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天,爱德蒙长满了老茧的手抚mo过自己刻在石壁上的粗糙的纹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今天之后,他要将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狱卒先生"遗忘,爱德蒙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失去理xi_ng的人,不管那个人一开始靠近的目的是什么,事实是他都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只是今天,爱德蒙这样对自己说,他停下了他的地道工程,只是今天,他想让自己记住那种被人抛弃的绝望,以此警醒自己那颗还不够冷硬的心。
地牢的门口传来了声音,爱德蒙在囚室的黑暗中一动也不动,他知道又是狱卒们送饭的时间了,不论来人是谁,他都会将食物放在自己的囚室前,然后转身离开,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出乎意料的,那个脚步
声在他的囚室的前面停下了,之后是食物被放下的声音,再之后…没有离开。
一个不打算离开的狱卒?爱德蒙保持自己的姿势不动,心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其中最坏的打算就是杀人灭口。
囚室门口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虽然光线照不到他所在的位置,但是爱德蒙还是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很久之后,直到爱德蒙的耐心快要用尽了,才从那个影子的附近传出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声。衬着地牢里面此起彼伏的其他犯人的尖叫声、嘶吼声,这几声呜咽像是惊雷一般在爱德蒙的耳边炸响。
是他!是那个狱卒!
爱德蒙第一反应是翻身而起,无论他是否对自己的承认,那个在他最孤独的时候愿意靠近他的狱卒都已经在他心里占有了一个极为特殊的位子。可是他的动作很快又僵住了,他想起自己这一个月的经历,想起自己对自己发下的誓言,爱德蒙做了几个深呼吸,压
下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门外的阿尔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y_u望,事实上从今天早上监狱官宣布了这个月的上岸名单和对他的决定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塌陷了。
一瞬间,那些他最不想相信的猜测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位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要的,其实只是囚|禁,伊夫堡的狱卒又如何?说到底,他不过是跟爱德蒙一样被监|禁在伊夫堡的囚犯罢了。
就算他们一个是犯人,一个是狱卒,可是同样都生活在跟外界毫无沟通交流的伊夫堡里面,谁能说他们不是同样的命运?
阿尔瓦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哪怕他的嘴里已经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也没有松开。
像是上一世一样,在监狱官宣布了这个决定之后,所有阿尔瓦曾经的同伴都不自觉地疏远了他,不论他曾经跟监狱官之间发生了什么,常年巡视地牢已经决定了阿尔瓦的被孤立。
就在决定被宣布后,阿尔瓦就被"礼貌的"前室友将他的东西送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那个房间就在地牢的旁边,而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巡查地牢,之后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监狱官说得很好,"为了减轻阿尔瓦的工作任务,以后有什么事情他会派人去通知他的。"其实呢?阿尔瓦在心中冷笑,他同样被囚|禁了,跟爱德蒙相比,他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阿尔瓦的自尊让他在人前依旧高昂着自己的头这也是为什么阿尔瓦始终没有融入伊夫堡下级狱卒们的圈子,在他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属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的东西,让那些狱卒们排斥。
不过是老德尼的儿子罢了,都是为了生活。凭什么阿尔瓦的身上就有那么一种让他们自卑的高贵?!
落井下石,狱卒们嘲弄的眼神只是让阿尔瓦挺直了自己的背,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样一股力量,但是就是有一个声音在他的灵魂里说:不能低头。
可是这一切在他再次站在爱德蒙的囚室前面的时候全都崩溃了,那间黑暗的囚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阿尔瓦心中最脆弱的一切。
也许是因为上一世他就死在那里,也许是因为他对爱德蒙的特殊感官,也许是因为那里面的那个囚犯是他重生后接触的第一个人...相互的接近和束缚,从来都不是只有某个人。
阿尔瓦看着那间囚室,似乎那片黑暗就是最能让他安心的所在,而突如其来的控制不住的眼泪,终于将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击垮了。
说到底,阿尔瓦也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大孩子,老德尼将他教养得很好——也许就是太好了,他的世界里,曾经单纯地只是巡班、休息,即便从老德尼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他仍旧没有丝毫去寻找的y_u望。要知道,大部分人要是知道了自己是某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的私生子,去找到
他们的父亲\母亲,之后最次也能得到一大笔钱,运气好的话从此就一步青云,进入上层社会了。
可是阿尔瓦,只是小心地将那个手帕收了起来并闭起了嘴巴。要不是最后,要不是那些人欺人太甚,他又怎么会,又怎么会...
