑过*"
"你想说什么?你怀疑过红袖姑娘的死因?"
"是,他不像是会骗我的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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