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方程式的左边放一个碳,右边就会产生一个碳;它可能会转变形态,可能会和其他物质结He,也可能会残留在底部——但不论如何,一个碳还是一个碳,放在左边的事物,不论以何种形式最终都能在右边得到。
如果人心也是如此该多好。
他们准备在雷尼尔山脚下停驻时,方才还十分晴朗的天空正飞舞着细小的雪花。林间穿梭着呼啸的风声与细碎的鸟鸣,在积雪的小路上,爱德抱着胳膊手指*在袖子里冷得牙床打颤,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咬紧牙关将抱怨天气的话语吞噬入腹。可偏偏罗伊不依不饶,拽着爱德华的麻花辫就往自己的怀里拖,领子上的白雪都还来不及拍去就揽着少年的肩膀,快步往道路尽头的小木屋走去,冻得苍白的zhui唇抿着不依不饶的笑意,任由爱德嘟嘟囔囔着怪声怪气的土话脏话。千般演技在他面前破绽百出、拙劣不堪。
更可恶的是,被他黏糊糊地揽住后居然还真的觉得温暖了。爱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心想明明他穿得也不多,明明只是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而已。居然还真的不争气地温暖了起来。
手心不再冰凉,脸颊升起没有由来的热度。
一如过去的一次、两次、许多许多次。
不甘心,爱德咬紧牙关,气势汹汹地攥紧拳头。不甘心。
“话说在前面,我可是不觉得冷哦。”爱德粗着嗓子说,“这么黏糊糊地搭着,恶心死你爸爸我了。”
“是的爸爸,”罗伊笑着侧过脸,一小朵雪花沾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冷的人是我,搭着你圌的圌人是我。”
对方似乎_fu软了,爱德反而更气了。
“我没有输,输的人是你。”他气恼地说,“那么大个儿一个老爷们,怎么那么没用。那么一个大个子吃Jin_qu的饭都顶什么用了?”
“你是说除了用来长个儿吗?”
“哎哟卧圌槽圌你是不是有猫病A!”
是可忍孰不可忍,爱德当即就要跳起来打罗伊的脚踝,结果还没来得及从对方的胳膊底下钻出来,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个正着。爱德本能地就是要往回钻,低下头就是一串喷嚏,当事人另一方幸灾乐祸地咬着下唇忍笑,揽在少年肩膀上的手却默默地收紧了一些。
“你在玩火,”爱德在打喷嚏的间隙里断断续续地骂咧起来,“我一胳膊肘捅破你伤口,你就等着倒在血泊里喂野狼吧。”
马斯坦古厚脸皮地回答道,“真的吗爱德?你Mo圌Mo屁圌gu后面的花栗鼠尾巴发誓,放任一个伤患死在荒郊野岭真的不会让你食Y_u变差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个梗到底是哪里来的,但是别担心傻鹿,”爱德干脆道,“我们花栗鼠家族的过冬能力可比你强多了,绝不*费埋在树洞里的任何一颗松果。”
“松果?”罗伊抿着zhui笑起来,“我们15分钟前刚在垃圌圾箱里扔了三个空的炸_chicken_盒两个薯条盒。”
“就你话多,”爱德气得翻白眼,“爸爸我又用不着你养!”
“是的花栗鼠爸爸,”罗伊说,“谢谢你赏我过冬的*昔。”
爱德立刻就笑了,但笑意刚浮上zhui角,他就骤然想起自己方才还十分气恼的事实,一瞬间陷入了笑了失面子、不笑又忍不住的尴尬境地。
无奈,金毛少年只得搜肠刮肚地翻找着最恶毒地词汇来掩饰尴尬、顺便T圌教一番眼前那个正在自得不已的马斯坦古,话未出口却又是一连串丢人现眼的喷嚏。爱德恼火地捂住自己的脸,一旁的马斯坦古十分配He地做出惶恐状,一手搂着爱德肩膀、一手从襟袋里掏出手绢递过来,俨然一个训练有素的小白脸。
手帕是白色的棉麻,朴素而rou_ruan,He在手中还带着隐隐的体温,少年花了好大力气才按捺住惊讶的神情。爱德悻悻地别过头抹了抹鼻子,布料间的暗香沁人心脾、让人迷恋。
他忍不住把皱巴巴的手帕揉进了手心。
“你竟然有手帕。”爱德扭过脸,粗声粗气地说,“像个老头子。”
“可不是,”罗伊笑道,“怕你再往我_yi_fu上擦。”
少年眨眨眼睛,“哇,还真是那件*红色幺蛾子衬衫,又出来把妹了吗?”
