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沙陀和那小孩儿正被一群黑衣人挟持着走进一条地道。

刚刚沙陀在门口被尉迟踩了一脚，正咳嗽呢就觉得一阵莫名奇妙的味道。虽然平时总是脱线，不过作为一个御医的弟子，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某种的味道。

旁边那县尉似乎即刻中招，倒是那小孩不知是因为个子矮还是什么，没什么太大反应。至于沙陀，出发之前王溥给他乱七八糟塞了一堆药包，这种档次低的自然是没用的，不过为了打探打探情况，他果断脖子一歪不动了。

旁边那小孩被他俩吓了一跳，本能的使劲扶住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个人就被一队人马围住带走了。沙陀听着那一队人马脚步整齐，隐隐有种奇怪感觉。莫非是军队的人么？

过了一阵，他见那县尉似乎转醒，于是也跟着假装醒过来，反正对方那么多人反抗也没用，他们索xi_ng就跟着走。走啊走的，就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他们似乎是进了山，四周黝黑伸手不见五指，旁边的人点起火把，他们才看清楚。

这是一条长长的隧洞，若是开在山里，相比已经动工很久，墙角连苔藓都不长，可见已经被人气盖掉了湿气。前方还有几个类似牢房的地方，里面关着几只几乎有半人高的火红凶兽，尖面瘦耳，像是狐狸，但是一双蓝色眼睛却比狐狸要显得诡异的多，不时发出尖利刺耳的嗥叫。

沙陀被丢去验尸，没有听到狐妖作祟一事，诈尸的事情他又没赶上，所以此刻无比震惊。这是什么玩意儿？！太反自然了吧！抓一只回去孝敬师傅！

把他们抓来的那个人一挥手，三个人被分开投进不同的空牢房，沙陀和那县尉对视一眼，发现那县尉看到狐狸之后双腿抖得想筛糠，脸色白的都青了。再看那小孩儿，虽然面色也有些白，其他倒是还不错，不由的赞了一声。

他悄悄的挪过去，问那小孩儿：“诶，你叫什么？”

那小孩儿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

沙陀momo头，自认为长的还是很有亲和力的，于是再接再厉：“我叫沙陀忠，你捏？”

那小孩儿看他半晌，冒出一句：“捏什么捏，装什么可爱。”

……

沙陀忠被欺负了表示很郁闷，委屈的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不动了。倒是

那小孩儿看见他竟然没骂人也没瞪自己，倒是有些尴尬。

“我姓裴。”

沙陀忠抬起头：“姓裴，叫什么呀？”

那小孩低着头嘟囔：“没名字。”

“哪有人没名字的，哪怕你叫无名呢，”沙陀没心没肺的继续卖萌，“叫什么来告诉叔叔。”

那小孩鄙视的看着他：“你好像怪蜀黍。”

沙陀缩回墙角，戳墙壁。那小孩无语的看着他，觉得自己怎么碰上这么个大人，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我叫裴西归。”

沙陀茫然：“犀gui？和犀牛什么关系？”

_　#那小孩默默的把他转个身，脸对着墙壁。

沙陀挣扎：“你爹妈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字？”

那小孩收回手，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膝盖缩墙角：“我娘早就死了，我爹不喜欢我，觉得我克死我娘。大太太也不喜欢我，因为我是白子，就给我改了这么个名字。”

沙陀沉默，心里默默摇头。这爹娘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咒孩子早死。

“不过我爹这一年对我好些了，可惜又被人害死了，我因为那天被太太打发出来干活才侥幸活下来，所以想去殓房看看我爹留没留下什么线索，没想到看见你在那儿挥刀挥的那么吓人，旁边还有个人鬼鬼祟祟……”

“等下！”沙陀竖起一根手指，“你姓裴，你爹在殓房……”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

沙陀沉默片刻：“我擦。”

口小孩一指：“你骂谁？！”

沙陀指旁边已经走出牢房的那县尉：“骂他啊！内ji_an！”

潇湘山有双峰十一岭，又和琅琊山连成一片，尉迟真金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找。狄仁杰看他长眉微蹙，便道：“大人，那脂字，会不会指的是胭脂糯？”

尉迟望着他：“你是说，我们去找潇湘山里有生长胭脂糯的地方？”

狄仁杰道：“下官也不敢肯定，不过有种感觉。”

尉迟若有所思：“嗯，你的感觉到多数时候都是对的。”

狄仁杰眨眨眼，这算夸奖他？

尉迟问穆子之：“潇湘山可属你的辖区？可有哪部分是有生长一种叫做胭脂糯的果子的。”

穆子之躬身道：“潇湘山是属下的辖区，一般驻军也在那里。胭脂糯又叫紫叶儿果，在东北边一片较深的林子里有生长，那里接近琅琊山，处于边界地带，所以鲜少有人去，大部分人还是回去破山上采摘。”

一旁狄仁杰看过地形图，道：“应该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这里地势险峻，应该时常会有野兽出没。”

尉迟略微思考了下：“你与我二人同去，其余人留守衙门。”

邝照和穆子之同时出声：“大人！”穆子之道：“不如我给大人带路？那是下官辖区，下官比较熟悉。”

