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仙君微微颔首,垂下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波澜。两人对坐,一时无语,各怀心思,驻足石柱之上良久的飞鸟忽然拍拍翅膀,呼啦啦地展翅飞走。
张小凡身陷囹圄多日,被镣铐禁锢料想并不好受,他却每日打坐冥想,不吵不闹,滴水不进。惊羽跟张清玄都曾分别去探望过,但谁都没有得到少年多那么哪怕一句的疑问。
两人甚至怀疑,张小凡是否早已知晓那个让他们讳莫如shen的秘密。
宣判之日如期而至,触犯弑仙之罪的神仙千万年来屈指可数。对张小凡的判决于三界而言意义非凡,众仙乃至人间地府所有知情者对这日可谓是翘首以盼。但让人失望的是,审判并没有公开进行,传说一切流程乃至最后判决都是在天牢最底层那一间牢_F_中完成的。
结果如何似乎无人知晓。有传言道张小凡已被削去仙骨,毁去元神,灰飞烟灭,不得再次轮回;亦有人言弑仙虽是大罪,但张小凡同时折损邪佞魔物一枚,功过相抵,不过坠入轮回道,被迫经历千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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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那小神仙到底怎样了?两个神仙最后见着了吗?”画眉听得津津有味,那学堂先生只给孩子们讲了个大概,而张小凡却似乎身临其境一般把细节都讲述得极其真实,让小姑娘不禁听得入了迷。故事戛然而止,让画眉好不心痒,只好缠着青年让他快把结局说完。
“就你着急。”张小凡笑笑,接着道:“那小仙当然没有魂飞魄散,但也没有堕入轮回道,而是被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藏到哪儿了?为什么要藏起来?”
“那我便不清楚了——怕是那青云仙君为了护他周全与他双宿双栖于无人之境去了吧。”
“可先生说的,是那小仙被禁足了许多年,青云仙君与他无法见面A。这跟你的说法可不一样!”
“那——大概便是禁足期完了,两人最终得以相见?”
“小凡哥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故事的结局A?”画眉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皱了眉头鼓起了脸,连呼不满。
“我A**我也在等那个结局A**”
画眉嘟着zhui似乎在生闷气,青年也不与她怄气,哄道:“你看,牛郎织nv这么艰难都能每年见上一面。那两位仙君必定也会得上天垂怜,厮守永远吧。”
小姑娘听了稍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似乎被说_fu了。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呀”一声,站起来道:“我得回去准备准备了,娘说今晚要带我们到镇上放花灯的。”
青年笑着点点头,说:“你慢点跑。”便目送着少nv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他抬头看了眼天,叹气:幸亏画眉心思不至那般细腻,若她要问起那小仙身上到底有何秘密,他又该如何与她解释呢。
他总不能跟她说,张小凡其实是青龙神广仁王之子,玉帝不得擅自处置,那小仙便被流放到人间禁足了吧。坐在屋前的树桩上,张小凡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回屋nei。
小屋并不大,但书桌书柜、灶台床榻皆一应俱全。张小凡站在书柜前,身后的桌上垒砌着厚重的书籍。三百年前,他被玉帝禁足在这间小小的茅_F_里,除了初一十五张清玄夫妇能来与他见个面,其他人等一律不得探视。
从书柜中翻出一个j致的木盒,张小凡犹豫着打开,那一方柔滑的丝绸赫然入目。小心翼翼拿出那方手帕,他修长的指尖在颤抖。张小凡已经太久没有刻意去回忆关于那人的事,今日与画眉一番讲述,竟久违地动了心绪。
方帕被逐渐摊开,角落处苍劲的两字赫然是张小凡的笔迹
——“惊羽”。
指腹在凹凸不平的刺绣上轻轻摩挲,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通往回忆的大门骤然坍塌,几百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逐一闪现。由是过去太久,有些情景已陈旧得发黄,张小凡却仍然记得惊羽喃喃念出二字后赞赏的笑容,记得他那句“你的字真好看”**而那日将这方手帕收入怀中的情景,张小凡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当年他刚被下放到此处时,也曾甚为不解。众仙皆云张小凡弑仙罪大恶极,罪不可恕,他已经做好了被削仙骨、毁元神的准备。却不想连公开审讯都未曾,他便被打包送到了南山脚下。
张小凡一脸迷茫地坐在塌前看自家师娘带着小童忙前忙后为他打点布置,从室徒四壁的牢_F_出来不久,他似乎仍未回神,颇有些恍如隔世之_gan。直到一切都已安顿完毕,窗外早已暮色霭霭。洛荷将小童打发出门,转身点亮油灯,一室昏暗被柔和的烛光驱散,师
娘的脸在摇曳的光线中模糊不清。
张小凡听到一声呼唤,动了动僵直的指尖,回神道:“师娘**”
“今后的日子要辛苦你一个人过了,”洛荷执起张小凡的手,顿觉冰凉,便为他捂了又捂:“我与你师父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看你,你在这里好好休养,过个三百年便能回家了。”
屋nei光线依旧明灭不定,张小凡的脸看在洛荷眼中同样有些模糊不清。她伸手为他理了理并没有太凌乱的鬓发,捧着爱徒了脸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张小凡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其他原因,脸上依旧一派平静。
送走了师娘,他才开始慢慢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打量起面前的小屋来
——接下来的三百年,他将要在这间小屋里抄经修行。行动范围不可越过小屋方圆百步,除了初一十五师父师娘会来探望,他不能与任何其他的人见面。
——那惊羽呢?