“今天不是把妹,”罗伊说,“我把你。”
手帕差点neng手。
会心一击。
body比灵魂更为敏锐诚实。爱德想如果现在把自己用仪器测量,一定立刻能收到皮肤上流窜的生物电、body里徒然上升的血压、一下子因紧张扩大的瞳孔和狂跳的心——最后者甚至不用检测,冷风呼啸而过,少年此刻就能听见鼓膜里传出的激*_Zhen_D。不可自控,哪怕理Xi_ng一次次告诉自己: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于事无补,何时何地,一次又一次。
只要罗伊马斯坦古愿意。
昨天的时间与之前之后粘连,分不清早与晚。那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疲惫的body催着他沉入梦境、恸痛的心赶着他逃避现实,可爱德华偏偏不是能放下自己所纠结之事、暂求庇护的人。
凌晨4点,天寒地冻,他独自一人裹挟着寒风踏雪归来,空旷的街道中浸沐在晦暗中,只有一行孤寂的脚印点缀着悄无声息,而他手上不久前提出来的文件袋还带着冰淇淋店里骇人的寒意,抱在怀中透出彻骨之凉。他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抱着冰块不肯撒手的人,冻得手指发红、body刺痛,却怎么也不肯就此割舍放下。
少年想起了自己和罗伊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那天自己也是从工作回来j疲力竭,那天也是冰天雪地刮风结冰之夜,那天对方瘫软在自己肩上浑身酒气,苍白的脸色、殷圌红的鲜血,他紧闭着双眼像是在隐忍什么无法倾诉的痛苦,那一刻爱德支撑着他,仿佛全世界只有少年一人能以让他依靠。
而那个时候爱德华尚且不知晓之后会发生的一切。他咬紧牙关杠着罗伊,一边去够那个位置太高的电梯按钮、一边不住地暗自骂咧,无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非得给自己找那么个罪受。他可以轻易找出无数多的理由抛下他、推neng他、离开他,求得一个轻而易举的自保自全——但却始终没那么做。
他想起了罗伊曾和自己一起走过的地铁隧道,爱德华走在轨道上,罗伊时不时地瞥他一眼像是怕不小心就将自己遗落在拥挤的黑暗中。罗伊
曾不止一次用怀有算计的眼神打量过他,也曾背对着灯火低下头表露过温柔缱绻的微笑;他曾说过许多避实就虚的托辞,也曾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吐露不曾对其他人说过的心意;他曾刻意下tao等着自己堕下,但此刻他又搂着自己的肩膀走过漫天风雪。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不怎么长也不怎么短,不足以让爱德了解他,不足以让爱德放下他。自己所做过的、正在做的一切,对罗伊真的存有意义吗?
他未提问,对方亦不可能作答。马斯坦古的侧颜被白雪描摹,清黑的目光垂下眼帘投向他,绵圌软安定如他按在爱德肩上的手心,流淌出的热流让少年闭上眼睛才好容易按捺住如雷的心跳。
蓝天细雪。
“少来这tao,鬼才信你。”爱德突然扭过头,挣开圌罗伊的怀抱往几步外的缆车站跑去。
一路风雪寂静,爱德还疑心只有他和马斯坦古两人才会无聊到在大冬天跑到荒郊野岭的雪山里玩耍,不料到了缆车观光点,竟也能看到稀松的十几名旅客正聚集在售票口排队。头顶的细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见旅客说说笑笑地等候着轮次乘坐缆车,能看到有三两成群抹着口红、不停说笑的nv高中生,有提着野餐篮、外出游览的一家三口,还有穿着校_fu背着书包、显然是逃课玩耍的校园小情侣——对于最后者,爱德礼节Xi_ng地投去了愤恨的眼神。
“滑雪的游客一般都会去另外一边的山头。”售票员指了指掩藏在树林后的大片雪山,“你们坐缆车时,可以看到坡上滑雪的人。再过一两个月,雪就没那么好啦。”
“你会吗?”罗伊问。
爱德哼了一声,“在我家,你可以默认各方面的技能树都只有我D_D点了。”
“我想告知你一声,阿尔冯斯艾利克在我心中已经被神化到很难回头的地步了。”罗伊跟上等候的队伍,“万一偶然见到他的那天我恰好没有沐浴更_yi,可能我会先羞愧而死。”
“放心至少你不是第一个,”爱德说,“麟第一次见我弟的时候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售票员上下扫了爱德一眼,“学生证带了吗?未成年可以打对折。”
爱德差点没一脚把一旁的树给踢断,“老圌子成年了!”
