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中,有薄
薄的烟雾自香炉中漫出,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令人心静神凝。此时,天下会帮主雄霸正盘膝坐在榻上运功,周身不时有细微的紫色电花闪过。雄霸百步之内无一人,就连近身侍候的文丑丑,也被他赶了出去。
将内力运行二十八周天后,雄霸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方才已细细探查过这新得的身子奇经八脉中的情况了,‘雄霸’的根骨甚是适合练武,虽比不得他从前一日千里,但若是好生修炼,也必能跻身绝世高手之列。这身子也有缺陷,内力勉强看得过去,只是所修行的功法却是粗糙至极,根本无法将一身浑厚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白白浪费了一身力量。
他却不知道,他所想的这些若是被旁人知道,怕是又要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了。要知道,尽管如今天下会还称不上真正的天下第一帮,但雄霸身为天下会的帮主,若是他想要什么,凭借手中的资源,也是尽够了的。雄霸曾翻阅的高深武林秘籍不下百本,他本身又天资聪慧,结合自身情况创造了一套功法,名为三分归元气。
可惜,这数百年来并非武学的黄金时期,尽管江湖仍然存在,且仍有武林秘籍流传,但到底比不得从前。
许多高深精妙的功法皆因后继无人而消失在漫漫长河之中。后起之秀虽让人偶有惊喜,但武学仍是不可遏制地一步一步走向没落。恰巧,他就是见识过那高深功法的人之一。看惯了那极尽精妙绝伦的武学招式,‘雄霸’的三分归元气自然就入不得他的眼了。
雄霸站起身,见天色已暗,便走到窗棂边,双手抱肩,观察着那片紫微垣星区相对于帝王的星象。只见那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的帝星以及其周围的辅星已逐渐暗淡,另一颗明亮的帝星自西方升起。那星象……简直与当初灭六国之时李斯指给他看的一模一样。而帝星旁,氐宿、翼宿、毕宿处,又有三颗辅星微微亮起,正颤颤巍巍地朝着新生帝星的方向聚集。
“有趣,果然有趣。先生,这就是你为朕批言的……绝处逢生?”雄霸微微眯了眼,他还不确定,那帝星指的是否是他。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那新生的帝星指的是不是他,他都绝不会屈居人下。没有人,能令他折腰!
此时的雄霸,正是千年以前华夏的绝世高手,秦始皇嬴政。
当年嬴政所在的时代,百家绝学尽展,嬴政虽遵循嬴氏族规,只专心修习那经由武学奇才鬼谷子编撰、商鞅改编的《权舆宝典》,习法家霸道之剑,其余的武学并不曾通学,却也略知一二。这yin阳推演之道也是其中之一。
《权舆宝典》讲究将内力凝于法、术、势,从而发挥其威力。
‘法’强悍、‘术’灵活、‘势’迫人。细究起来,这三者之间的修行又是不尽相同的,于是,学习《权舆宝典》的便又分了法、术、势三派。其中,因‘法’派见效快,轻易便凌驾于其余两者之上。不是没有人能三者同时修习,只是习武之人,大多天资有限,若是将精力一分为三,在任何一处都难以有所建树,是以大凡修习《权舆宝典》之人,多会择其一而舍其二。在嬴政之前,传说也只鬼谷子一人能做到三者相容的境界,连法圣商鞅也只是修习了其中的‘法’。
后来,嬴政做到了,韩非也做到了。