尉迟凤眼一挑，下颌微沉：“既然有危险，人多不过是无谓的折损。你们看好衙门，不能有一丝错漏。”

穆子之无奈道：“下官遵命。”

衙门内自去布置不提，尉迟和狄仁杰出了大门直奔潇湘山而去。可进山不到半个时辰，已然分辨不清该往哪里走。

尉迟大人单手一剑劈开前方一棵毛榉木，有些上火。狄仁杰拍拍的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怎么了？”尉迟真金还剑入鞘，斜靠在旁边的树

上。

狄仁杰少有的一脸严肃：“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面目严肃起来同平时有点不同，五官似乎变得更立体些。尉迟真金发现狄仁杰的眼睛并不像平时扯皮时候眯起来那样小，反而是很犀利狭长的形状，他瞳仁是汉人纯正的黑，在夜里非常亮。这人鼻梁很高，唇又很薄，若不是平时懂不懂就扯三拉四胡说八道，看起来竟然是有点无情的面相。

不过为什么平时总觉得这人既无赖又好亲近，粘人粘的赶都赶不走呢……

“大人，回神。”

尉迟一回神，发现狄钦差比着一个剪刀手在自己眼前晃晃晃，刚才那气质一瞬间荡然无存。无力，尉迟道：“讲。”

“大人刚刚可是看在下看的呆了？”

尉迟一僵。

狄大人笑眯眯：“没关系，大人尽管看呆，不妨事。”

尉迟面无表情的举起千爪银链。狄大人不在意的托住他挥过来的手，眼睛里是刚刚那种夜色中的亮亮的黑，缓缓道：“我有迷魂招不得，魂兮，归来。”

尉迟大人沉默片刻，莫名其妙加恼羞成怒：“讲不讲不讲算了！”

狄仁杰道：“有几个关键的证据，第一是狐妖。我们是从村子里得知狐妖一说，除此之外裴县丞身上的布碎虽然也有个狸字，但并没有直接指明是狐狸，所以狐妖一说，我认为还有待证明，除非我们能找到其他证据。”

尉迟点头：“的确。”

“但这就出现了第一个问题，”狄仁杰晃晃手指，“县衙门附近和破村那几个村子有些距离，按理说刚刚衙门诈尸围观的那些百姓是不应该知道狐妖这码事的，那么为什么会有狐妖诅咒一说？”

尉迟微微一怔，随即会意：“有人制造谣言！”

狄仁杰点头：“第二个问题，有关裴县丞。我们在裴县丞身上发现一些布碎，而裴县丞先遇刺后又遭人杀害抛尸，既然凶手能刺杀他，为何要把他带出衙门而不直接杀死？”

尉迟推测：“凶手发现他找到了线索或者证据？”

狄仁杰慢慢摇头：“若是如此，那第一次既然可以杀死县令和主簿满门，为什么对县丞只是仅仅刺杀，未杀死就草草放过？我推测也许一开始掌握线索的是县令，而在县令告知其他人这线索的时候被凶手发现，于是凶手将知道此事的县令和主簿彻底灭掉永绝后患。而县丞可能是因为并不主管破案所以对县令的线索所知不多，所以逃过一劫。”

尉迟真金皱起眉：“但这说不通，县丞比起主簿来反而更应该推断案情，没道理县令把线索告诉主簿却不告诉县丞。除非……”

二人相视一眼：“有内ji_an！”

“这样就说得通了，”狄仁杰抿抿胡子，“我查过，县令和主簿是从小在一起的之交好友，定然最信任他。他怀疑衙门内有内ji_an，于是只将此事告诉了主簿，却没想到无意中被凶手知道了。看来本来县令也是怀疑县丞的，所以并未告知他全部线索，真是可惜！”

尉迟冷哼：“也难怪那县尉一问三不知了。”

狄仁杰道：“按照刚才的思路，假如县丞并不是内ji_an，那么他在这两宗灾祸之后遇刺，必然发现了县令发现的线索，或者他更聪明点，拿到了什么新的证据。所以凶手将他绑走想拿回证据，才有了失踪抛尸。”

尉迟点头：“的确如此。”他看狄仁杰仍然眉头紧锁，不解问道，“还有何问题？”

狄仁杰若有所思：“村民在胭脂糯附近发现疑似狐狸的野兽，裴县丞的关键证物又同时提到脂与狸，按尉迟你刚刚说的，又有人散播关于狐妖诅咒的谣言。想让我们以为是狐妖诅咒杀人的意义究竟何在？”

尉迟“哼”了一声：“你怎么脑袋突然不开窍了。”

狄钦差茫然一抬头：“哈？”

尉迟真金目露冷光：“你还记得那破村村长说，狐妖出现之后他们村的人待如何？”

狄仁杰眼睛一亮：“不敢多行一步！他们想借鬼神将真相掩饰过去！”但他马上又皱起眉，“也不对，鬼神怎么可能掳走沙陀？”

尉迟站起身：“要么，就是他们知道已经露馅了，要么……他们就是不在乎露不露馅了。”