“你成年了?”罗伊大惊失色。
“虚岁。”爱德板起脸。
“你虚岁成年了??”罗伊惊愕脸。
“男人,你是忘了被美国棕狼支配菊圌花的恐怖了吗?”爱德竖了竖中指,一脸杀气的模样看得身后排队的小nv孩的眼眶立刻红了,一个老太太惊恐地在X_io_ng口画了个十字。
“你俩快上去吧。”售票员迅速赶走他们。
几周前,爱德和罗伊从医院的窗户里看出去时,山的形状与其说是立体的丘陵,不如说更像是长而扁的平面,环绕在天际与地平线间连绵不绝的边界,以致使山脉jin_ru这一刻从上而下的俯视角下显得格外层次丰富、广袤起伏。他们乘坐的缆车从山脚启程逐渐上升,到顶峰后再往山的另一边缓缓下降,期间能看到窗外的白雪渐渐下落、被无尽的碧蓝填充,山与平原之间一汪巨大的湖泊镶嵌其中,爱德扒在窗口看下去,只见山间蓊荣松木、银装素裹,湖泊映着蔚蓝苍穹宛如宝石,连爱德华都忍不住露出了惊叹的神情。阿尔一定会很喜欢。
结果_gan叹之情尚未回味,某个Yin阳怪气的声音却颇煞风景地冒了上来。
“你竟然也有这种看风景的情T,”马斯坦古坐在对面抱着胳膊笑道,“我以为你是那种看着新出生的雏鸟破壳鸣叫都没有丝毫_gan觉的人。”
少年翻翻白眼,“刚出生的鸟有啥好看的,如果没M_鸟的话那赶紧找人照顾A,放进保温箱里之类的。”
“我家小火苗破壳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_gan动。”
对方装腔作势地捂着心口,爱德眉毛都挑上天了。他刚想出口反驳,一眼都瞥到窗外远处的另一个缆车车厢,尚未表达的吐槽顿时化作一脸的倒胃口,“哇靠,你看!”
“什么?”
“你是近视吗?就是那里A,我们前面那车的狗男nv。”
“我本来就是近视A。”罗伊果不其然立刻凑了上去,然后迅速发出了惊叹声,“可以可以,甘拜下风。”
爱德一脸不屑,“居然已经亲上了!缆车也算半个公共场所吧?这特么以为自己是言情小说主角吗。”
“官能小说吧?”罗伊说,“男的手都伸到妹子_yi_fu里了,现在的中学生真是不可小视。”
闻言,爱德竟然不由地生出一份不好意思的情绪来,然后被他用不屑的一瞥迅速压制了。“您可别太谦虚了。”少年拖着音T道,“像你这样的幺蛾子,不用想就知道从小就是到处作妖的混圌蛋。”
“真过分A,”罗伊向后靠在椅背上,zhui角往上扬起,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爱德不放。他笑说,“我就算是在读中学时,也不会做出在几百英里高空和约会对象_Kiss_这种事A。”
说话的尾音点到为止地拉长,爱德看过去,罗伊正靠着窗边垂下眼帘,明媚柔和的日光映照在他的面容,目光却隔着睫毛停留在了爱德的身上。而那轻描淡写的视线像是滚烫的手指,一下子就能按上爱德自己都不甚清楚的闸门,促使浑身血ye顷刻间不受控制地飞速流窜起来,飞快地涌圌向他的脸颊和小腹。爱德只能故作不在意地往窗外看去,脸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耳朵却阵阵发烫。
“装,”爱德说,“你接着装。”
这下轮到罗伊笑了,“承蒙教授您的高看,其实我走到今天这步并不怪自己先天基因或早年经历,主要是我自己后天Xi_ng格扭曲所致。事实上我年少时甚至还扮演那种心怀天下、莘莘学子的角色。”
“莘莘学子?”爱德眨眨眼,“我听你的描述,以为你过去就是个Yin郁刻薄的书呆圌子,跟我差不多的那种。”
“爱德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虽然zhui上不承认,但nei心其实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罗伊诚恳地赞美着并迅速躲过了少年的攻击,“不过也确实如此。我初中时净想着读圣贤书,不但五_geng清净,甚至还挺鄙视那些卿卿我我的男男nv圌nv的。那时我个子虽然高了些,还D过一段时间眼镜,偏偏声就是都没怎么变。我那时甚至还因为讨厌自己的声音,说话时故意压着嗓子。”
“那你最后怎么会走上这种堕落之路的?”