嬴政根据自己所领悟的真义,又创造了一套最为适合自己的功夫——炎雷剑诀,并且凭借这强势的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套剑法分为九层,第一层可引雷于剑,第二层可断水劈山,第三层可
排山倒海,第四层可以雷铸剑阵,第五层可掌中出雷,第六层可全身蕴雷,第七层可令天地变色,第八层可与天地互通,第九层可召九天落雷。
修习此法有一好处,只要能修习至第五层,便可延缓衰老。嬴政当年修习至第六层时因病亡故,倒是不曾体悟到第七层、第八层、乃至第九层有何妙处。再者,他那时一心皆扑在权势上,自一统天下之后,功夫便再难寸进。
后来,身患奇症,遍访天下名医而不得治,又听闻扶桑出了蓬莱岛,便命手下的徐福去海外寻仙问药。不想,徐福自此一去不返,头几次,他手下的暗卫还能够打探到徐福的消息,后来,徐福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音信,嬴政不知是徐福千里求药未果,还是他已身死,便渐渐歇了求药续命的心思,只一心消除复辟者,直到他的溘然长逝。
雄霸,或者说嬴政缓缓地阖上了双眼,往事已矣,多想何益?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将那丢失的武功捡回来,再做打算。
嬴政的功夫本是配合着名剑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威力,因此,嬴政略略思考了一阵,足尖一点,离开了原地。他御风而行,朝着千里外的某处奔去。如此脚程,也幸而他内力浑厚,方才不觉吃力。
骊山层层叠嶂、山林葱郁,渭水逶迤曲转、似银蛇横卧,秦始皇陵便坐落于此。
这座皇陵自嬴政十三岁时开始修建,历时三十八年,巍峨高耸,气势恢宏。
嬴政来到那墓碑屹立处,但见‘秦始皇陵’四个大字端端正正地在那碑上,以铜镶就。
他伸出手,先从陵墓旁众多植物之中找出其中一种,将之咬碎了细细涂抹于手上,而后将手伸向那墓碑,以指在那碑上画了一个奇特的符号,只听“轰隆”一声,皇陵打开了。
嬴政见过陵墓的规划图,知道这底下自成一个世界,乃是一座仿照咸阳而建的地下城池,分为内城和外城。其中,珍宝无算,机关亦无数。
当嬴政往外城中走时,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忽地涌现出数十个兵马俑。设计这机关之人显然对奇门遁甲颇为了解,嬴政发现,他被这么一困,竟似误入了迷途,找不到出去的路。
嬴政冷哼一声。他着实大意了,仗着自己对皇陵结构的了解,便一股脑地闯了进来。毕竟,想要进入皇陵,并非只有这一条路。他显然是忘了,从这个入口处进来,排列的阵法足有九九八十一种之多,每一次有人闯入,阵法都不尽相同。而他本人只曾见过其中的三十九种,若是运气不好,有超过半数的可能xi_ng会在自己的陵墓里被困住。
y_u动用内力破除阵法,却发现体内内力凝滞,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那十数个兵马俑排成阵队,朝着嬴政攻来,速度虽算不得极快,却让人有种避无可避之感,又兼身侧暗器来袭,嬴政脚下步伐不停,连移了数步方才尽数躲开。由此可见,y_u闯秦始皇陵,是何等艰难。难怪如此宝库在此,江湖中却也无人敢打秦始皇陵的主意。
嬴政静心凝神,趁着兵马俑攻击的间隙细细地观察各兵马俑所在的位置,只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石火间,忆起蒙恬曾指给他看其所布的阵法,并曾言“一石为一山,一树一叠嶂”,登时心头恍然。
内力是无法运转了,如今他只能凭着对阵法的了解过关。幸好……幸好!