沙陀这边，那县尉来到他们牢门之外，一脸冷笑：“从那小孩儿看到我在殓房，我就觉得要坏事，没想到没被他识破倒被你识破了，果然是比他多吃了几年盐。”他甩甩手里的鞭子，“本来还想你们会不会交流交流线索，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说！你把你爹藏起来的东西藏哪了？！”

裴小孩儿防备的看着他，没吭声。

那县尉毫不客气“啪啪”抽了两鞭，那孩子闪开一鞭，另一鞭正中肩颈，他一皱眉，却半声也没吭。沙陀倒是来了气，大声朝那县尉喊道：“你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那县尉目露凶光转过来对着沙陀：“不欺负这崽子，哼，我跟了他两天没什么发现，说不准他那爹压根不相信他，没把证据给他。那就是你了，你验尸一定发现线索了吧，交出来？！”

沙陀瞥见那孩子听到这话时微微缩了缩，更是气愤：“你才是老崽子，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要有线索刚刚搜身早就被搜去了！简直是白痴加三级！”

“你！”那县尉恼羞成怒，照着沙陀就是两鞭。

沙陀一拧眉，痛！这鞭子是牛皮拧的，不知是不是沾过水，抽在身上着实痛，刚刚那孩子竟然一声没吭，真是硬气。

那县尉见他俩不开口，冷笑一声，叫人拿来一盘东西，沙陀还未看清那是什么，县尉便叫人将那东西扔进牢房，砸在他们身上。二人仔细一看，竟然是种果子。那果子十分软糯多汁，砸到身上便烂了，汁水果肉淌了他两一身。裴小孩儿闻了闻，双眼圆睁：“紫叶儿果？”

县尉挥挥手里的鞭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不说？”

沙陀选择xi_ng无视了他，还有心情捻起点果肉放进嘴里尝尝：“好像有种别的味道，嗯，怎么好像有种酒的味道？”

那县尉面目狰狞：“你们现在不说，没关系，一会儿你们会求我，让我给你们机会说。”一挥手，命人将他二人投进那狐狸所在的牢房。

他二人一进去，牢里那三只凶兽便突然抬头望向他们方向，似乎是寻味而去，眼睛开始慢慢变绿。沙陀突然左手锤右手：“喔！”

裴小孩儿简直想踹死他：“喔你oo个xx啊！”

沙陀把他挡在身后：“小孩子嫑说脏话，我知道他们想干嘛了。”

小孩儿等了半天没动静，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模仿了一把尉迟大人，狠狠踹沙陀腿：“说啊！”

沙陀举起食指：“这果子里的酒味应该是叫骨醉的酒，然后掺起来有能提高兴奋度的作用，不过一般这东西是用来引狼的，对狐狸没什么用啊？”

裴小孩儿使劲往他背上跳，搂住他脖子不撒手：“你个没常识的！这哪儿是狐狸啊！这是狼啊！火狸狼啊！！”

！！！

沙陀后退三大步，看着已经到眼前的凶兽，力求做出镇定状。

那县尉在外恶狠狠大笑：“怎样，说不说！不说就等着被火狸撕成碎片！”

沙陀想哭：“说什么啊我验尸线索从来都是

最后一起看的，验一半就诈尸了让我说个p啊！”

小孩儿此刻已经爬到了他头顶，怒骂：“看到了也不能说啊你妹！快想办法！”

沙陀使劲拍：“骂人不许骂人亲戚！”

县尉冷哼：“给我撕碎这两个不识时务的！”

两人慌不择路，沙陀顶着裴小孩儿在身上一通狂mo，最后急了把他师父给他绑在身上的草药袋往前一举：“嫑过来！”

三只火狸竟然停住了，绕着二人打转，不过仍然目露凶光，似乎惧怕他身上的味道，但却瞄着上方的裴小孩。

沙陀脑筋打了个转，不知从哪儿又mo出一个草药袋，然后把头顶上的小孩儿揪下来放在身后，把草药袋塞给他。果然火狸不再瞄他，开始焦躁的转圈。

门外县尉有些恼怒，用手里鞭子去抽那火狸：“畜生，咬他们！把他们咬成碎片！”

那凶兽火狸吃痛，更加暴躁，突然张口大声嗥叫，开始愤怒的撞击木头栅栏。这火狸狼力气奇大，撞得木栅栏咯咯作响，突然“喀拉”一声，这一间牢房的两个栅栏被拦腰撞断，三只火狸“呼啦”一声便窜了出去。

瞬间牢门外面一片混乱，那些贼人慌忙之中竟然将装着胭脂糯的盘子掉在地上，顿时每个牢笼里的火狸都嚎叫起来，用力去撞木栅栏，争先恐后的脱困。那些贼人一片混乱，被追的哭爹喊娘的都有。

沙陀和裴小孩张着嘴看傻了。

那县尉还算是有点功夫在身上，斩杀两个挡道的下属夺路而逃。那两个下属倒地之后立刻被发了疯的火狸将骨肉分尸，沙陀看的后背一阵发凉，连忙捂着裴小孩的眼睛，抱起他趁乱往外跑，边跑边念叨：“师傅！就冲今天我供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