张小凡一愣,这才发现从宣判到现在,他竟未见过惊羽哪怕一面。青云仙君法力高强,是不是能施个术法便能瞒过天下,偷偷踏入这小小草_F_与他读书笑闹?
然而再次得到惊羽的消息,却是在半月后。那人把所有的念想全部承载到一张薄薄的纸上。
张清玄从怀中掏出信封递到张小凡面前,轻声道:“你的信。”
张小凡这段日子以来不喜不悲,不怨不怒,连为何只是被禁足而不是更重的刑罚都不曾问过一句,颇有些要得道出尘的模样。张清玄心中_gan慨却也不多说。
而那青云仙君恢复了没有张小凡的生活,每天下朝回到听风阁,便把自己锁进书_F_,临下的字帖誊抄的经书都可把他那不小的书柜塞个满满当当。张清玄偶尔上门去看他,布了茶却不见他再让人去做那些j致可口的糕点,有次问了,那青年愣了愣,zhui角扯开一抹苦笑,脸庞依旧清隽俊朗,只是出口的话语略带嘶哑
——“本座是仙又不是人,为何要去贪那凡人的口腹之快。”
张清玄闻言顿觉心酸,这仙风道骨又何尝不是超neng得正He了青云仙君的名号,但看他清冷绝尘的模样,终究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待师父离开后,张小凡才磨磨蹭蹭地打开了信封,展开信纸,抬头两字的笔迹颇有几分他的神韵,那总是写不好的“横折勾”依旧稍稍向右上倾斜。他动了动zhui角,似乎是在笑。
那日之后,每逢初一他便会从师父手中收到来自惊羽的信件。十五师父再来时便把回信装好,再托张清玄为他回信。
师父偶尔会喝着茶T侃,道:“为师居然沦落成为两个小鬼头送信的境地,不可谓不惨。”痛心疾首的姿态让张小凡笑个不停。张清玄是唯一能同时接触到张小凡惊羽的人,也是唯一从旁目睹两人自从互通书信后,曾经干涸到毫无生气的灵魂似乎重新得到浇灌,逐渐恢复得健康而活力充沛。
“小凡:展信佳——”
惊羽的每封信都是这么开头,张小凡指尖拂过氤氲的墨渍,笑着往下读。
这般单凭信件往来的日子一眨眼便过去了百余年,张小凡仔细数着日子。他几乎每日都有那么几个瞬间会想象,他与惊羽无需再通过一纸等待半月的信笺,再次面对面互诉衷肠时,会是怎样一个画面。
他有很多话要跟惊羽当面说。他想告诉他自己想念陈_M_M的绿豆糕,想念听风阁小院里葡萄架下的躺椅;他还要督促惊羽写完那些他没临完的字帖,还要带他练习那个总写不好的“横折勾”**张小凡把这些念想一一记在纸上,让张清玄帮他送过去。他的心里想着,等见面以后一定要亲口跟惊羽再说一遍。
而未曾写在信笺之上的还有当年那个未被正名的吻和他还未来得及回应的不负之约。
张小凡以为这样的日子只要熬过三百年,便
能苦尽甘来。他总能等到跟惊羽互表心意那一天。
却不想被禁足两百年后一个盛夏的雨天,苍穹一声惊雷,震得大地狠狠抖了三抖。一场不期而至的分离落在张小凡面前。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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