阿尔瓦勉强稳住自己的手不颤动,因为抑制不住地哭泣,他手里的油灯几乎拿捏不住。
为什么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他永远地丧失了离开伊夫堡的机会,再也没有可能了,他只有等着死。
嘴唇早就咬破了,唇边的呜咽也根本就抑制不住,阿尔瓦知道自己在爱德蒙的囚室外面痛哭流涕是一定会被里面的人知道的,但是,那种倾诉的y_u|望压过了羞耻感,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管,冰冷的伊夫堡,只有这里可能给他带来心理上的一点点温暖。
爱德蒙缓慢地移动自己的身体,直到走到不能被油灯的光照到的离得最近的地方,他先是确信那位狱卒不会看到自己,之后在黑暗中贪婪地打量着自己这几年唯一的交流对象。
那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男孩儿,高瘦的身体,淡金色的头发映出油灯的光,即便是在黑暗中,可是爱德蒙还是能看出来他的“狱卒先生”的皮肤几乎有些发蓝的白。他的眼睛哭得红肿,鼻子倒是高挑,只是嘴唇很薄,紧紧地抿在一起,哦,也许根本就不是抿,因为水手在黑暗中已经锻炼得锐利的眼睛看到了唇齿间的红色。
他出了什么事?爱德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几年来第一次这样仔细地观察一个人,而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挂着崩溃的表情的脸上间或露出的,是满满的委屈。
委屈,爱德蒙突然觉得好笑,这个理直气壮的“遗弃”了自己的人凭什么在这里做出一副被抛弃了的神情,从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另一边,阿尔瓦并没有觉察到爱德蒙的靠近,监狱官的出尔反尔、同伴的落井下石、对于上一世自己死亡背后的扑朔迷离,终于将这个重生前就很单纯、重生后也只是想到了要离开伊夫堡,但其实却根本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去报复的青年压垮了。
“狱卒先生,今天又是您的什么游戏?还是您终于厌烦了故作冷漠,现在这又是什么,我可不认为您需要一个囚犯的同情。”不受控制地,尖酸刻薄的话从爱德蒙的口中倾泻而出。
其实他不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的接触让爱德蒙知道其实这是一个多么单纯的狱卒,他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一想到就是这个人,一脸无害的接近自己,再得到了自己的默许之后有毫不留恋地走开,爱德蒙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的x_io_ng腔里点燃了一把火,而除了伤害眼前的人,没有什么能让这把火熄灭的办法。
“嗝”,阿尔瓦打了一个哭嗝,他已经哭肿来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努力辨认对面黑暗中的人影,只是他很快就失望了,爱德蒙稳稳地隐藏在黑暗之中,不露一丝痕迹。
“我有名字...”他开口,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全是沙哑,“我有名字的,我不是什么‘狱卒先生’,我叫...”
“您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阿尔瓦的话突兀地被爱德蒙的声音打断了,似乎前者的声音越是破碎,就越是能得到后者的愉悦,“您是伊夫堡的下级狱卒,而我只是一个囚犯罢了,您真的不需要让我知道您的名字。”爱德蒙将“下级狱卒”和“囚犯”两个字咬得很重,他几乎得意起来,伤害阿尔瓦的感
觉让他从被关进来开始,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还活着的。
阿尔瓦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喘息,似乎刚刚爱德蒙的话让他不能接收到了极点,要是他没有感觉错的话,爱德蒙更愿意说阿尔瓦觉察到了一种背叛。
“所以,狱卒先生,您该走了,您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爱德蒙的声音很稳,像是回到了他还在海上漂泊的日子,那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浪,爱德蒙的声音,从来都是水手们信心的来源。
可是阿尔瓦所感觉到的从来都不是安心,最初被背叛的怒火很快就如同ch_ao水般褪去,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愧疚,想起了更早之前他靠近的时候爱德蒙的歇斯底里。阿尔瓦突然觉得这是不是就是上帝对自己的惩罚,惩罚自己践踏了另一个人的真心。
像是被抽取了最后的力气,阿尔瓦最后往囚室里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提起油灯,咬了咬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嘴唇,转身离开了,刚刚的哭泣耗尽了他的每一份心力,他现在只想离开,回到一个一个人的地方,自我囚|禁。
等阿尔瓦晃晃悠悠地离开,爱德蒙才从黑暗中往前走了走,他拿过了冷汤了面包,懊恼于自己居然有了些愧疚。
不过他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敲击石壁的声音。
爱德蒙的脸色变了,他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伯爵略狠望天,麦子觉得吧,伯爵不是不明白的,但是这个火么,还是得发出来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