“怎么能那么说?我只是顺应时势、利用自身优势获得人生最大乐趣罢了。”他笑道。
爱德语重心长:“好好读书、不要犯J_ia_n。”
“那多无聊,而且我成绩一向很好A。”罗伊笑道,“否则我也不至于从小就那么受欢迎嘛。”
“竟然还好意思说。”爱德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他,“马斯上次说,你以前还爬到人家学长宿舍里跟他nv友T情,结果差点被从楼上扔下来??”
罗伊撇撇zhui,“马斯修斯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出卖掉最多的信息。”
“看来是真的咯?”
对方看起来颇为不情愿,甚至戏剧Xi_ng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见状爱德反而来了兴致。少年拍了拍马斯坦古的肩膀,目光炯炯地催着他说下去,“你都有脸干了,还没脸说嘛?发
生了什么倒霉事儿A?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看到爱德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罗伊反而气笑了,“那个学长是我们学校当时的Bang球队队长,人高马大、风流成Xi_ng、直破天机的风云人物,你懂的那种。当时放学我会抄近路从他们训练的*场边经过,那家伙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嚣张恃气的傻圌B模样,鼻孔看人也就算了,还故意拿球砸我。我气得不行,但又不敢正面硬杠**”
“靠你要不要那么怂。”爱德大笑起来。
“你别笑,那家伙自己满身横r,还养了一溜傻大个的狗tui,我那点装饰Xi_ng肌r圌_geng本打不过他。”听着爱德毫不掩饰的大笑声,罗伊也笑着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总之我一气之下就决定给他整顶绿帽DD,便趁他不在时跑去他宿舍。谁料刚把他nv票的a带子解开,这傻圌B突然就冲了上来,憋红了脸叫嚣着要用被子闷死我然后卷起来从楼上扔下去。我逃都没地方逃,只能困在阳台跟他对峙,直到马斯上来劝他回头跟我谈判我才算是幸免于难。”
“马斯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爱德的_gan慨如果不是夹杂在那么响亮的笑声中的话,大概能听起来更真诚一些,“然后呢?然后你们真的去谈判了吗?”
“对,月黑风高夜约我去学校后山口,真是魂飞魄散。”罗伊说着掩住了脸,“本来做好了拼命到底的打算,不料这家伙不按tao路出牌。”
“怎么了?”爱德一脸激动地凑了上去,“把你揍得_M都不认识了吗?鼻子打断手骨折?”
不料对方居然没有吐槽。罗伊顿了顿,将脸从手心里抬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咬着下唇强忍笑意,“他跟我求交往了。”
缆车一个踉跄,爱德笑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罗伊赶紧伸手去扶他。
可爱德才顾不上那么点事儿。“你你你你同意了?”少年疯笑道。
“我有得选吗?看他当时满脸杀气的样子,不同意的话我大概真的回不去了A。”罗伊摊手,“所以我答应了他,然后就把对话时录的音群邮件给Bang球队全体成员了。”
“你特么这是凌霸!”爱德尖叫道,“他怎么没和孤儿院的尼古拉He伙整个‘罗伊马斯坦古受害者委员会’,集体出资做了你呢?”
