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刚知道李熏然已经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并没有完全失了方寸,虽然能看出他的慌和担心,实打实从骨子里冒出来。他先是找了叶队,叶队说按照条例,你得回避。他问师傅为什么也被排除在外,老叶先是打了个官腔,说我刑警大队又不是只有高黑子一个人能破案,大家各有分工,然后才微微叹口气,朝熏然点点头,眼神里全是不可名状,那意思是你应该懂。
上头有人发话,他当然见不到人,他压不住火,一时间想硬闯审讯室,被高刚拦下了。李熏然扭头就跑,开上车奔了市局。
进了李永泽的办公室,把门关严,李熏然瞪着父亲,眼里像有火在烧。李局长瞟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地方,嗯?谁允许你进来的?”
好,好得很,都来打官腔。
“警号TS310587,市刑警一大队李熏然,向局长报告!”他的嗓子沙哑,半天没喝一口水,zhui唇迅速也暴了皮。
“我现在没空听你报告。”“我有事要汇报。”“你有业务上的问题找你们大队直属领导,有思想上的困惑找你们大队党委书记,有生活上的困难,也可以按照程序向组织反映。”李永泽在桌上一份文件上写批示,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抬。
李熏然艰难地吞咽口水,气管因为肿*被严重地*窄,疼里混着灼烧_gan。他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别说是他,就是高刚,也都不可能被允许参与凌远的案子,他也不能无理取闹。所以,他是来摊牌的,用一个态度。“我可以回避,我也相信局长和刑警大队能秉公处理凌远涉嫌杀害许乐山的案子,相信很快,就能抓住真凶,还凌远一个清白。”李熏然的尾音有些发飘,腹nei的气力不够,说话缺了平素的中气十足_gan。
“李警官,我个人不干刑警很多年了”,李局长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但基本的原则没忘,警察的职责不是要去证明哪个犯罪嫌疑人的清白,而是要抓住真凶,还受害人一个公道。对所有的犯罪嫌疑人,我们的基本态度都是一样的,你个人相不相信,那是你个人的事,刑警队,不需要你的这种信任。”
父亲的呛声像丢出大块大块的砖头,砸在熏然X_io_ng口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确保凌远不受他这种连累,而是真的可以做个普通的嫌疑人。他费力地挺直了身板,退身往后,离开了李局长的办公室。
门刚被掩上,李永泽把手里的笔往桌上狠狠一摔,半口气哽在喉咙shen处上不去下不来。
一切都是无用。你为他想再多也是无用。他不听从你的安排。有些人一辈子在父M_Xi_ng格的Yin影里徘徊,以为走了不同的路,最后才发现脚印始终是同一行。而有的人,生下来,就开始跟自己的命单打独斗,越战越勇,头破血流。他不知道儿子到底会是哪一种。而真正让他痛苦的是,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期待李熏然是哪一种。shen奥到,让人头痛。
秘书敲门后进来送文件,李局长不着痕迹地将笔放正,被甩了半页墨的公文纸被别的文件遮盖住。他依旧严肃又温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用令人满意的仪态,继续和自己的命运交手,此前,双方大部分时间,沟通友好。
幸福真的会把人的头脑冲昏。俩人都没把装修_F_子当成负担,而是忙里偷闲、苦里偷甜,权当了一桩乐事。大的方案交给装潢公司了,但都是按俩人提的具体需求做的设计。凌远把白纸贴墙上,画图给李熏然看,这里这样行不行,那里那样好不好。看的人觉得好玩,抽另一张白纸往他旁边一贴,也动手画上了。还要选瓷砖、卫浴,被当作重点的浴缸,家具,电器。琐琐碎碎,挤满了整个脑袋。熏然想,这样最好,省的凌远为着许乐山的事不高兴,就得让他忙到没空不
开心,忙着忙着就忘了。
家里卧室的_yi柜坏了,他陪老伴儿出来转着看看。李永泽不知道自己老婆是否和自己看到了同一幕画面,他不敢问,老婆也没说。儿子和另一个年轻男人,在家具城卧室区某个样板间的一张双人床前亲热的说话,圆溜溜的眼睛四周探一圈,见没人,偷偷吻上男人的zhui唇,马上又闪正body,T皮地吐*头,被吻的人笑,笑容好到让人厌恶。李永泽差点儿一屁gu坐在隔着半道木板墙的样板卫生间的马桶样品上。
李熏然换了一款用水果命名的手机,只有一个按钮,叫什么二代。李永泽差点没认出来那是手机,沉着冷静地摆弄了两下,就知道了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凌远。
他拧着眉毛坐在书_F_里,抽了整晚的烟。李熏然,和一个男的,同居了。而且已经很久了。两人,还一起买了_F_子。李永泽抽烟不为别的,就是想帮助自己回忆,这五十多年,他到底干过什么让天理容不下的事?
