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艾伦，

是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

他也不是真的哑巴，只是拒绝对警察说话。如果说，也绝不说真话。

与这样的证人打交道，对于谢雷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有那么多律师和相关的青少年犯罪专家，为什么放着他们不用，要用他这样专业根本不相称的人呢？

霍格霍夫曼的那个理由——所谓谢雷有洞察人心的能力，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理由。

谢雷带着这样的疑惑和Greg（小G）一起跟着霍格霍夫曼，去见同在警局大楼的另一位专案小组里的大人物，市检查官罗伊曼纽尔先生。这个人可算得上是专案小组里执行实战指挥的最高领导了。

不过谢雷怀疑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已经完全变成了政客，可能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破案。

罗伊曼纽尔先生，倒是长的非常不错，高大英俊，不怒自威，绝对是市民们愿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司法部门的形象。他的头型很特别，是一个高高的V字型，他还总是习惯沿着发尖往后捋。

“谢雷，进来吧。”罗伊开门迎接他们三个人。准确无误说出了谢雷的名字。他有些吃惊，虽然因为一些案子和罗伊打过几次交道，但他必竟还是一个‘渺携的下属。

“今天早上在楼下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真是英勇，听说还差点丢掉Xi_ng命。”罗伊对谢雷满怀关切地说，一只大手放在他的肩上，对另外两个人完全没有这样的关注。

“不，不是这样的。”谢雷对这样亲近的表示有点排斥，他展露着职业微笑，想办法从罗伊身边溜开，一屁股坐在访客的座位上，“我只是做出反应而已。就这么简单。”

“只是作出反应而已？就像是联邦特工的能力呢。”罗伊一边望着谢雷，一边提起自己细条纹的裤子在办公桌的一角坐下来。

谢雷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直接上司——霍格的身上。在罗伊形象的对比下，霍格显得更加的矮胖，脑袋圆圆的，像一只南瓜。头发剪的非常的短，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发型，红光面满，鼻子也太短了。

霍格听到罗伊赞美谢雷，他谄媚地说：“你差一点就送掉了Xi_ng命。为什么你不去找保安呢？”

“当时没有时间。”他觉得自己对这种场面非常不适应。

“那是本能。霍格！”罗伊说，露出又大又白的牙齿：“谢雷有一种天赋。不管怎么说，谢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并不是我现在要见你的原因。想必霍格已经和你谈过了。”

“是的……去做一个未成年证人的保姆。”他自然明白这些政客夸奖了一通，无非还是让自己给他们干活。

罗伊敏锐地感觉到谢雷的情绪，他解释说：“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你熟悉之前发生的两起焚尸案。你完全知道该从这个证人身上得到什么。前两起焚尸案的死者都是先被勒死再焚烧，第三起竟然就发展成了斩首，这会让整个城市陷入恐慌。尤其是死者竟然是一个行为端正、遵纪守法的青年，天哪，州里最有权势的人物的儿子！我们必须马上找出杀手

，这个证人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谢雷当然知道这只是让他踏踏实实接受上级安排的一个借口罢了，喃喃地说：“让我和那个孩子在一起……我手里头还有好些案子在办呢。”

“我们会调派人手跟进你手头的案子。”

看来是只能听从安排了。谢雷做了个鬼脸：“不要拿走夏佐的案子，还有查麦妮的那个案子。这两个案子的受害人非常信任我，如果知道我交给了别人，会受不了的。”

霍格生气了，长叹一口气。

“好吧。”罗伊答应：“不过我们的这个案子要放在第一位。现在的时间非常的紧迫，今天下午专案小组有个碰头会，市长也会出席，”

谢雷感觉到坐在他另一边的Greg（小G）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像是听到国王要出席会议似的。

“随后就是记者招待会。我们要在碰头会之前，从证人的口中得到凶手的轮廓画像。”罗伊殷切地望着谢雷。

……

简短的会面之后，罗伊曼纽尔带着他们一起去审讯室对付‘哑巴证人’艾伦。他要在专案小组的碰头会和记者招待会之前，拿到凶手画像。以证明拉斯维加斯的地方警力在这个案子上并非毫无进展。

“他和警察局的速写画师有谈过了吗？”罗伊问Greg（小G）。谢雷休假的几天，Greg一直在跟这个案子。

Greg耸耸肩膀：“他甚至还没有开始跟我们谈呢。这个小孩一点也不为这里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而感到兴奋。”

霍格向罗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我相信他可能是吓坏了。罗伊先生，谢雷会让他平静下来。”

“经过了这几天，你怎么看这位证人？”罗伊问Greg。

“噢，他可真是棒极了。”Greg说。“什么都是假的，驾驶证，身份证，连告诉我们的住址都查无此人。他说他住在某幢公寓里，但没有钥匙开门，也说不出谁有钥匙。我敢说他以前一定有犯罪记录。”