“我怀疑那个给我yao上开圌枪的家伙就是他们买通的。”罗伊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当然是骗人的。
爱德心底早就知道答案了。
24个小时前,爱德华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将马斯坦古的档案一一从文件夹里抽圌出,在灯光下陆续摊开。室nei暖气机打得轰轰作响,然而按在纸张上的手心却还是骇人得冰凉,少年用力搓了好几下才重新开始翻读。
恩维曾信誓旦旦说自己干脆能拿这份档案写本小说时,爱德还以为是这二货习惯Xi_ng地夸大其词,直到他真的自己去细读正本干巴巴只记载着时间、地点、事件的文件时,爱德发现自己确实会在惊愕之余会忍不住将零碎又环环相扣的故事串联起来,一一対映上罗伊当时的年龄,那还真的有几分小说的意味。
故事的开始甚至比爱德现在的年龄还要再小一些,截止的时间让人难以平复心情地阅读,而发生的却都是少年理Xi_ng上能够理解、_ganXi_ng上却难以接受的事情。
爱德华是思维严谨的科学家,他能从复杂无序的数据中找出暗含的规律和法则,就像在森林中行走时总能轻易Mo索最快最安全的捷径通往目的地。而此刻,面对着一条条资料剪报,爱德脑海中的逻辑也走得比_gan情更快。寂静无人的_F_间里,他推敲着罗伊行动的方案、处事的原则,Mo索着了他思索人心、待人接物的大致方式。某一刻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出过去的实践中,罗伊坐在自己身边静静聆听自己的倾吐,脑海
中却在冷静地算计着接下来怎么走那一步。爱德华变成了过去的看客,翻阅着文件的同时也走在自己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当时同自己温柔交谈的罗伊和神魂颠倒的自己。
他以为自己得知真相后会愤怒地撕文件、掀桌子,至少也会后悔地大叫,气冲冲地奔到那个混圌蛋的家门口,踹开他的狗窝门,提起他的领子就是一顿暴揍。他本以为肯定会是如此。
然而当他细细读罢,爱德发现自己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却并不是自己_gan到有多恼火、有多恶心、有多自怜自艾:他在想着当时的罗伊。那个时候的罗伊马斯坦古,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谓“当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限定。爱德放下文件,抱着一边的膝盖默默回望着晦暗的窗外,眼睁睁地看着暗淡的天色竭力盛住那无j打采的细雪,却还是无可挽回地渐渐飘零。他想到更久之前,在孤儿院时孤僻乖戾的罗伊、少年时代怀揣着复杂的想法暗自忍耐的罗伊、想过自我放弃但始终没能那么做的罗伊。那个时候的他和自己现在年龄相当,却下定决心甘愿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去做显然毫无益处只会伤害无辜的人和他自己的事情。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么做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和怎样的原因?他的亲人、他的朋友,这些年来有除了他和同谋者之外的人知情吗?
没有吧,爱德想。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和别人提过,他什么都做得完美无缺,他所关心在乎的人_geng本不会察觉。可既然心里有牵挂着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将自己的Xi_ng命赌在这种地方?因为刺圌激?因为叛逆?因为报复?因为钱?爱德华理解中的罗伊_geng本就不是会看重这些事物的人。
可少年现在眼中的观点_geng本没有现实意义。
他自己也shen陷骗局之中,和所有被罗伊马斯坦古轻描淡写伤害过的人没什么两样。既然如此,他又如何来客观地判断眼前的正确Xi_ng呢?
“正面问他吧。”阿尔说。
“我才没有。”爱德别过脑袋,Zhang红着脸对着窗户龇牙咧zhui。罗伊一脸无辜无害的表情,眼神却写满了兴风作*的恶意。
“怎么可能?”马斯坦古乘胜追击,“不论怎么说爱德华你也是有才华、有颜值,就算除去那些特别在意身高的人和特别看重nei涵的人,那总也有些颜狗和变圌态会喜欢你A。”
“你特么脑子是不是有屎,说出来的话怎么就没一句让人听着顺耳的!”爱德咬牙切齿,“要是把你勒死在这里,我等会下缆车时会不会很麻烦?”