在没想好怎么彻底处理这件事之前,李永泽不想发作,他强压住火,许是压得太猛,整个人都颓唐了一块,像被硬生生烧没了些什么。对于熏然他_M,他也压住一个字没说。有些东西,还是不分享的好。
凌远讨厌古希腊神话。语文课上,一个同学问了老师一个问题:俄狄浦斯为什么一定要杀死父亲?是不是说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人会怎么选择,会怎么做,也都改变不了命运?他的同桌小声嘟囔,那是因为索大爷就那么编的。周围人闷声偷笑。
命运,哼。命运是个难缠的家伙,有时对你如拂面春风,有时拿机关枪对你扫Sh_e,有时拉着你吐露心曲,有时又干脆不理你。你打不赢它,可你总是不信。穷极一生,无数次地说自己都信了,这是命,其实没有,还想着跟它斗。它完全不会失去耐心,只是陪你。从这个角度看,它很长情。命运*你一生,有人半路归顺,必须是彻头彻尾诚心诚意的投降,被它赐予不惑之加冕,但凡带着半点逆反之心的,都会被它一眼识破,然后狠狠地给予重击。是不是有极少数的强者,能跟它势均力敌,或者斗赢几个回He,至今仍是未解之谜。因为命运有时候像个婊子,它会说,那是我的安排而已。
父与子,就是宿命。这曾让凌远绝望。
基因里那些玄之又玄的秘密,像毒蛇吐出的猩红信子。
许乐山死了。
死于胰岛素过量注入。死亡地点在市中心比较高端的一处公寓楼盘。_F_子刚买了不久,是j装修,可以拎包入住。_F_产证还没办,但购_F_He同,是以凌远的名义签署的。小区已经入住了不少户,人来车往的,都很频繁。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半躺在沙发上,没有挣扎或和人搏斗的痕迹。注Sh_e器就在沙发上横着。
家属以人口失踪为名报了公安,死者的助理兼副手提供了死者当天可能出入场所的清单。
胰岛素注Sh_e器上发现了一组不属于死者的指纹。案件Xi_ng质初步定为他杀。而小区的摄像头拍到一个年轻男人,面色肃沉的,进了这栋楼,上了同一楼层,而不到半小时后,他又匆匆离开。
高刚带着李熏然在跟一个地下赌场贩毒和雇凶杀人的案子,从派出所转来的这起由人口失踪转化成谋杀的案件,接手人是老解和他徒弟小赵。老解的儿子读高三了,他想多照顾照顾家里,对工作不大能百分百地上心。小赵倒挺努力,托了平时爱看社会
新闻的福,他指着监控录像里的凌远说,这人好像是第一医院的大夫。
李睿给李熏然打电话的时候,熏然跟老高在外面查线索,一个城乡结He部被改造成了硕大的钢材市场,飘着繁华又虚幻的钞票气息。
李熏然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凌远被警察带走了。什么事,不知道。
叶队长之前没有机会单独到李局长那里汇报工作。托了小公子的福。老解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好在李永泽办公室,说是汇报,其实就是聊天。
“第一医院的外科专家?叫什么?凌远?没听说过。行,按照程序办就行。”叶队迅速挂了电话,不想过多打断局长的谈话。
李永泽眼里han_zhao的光,像从很shen的地方蕴出来,虽然他的眼窝并不shen邃,只是普通国人长相。他简单问了一二,交待了一句话“这个案子,不能让高刚和李熏然ca手,任何进展随时单独向我汇报。”
叶队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距离优势,他比李熏然他们早回到队里。叶队问什么,老解都推推小赵,让他直接答复。小赵吭叽了一声,说有点儿事可能还是得nei部通个气,我们查了嫌疑人的手机通讯记录,里面有一个联系最频繁的号码,名字是李熏然,核对过了,就是,那个李熏然。叶队接过证物袋里的手机,点开看了两眼短信息的nei容。想起刚才李永泽的眼神,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风向,有时候,只能靠猜。没猜出来之前,走道的人,身子不敢歪。歪一点儿,错的就是自己。