“这么说，你其实和他说过话吗？”谢雷问。

“他本来也不是真的哑巴。”Greg淡淡地说，“只不过是非常的不配合。”

Greg拉开通向审讯室的门，他们一起走进去站在那面朦胧的单面玻璃的外面，打量着坐在里面审讯桌边上的男孩。

“他还是个小孩。”望着这个证人，谢雷内心泛起焦燥情绪。他讨厌这种感觉，他对这个孩子还没有头绪，暂时没有进入‘陪伴证人’这个角色：“我一直是和死者打交道的。死者和小孩子是有很大区别的。要知道，死者比小孩更合作。”

“你也和证人打过交道。”霍格说，语气里很不满，“每个案子里都要有证人。”

Greg对谢雷淡淡一笑：“你的勇气呢。那个今天早上在大厅里搏斗的超人呢？”

霍格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超人？那不是电影里虚构的吗？”他看起来完全不懂Greg那是一句幽默话。

谢雷和Greg不约而同的白了他一眼。

罗伊清了清嗓子，看了下手表，大概是在计算碰头会还有多长时间开始。“他最好向我们老实交代。”他咬牙切齿地说，打开审讯室的门走进去。

谢雷透过镜子看了最后一眼艾伦，那个小孩竟然趁着看守的警察转头看向罗伊的功夫，动作敏捷地把桌子上不属于他的钢笔塞进衣服的领口里。

“他还是一个手脚不老实的小孩。”谢雷说。其它人都走进审讯室里去了。“我以前就不懂怎么做一个小孩。”

Greg在最后面拉开门等着他。“这最好不过，他也不懂。”

……

Greg坐到审讯桌旁的一张椅子里，“谢雷，这是艾伦。”很随意地说，“艾伦，这位是谢雷，他将负责你的案

子。”

“我不是一个案子。”男孩干脆利落地说，看来他不但不是哑巴，口齿其实还很清晰。或许被拘留了几天，把他惹怒了，无法再撑着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Greg的嘴巴上，“我可以抽烟吗？”

“我已经说过……”

“真他妈的该死！我已经困在这个鸟地方好几天了！居然还不能抽上哪怕一只烟？！”

他穿着一件冒牌的CK的夹克衫，一直没有脱下。房间里很热，根本不需要穿外套，也许他是为了寻找安全感，也许是为了遮掩吸毒的针眼。谢雷在心中揣摩。

罗伊和霍格就像两个严肃的法官一样，坐到了审讯桌的对面，罗伊摆出一副父亲的样子，威严地说：“我们对你想要告诉我们的事很感兴趣，艾伦，我们正在追查一个非常危险的……”

“少说废话！”艾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根本不管他是个多么大的官。

霍格紧跟着说：“事发当时，你在公园做什么，艾伦？”

“忙我自己的鸟事。”

“你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了吗？”霍格硬梆梆地说，“你可以给我们帮大忙，我知道你有过可怕的遭遇……”

“你知道个屁！”男孩干脆利落地反驳。

“给他一支烟吧。Greg。”谢雷说。他在男孩那边找了一张空椅子坐下。“也给我一支吧。”

Greg从烟盒里取出两支烟递给谢雷。他把其中的一支递给了艾伦，首先要建立这个孩子对他的信任：“如果那帮法西斯因为抽烟就要把我们赶出去，正好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个老鼠洞了。”

男孩伸出手指把烟接过去，他的手腕上有一些荆棘似的纹身，指甲剪的很短，竟涂成了黑色。

“你在这儿呆了好几天了？艾伦。”谢雷拿起那支烟放在鼻子前面闻，并没有点燃。

男孩痛快地吸了一口，朝天花板上吐了一口烟。停顿了一会儿，他回答谢雷：“是啊。他们还不肯给我找个律师。”他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谢雷：“你很像一个中国演员，叫……李俊基。”

“他不是中国演员，我也不像他。你不需要律师，没人告你犯事。”

“你的眼睛哦，只有一条缝，单眼皮。不过很好看，很Yin荡。”男孩对着谢雷的脸上吹了一口烟雾，好像主动在挑起他的火气。

“我知道我很Xi_ng感。老兄。”谢雷不动声色地说，把手里的那根烟点燃。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闪过佟阵的影子。

在做那事时，佟阵兴奋起来就会口不择言，什么样的词都会说出来，可是谢雷也甘愿受之。烟呛到了肺，他咳嗽起来，眼前出来了两年前和佟阵拥抱，亲吻，做爱的种种情景。那些事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谢雷摇了摇头，对突然出现的白日梦感觉不适，这个孩子会使他产生联想。他说不清楚是这个孩子给他的感觉怪异，还是他今天的状态就怪异。