“相当麻烦。”罗伊作死地说,“快说A,初恋lover是谁A?你弟?”
“你真的很变圌态,真的!!”爱德尖叫道,“这是你第三次暗示骨科了!”
对方居然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你膜你弟的痴圌汉样子误导了我。”
爱德气蔫,“那是因为阿尔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世界第一聪明,会滑雪、会打架,个子又高,得体又礼貌,脑袋正常的人都会喜欢他的!”
闻言,马斯坦古不但完全没有被说_fu,甚至还可恨地啧了一声,“听你的口气,你难不成是在情史方面被D_D远远落在了后面?”
空气突然沉默。
“哇你看那里有只鸟。”爱德说。
“看来是真的。”罗伊意味shen长地说。
爱德一把将面前的病患推了一个后倒,罗伊赶紧抓圌住扶手坐稳了。
“你少自以为是,有人喜欢过我A!”
爱德七窍生烟,“虽然比不上阿尔,但我也是有过被告白、被喜欢的经历的A!”
“快说。”马斯坦古一脸得意洋洋,看得爱德越发火大了。
“我读研究生班的时候,”爱德气鼓鼓地抱起胳膊,“当时同组的一个同学,每次都负责在实验后收拾设备、帮忙下楼拿外卖的那个。”
“什么?”罗伊笑出了声,爱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我们组里是没有谁来干这种事的规定的,但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被误导的吧**”爱德尴尬地看向窗外,“总之我一直以为他是负责做这些事的,所以从来就是推给他做,不但每次都让他帮我收拾实验器材、叫外卖拿外卖,还让他帮忙写过实验报告和泡泡面**然后他也从来没有抱怨或告诉过我这回事。”
罗伊笑着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笑弯的眼睛盯着爱德目不转睛。
“后来你怎么知道的?”罗伊说。
“别的同学告诉我的呗!还能怎么样A!”爱德看着马斯坦古拼命忍笑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我当时觉得连跟他道歉都十分尴尬,只好装作不知道,然后就不再让他去拿快递了。”
“你还让他帮你拿快递?”
“反正,”爱德索Xi_ng抬头盯住头顶的车厢天花板,粗着嗓子说道,“他不知怎么就_gan觉到了我态度的变化,私下就问我怎么回事。天知道我有多尴尬AAA!?难道要我说‘对,前几个月都是我在毫无理由地把你当傻圌B在奴役’这种话吗!?然后我正想着怎么开口道歉把这件事打哈哈过了,谁知道他突然特么就跟我说‘很喜欢你’、‘可否跟我交往’之类的话了!!卧圌槽!”
马斯坦古愣了愣,脸上浮现了怜悯的神情,“你们书呆圌子真是告白火葬场。然后呢?你答应了吗?”
“傻圌B!!我当时_geng本懵B了,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爱德磨着牙竭力压低自己不断上T的音量,“我就看着他,_geng本不知道这个自_N_狂到底是脑子哪_geng筋搭错了,才会突然说出这种话A!然后**然后他**”
“然后?”
他顿时停住了。少年尴尬地扭过头,“然后他凑过来,好像想亲我吧?”