缓缓阖上双目,嬴政细细地回想着蒙恬所布之阵的每一个流向,那一瞬间,嬴政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玄妙之境,周围稀薄的气流,兵马俑的动向,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他就这样悠悠然然地走过了外围那森严无匹的兵马俑阵。
回首一望,兵马俑阵缓缓地闭合,恢复如初,中间一尊兵马俑头顶上有一处破损。嬴政皱起了眉,看来是有人闯过这阵了,且是在不久之前。只是,从那尊兵马俑上挂着的小片布料
与早已暗淡发黑的血渍来看,那人应当未成功。
嬴政转身朝着地下城深处走去,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两侧齐整的烛火齐刷刷亮起,越到深处,道路便越发开阔。因为嬴政异常小心之故,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触动其他机关。
最先出现在嬴政面前的是一排密封的匣子,里面装着百家圣典。诸子百家的武功绝学,尽刻其中。当然,这也是相对的。各家最为精华的部分,并不在嬴政手中。譬如墨家圣典,虽高深功法都刻录于箱内竹简上,但墨家巨子的独门功法却是口耳相传,普通内门子弟尚无从得知,遑论他人。尽管各家最为顶尖的功法早已失传,但这些内门弟子的高级功法于当今世人而言亦称得上是一笔巨额财富。
百家之中,唯法家圣典供奉于皇陵内城。
嬴政想了想,伸手抬起了这口装着百家秘籍的箱子。百家之学早已失传,他亦不习除法家以外的其余功法,将这些圣典留在此处,徒令珠玉蒙尘,未免可惜。
因嬴政习法家顶尖功法的缘故,即便有人日后练成了百家秘籍中的高等功法,亦比不得嬴政。
只是,想到这些功法曾经引起的轩然大波,嬴政到底心有顾虑。两千年已逝,不知那个神秘势力是否随着时光流逝而烟消云散了。无论怎样,既有人造访过他的陵墓,那么,将功法放于此处也不再安全。
百家功法因为那事而一度退出历史,直至今日,彻底销声匿迹。他又岂能因为畏惧,而将百家圣典再留在这不得见人的去处?
古物古玩、金银玉石、青铜器漆器嬴政均未碰,只mo走了一只小小的精致瓷瓶,里面装着三粒疗伤圣药。如今他在外行走,功力又不比从前,还是未雨绸缪为好。
在这个地下城中,不能使用内力,否则便会被无处不在的机关与毒气反噬。
地下城占地辽阔,即便是缩小版的外城,也令嬴政走了好一会儿。
在外城尽头处,一柄外观毫不起眼的古朴之剑正悄然立于内城的入口,似一位忠实的守护者,尽忠职守捍卫内城千百年。若是旁人见了,谁又能相信这就是传闻中的名剑——太阿剑?
相传太阿剑乃诸侯威道之剑,早已存在,只是无形、无迹,但是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只等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太阿剑曾为楚国至宝,晋国为夺此剑兵临城下时楚王也不曾相让。后秦灭六国,太阿剑辗转落入嬴政手中,成为嬴政爱剑,嬴政逝后将之陪葬入墓。
剑有灵xi_ng,感受到嬴政的到来,竟颤动不止,嗡嗡作响,剑身上流溢出斑斓华彩,绚烂夺目。嬴政心中亦感受到一阵呼唤,像一位亲切的老朋友,因与他重逢而欢喜愉悦,顿时,眼角微湿,走上前去,一把将剑从地中拔起:“太阿剑啊太阿剑,千年已逝,嬴政不再,你依然如旧么?”
太阿剑未曾回答,只有那仿佛深植于骨血、乃至渗入了灵魂中的亲切与嗡鸣诉说着一切。
嬴政抬头,望着太阿剑后那紧闭的大门。
前方就是内城入口,然而,他却不能进去。
内城中有圣物,极具象征意义,珍重非常,兼之内城又有法家圣典,入口处便设数道屏障。其一,y_u入内者,需输入三十三道法家至纯剑气;其二,需识得嬴氏族文史籀文,并以史籀文写就秦国暗语;其三,需嬴氏之血,其四,需以和氏璧为引。
这四条,若是对于从前统一六国之后的嬴政,自是不难办到,可
若是如今……他换了个壳子,一未修练法家内功心法,二无嬴氏之血,自是进不得门内。纵然这两条假以时日他都可以解决,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他当年还储存了一瓶嬴氏之血于他处,但根据这个身子的记忆看来,和氏璧早已于漫漫历史长河中遗失,他又何处去寻?
罢了,法家圣典早已铭刻于他的脑海中,至于那圣物……不过是一可镇压气运的物事罢了。当年即没能派上用场,如今在不在他手中,也无所谓了。实则,他想入内城也不过为了看看曾经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