“你的眼睛真忧伤。”艾伦打量着他，像个普通的小孩那样转了转眼珠：“他们不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们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谢雷说：“比如你的身份。”

“我给你们看过身份证了。”男孩从皮夹克里掏出一个身份证递给他，对他扬了扬眉毛。

“你20岁了？”谢雷看着身份证念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身份证上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本地人？还有

什么亲人吗？”

“我是一个孤儿，真可怜。”艾伦露出一种挖苦的表情。　“不过，相信我，我根本不需要亲人。”

……

“看得出，他喜欢你。”

他们离开审讯室时，Greg轻轻地在谢雷耳边说，“他唯独没有对你用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

“有什么用。他还是一句实话也没说。”谢雷感到丧气，他今天可谓是毫无所获。不过，内心却升起对艾伦的同情，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们临时中断了审讯，因为要赶去参加专案小组的碰头会。

谢雷已经开始在心中计划，他要带着艾伦离开警局，给这个小孩换换环境。虽然可能上司们不会同意他这样做，但既然他负责这个证人，他需要证据，就需要用他的方法。

……

佟阵抬高下颌，挺直腰杆，走进了拉斯维加斯市长会议室。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转过脑袋来看着他。还在车子上时，他已经记住了专案小组里的一些重要的人物。

拉斯维加斯的市长一看到他，就从人群中抽身出来。“佟阵特工。”他走过来，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身后跟随着一些级别较低的官员。“我已经读过你在上一个连环案件里的事迹了。从你的局长那儿得到的。”

佟阵努力隐藏自己表情里的冰冷，用笑容作为回应，自信，迷人，充满魅力。“市长，不要相信你读到的东西，不过别人认为我有特别的能力，倒是会让我占上便宜。”

“你现在不必看穿我们也能感觉到我们是多么感激FBI的参预。”

“我将尽力而为，你刚才说你和我的局长通过话？”

“没有。是昆尼尔和他谈过，昆尼尔希蒂克。他们是老朋友了。多么巧合。”

“希蒂克先生在这儿吗？”

“不在，他受不了面对新闻媒体提起这件事。”市长面露悲伤，“如果真的是兰伯特，噢，天哪，他怎么……他派了律师来代表。”

随后市长向佟阵介绍了专案小组里的人员，在场的都是名单上面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物，警察局长什么的。实干的小人物们，反而没在场，佟阵不动声色地和每一个人握手。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孔不要显得冰冷，把在FBI学到的那一套收服人心的方法使出来。

“……这位就是昆尼尔希蒂克的律师拉斐尔?格瓦拉。”市长终于结束了他的介绍。

“在我们这个专业阵容的专案小组里，佟阵探员，”律师说，“昆尼尔先生即是一个委托人，也是我们的朋友。”

“为什么昆尼尔先生不想亲自来呢？”

“惊吓过度。”

“我相信会的，昆尼尔先生向警方作供了吗？”

律师向后靠了一下，仿佛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关于什么的供词？”

佟阵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例行程序。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儿子是什么时候，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血涌上了律师的脸：“你是不是在暗示昆尼尔先生是嫌疑人？”

“根本不是这样。”佟阵是一副完全无辜的表情：“我很遗憾你误解了我。我们必须找到拼图的全部碎片。把它们按顺序排好。就是这样，你知道。”

根据专案小组成立的这种势头，佟阵曾以为昆尼尔会像一头暴跳如雷、仗势欺人的公牛那样出现在他的眼前，没想到昆尼尔一出手就找到联邦调查局的局长，还召来他的律师，本人却留在家里。

“昆尼尔希蒂克是我见过的最高尚的人之一。”律师总结Xi_ng的说，显得很不高兴。

市长拍拍律师的手臂说，“我相信佟阵探员也不会表示相反的意见。”

可是律师的目光依然不肯离开佟阵：

“局长让昆尼尔相信你是任务的最佳人选。”

“我之所以能够在我的工作领域表现的有些出色。”佟阵说，“原因之一，是我不害怕做我的工作，我相信昆尼尔先生会喜欢听到这句话。”

他说完就走开了，他不想和昆尼尔的人结怨，如果他冒犯了像昆尼尔这样的大人物，他很容易就遭到‘报应’。但他也要让这里的人明白，他不会任人摆布。

市长把大家集中到会议桌前，正准备开会的时候，又有四个人走了进来。

市长的面孔表示了对迟到者的不悦。“罗伊，我们就要不等你了。”

“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罗伊向市长解释，其实他们不过是在审讯证人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可是依然一无所获。罗伊径直走到佟阵身边，伸出手，“佟阵特工，罗伊曼纽尔，拉斯维加斯市检查官，很高兴和你认识。”

佟阵缓缓地站起来，他的目光跃过罗伊的肩膀，落在后面的谢雷身上。

谢雷完全没预料到会在碰头会上看到佟阵，这算是冤家路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