果不其然,罗伊当即发出了大笑声,连说话的声音都夹杂在满满的笑声里。爱德Zhang红了脸,怒目着对方抱着肚子笑到伤口作痛才努力停下来。
“言情小说的交往模式原来比我想象中盛行A。”
“当然是比不上你们官能小说啦!”爱德气得牙痒痒,回过头就把愤恨的眼神往对方的方向掷去,也几乎就在同时,他意外地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居然在离自己十分近的地方。
搞不好只是瞭望远阔山景之后的反差产生的心理作用。爱德斜过眼,之间马斯坦古坐在自己跟前,距离比自己刚才意识到的都要近,膝盖能碰到自己的膝盖,随意垂下的手腕几乎就在自己漫不经心就能触Mo圌到的地方。头顶无限清澈的阳光散落下来,映着蓝天白雪松林。而罗伊看着自己,盈满笑意的眉眼闪闪发亮,虹膜在阳光下映着睫毛的倒影、透出漂亮的灰色,手指却不知何时落在少年的脸庞上,爱德一时间甚至没有办法辨认那温度究竟是冰冷还是烫热,只是不由咬紧zhui唇,忍受着酥圌麻的热流在body里一层一层地翻滚。
“我觉得言情小说其实也不错。”
罗伊说着,倾过身凑近。
除了每周固定的faсеt,阿尔冯斯实则鲜少打电话给爱德:一来是他俩自己的工作生活本来就十分忙碌,二来其实爱德也不是一个健谈的说话对象。相较之下,他倾向于通过whaxxapp或个人博客给哥哥发些家中猫咪近照和旅游风景照的方式来和自己的哥哥沟通_gan情,而爱德会把实验室里的骷髅形状烟雾照片发给他——这样一来,阿尔昨晚的来电也就显得分外
刻意,以至于要是爱德有那个心思多去反思一下就会轻易猜出对方早有预谋。
阿尔大概是也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这件事。也许是别人给了他一个模糊的事件轮廓,他就敏锐地了解了十之八圌九。爱德不记得自己断断续续和D_D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全程是怎样回答自己的,但电话那头阿尔冯斯淡浅温柔的呼xi声和偶尔的轻咳让少年不由自主地松懈了起来。阿尔和爱德血脉相连,他甚至比爱德华更了解他自己,爱德倚靠在椅背上盯视着头顶悬挂的孤灯,他说我该怎么办是好?
“什么怎么办?”阿尔轻声说。
爱德闭了闭眼,“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阿尔,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觉得很难强迫自己去思考这件事情,想起来我就**觉得难以忍受。真的难以忍受。”
沉默。少年蜷起身,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才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
“究竟是否是他,目前还没有定论。”阿尔说。
“那么多巧He都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么多黑历史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足以,”短发少年冷静地问答,“至少对你来说还不足。”
爱德倒抽了一口冷气,一gu酸涩的热流仿佛一下子从body里流灌了下去。他拼命才忍住不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
“对,”爱德轻声说,“对我来说,还是不够。”
片刻,回忆中时间从抽象的概念变成了具象的物质,变成了烫热的ye体从他身后汹涌而来。那些让他心悸的、悔恨、喜悦的、心酸的片段混He在了一起,在脑海中如万花筒般旋转,爱德紧闭着眼睛才勉强然自己站稳、不被洪流带走。
阿尔说,“正面问他吧。”
爱德惊讶地睁开眼睛。
“你正面问他,是不是他做的。”阿尔冯斯柔和清冷的声音毫不动摇地传递了过来,引人一阵阵地颤栗。只听他说道,“抛开迂回的T查、模糊的猜忌和盲目的信念,用理Xi_ng客观的角度看待并接受事物的真实,冷静地给予判断。哥,你们之间的事我并不了解,但这是唯一能公正对待现实的道路,不仅是为了那个你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更是为了你自己。”
如此而已。
几百英里高空,蓝天白雪之上。爱德突然想起来如果对方再靠近自己一点点,那其实是自己的初吻,然而此刻自己却并不可能告诉他。
“小灰尘模型的事,”爱德轻声说,“你知道吗,罗伊?”
后来爱德华才想起,那是他第一次正对着他这样呼唤对方的名字,自然顺畅跟在梦境与思慕里反复念叨过的千百次一样。
罗伊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他不He时宜地想。
那是他已经暗自想象过许多次的事了。昨天下午,爱德站在布满水汽的浴圌室里正对着镜子,身上穿着罗伊的那件白色衬_yi。不断灌注进浴缸的沸水升起满天氤氲,爱德华注视着镜中人,他有着乱七八糟的金发和无j打采的倦容,光圌L_uo的脖子、消瘦的_Suo_Gu_,_yi摆依依地垂落在他的大圌tui,yao间紧扣着勒出长长的皱褶。少年试图去肖想这件_yi_fu的主人包裹在布料里的yao线,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电视台那会儿远远望见对方低头工作的侧影、shen夜听着自己说胡话时拥抱着自己的体温和他说“为了爱德华”时沙哑却无比温柔的声音。以至于此时此刻,仍教他心弦摇曳。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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