李熏然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凌景鸿打来的。他说,小远不会杀人,你是警察,也是他的爱人,不要让人冤枉了他。凌教授作为家属,接到了警队通知。李熏然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一点儿声音都没出,一颗一颗滑下来,砸在自个儿X_io_ng口上,生疼生疼。
高刚在一边儿看着他接电话,再一把扥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往审讯室冲,再目送他上了车绝尘而去。老高点_geng烟,却不叹气,自己也不在乎仕途,徒弟该帮还是得帮。至于该不该帮,嗨,谁他_M知道A。
老解跟高黑子聊闲篇儿,背靠着椅子,桌上的初步报告就那么摊着,他还得负责给手动翻页。高刚眼睛飞快的扫,zhui上扔出一句“上次你给我那烟特么真难抽,你试试这个”,甩了半盒银钻石,走了。
凌远有潜在的杀人动机。
他可能是死者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他是个医生,他能准确的掌握胰岛素的剂量。
注Sh_e器上有他的指纹。
老解、小赵,包括叶队,也知道有些东西解释不通。比如,凌远看上去一副菁英范儿,他难道不知道抹去指纹吗。可目前排查不出其他的嫌疑人。监控录像在一楼大厅的进出口处有,电梯里有,但每一层的楼道里没有。他们排查了当天所有的视频资料,到过那一楼层的,除了许乐山和凌远,其他都是该层的住户,都查过了,没有可疑。
凌远已经被拘留将近四十八小时了。高刚跟李熏然讲,自己跟老解通过气,用足拘留的时间,但上头似乎有话,队里也不敢耽搁。原则上第九天必须得向检察院提交批准逮捕的申请,批下来人就得送看守所。李熏然疼的心口一凛。
老解叮嘱小赵,你们吃什么,就给凌远吃什么,晚上再给他加床被子。李熏然搁队里住下了。同事之间,私底下总要讲点情分。小赵不是木头。凌远晚上吃了小南国的_chicken_汤面和生煎包,还有一盅甜汤,苹果桂圆山楂饮。
肝胆外科半炸了锅。
少数人沉默观望,多数人沸腾过后强迫自己冷静。当然不相信,所以更要做好科里的工作,等着主任回来。李睿表现出了抢眼的领导风范,陈护士长突然收起了T皮的
笑,严肃地T配护士们的工作,谁,都不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
韦天舒和李睿去看了凌景鸿。
凌教授跑到书_F_寻了便签纸,写了两张,分别递给李睿和韦天舒,是一个手机号和一个名字。“你们发现任何对小远的线索,一定要联系这个人,他,他是小远最信任的人,也是能帮他的人。”
李睿低头一看,李熏然。
凌远你大爷!赶紧痛快的给我滚回来,我特么要打你,不许你躲起来。
出了凌教授家门,韦天舒和李睿并排着走,突然说了一句“我特么也要打他,这小子说话不算数。等这孙子出来,咱俩一起。”
凭着警官证,李熏然和高刚没遇上太多阻碍。警察办案,先后来几波不同的人,也是常有的。小区保安非常配He。
动机。关键是动机。
一场嫁祸,背后的人动机是什么?
李熏然想起了许耀宗。
他查了许耀宗车祸时的出警记录,桐山路派出所。是,当时就是因为离得近,被第一时间送去了第一医院,但可惜还是没救回来。
熏然没找谢所长,先找了小郭。
小郭和俩刑警坐星巴克里,瞪着俩大眼睛,琢磨这是公事还是私事。熏然他看着很憔悴,好久没见了,看来干刑警比民警累多了,小郭想。
“郭子,问你点事,9月8号,潼江北路上出了一场车祸,早晨4点50左右,一辆法拉利从后方撞上了一辆拖挂。有目击者报警,你们所离得最近,出的警。死者名叫许耀宗,是许氏珠宝老板的儿子,公司的少东家。你对这个事,有印象吗?”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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