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上了街,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常去的一家书画店。店铺掌柜一见他便仿佛看见了财神爷,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
“聂二公子,今天看点什么呀?我们这边又到了一批好货,您看看不?”他热情地招呼道。这位聂二公子身份尊贵但十分平易近人,Xi_ng格开朗不端架子,重要的是钱袋里的钱多,可不得好好供着。
聂怀桑看了看满店铺的珍品墨宝,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颇为牙疼的表情,Y_u哭无泪地问道:“你这有没有还没画过的扇子?扇骨材质珍贵一点,但是刚糊了纸还没作画题字的那种?”
“啊?”掌柜的一愣。
“我大哥又发火了,我避避风头。”聂怀桑苦着脸道。
掌柜的登时明白了。聂家那位当家的一直不喜欢自家弟弟玩这些文人风雅的东西,又是个脾气火爆的主,时不时地就要骂聂怀桑一顿,搞得聂二公子都不敢再买好物了。不过想来他也就是老实一阵子,做做样子给聂宗主看,过一阵等聂宗主气消些,还是照旧会出来搜罗墨宝古董的。
掌柜的朝聂怀桑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回身拿了把扇子交给聂怀桑,道:“本来这种半成品我们是不卖的,不过二公子从前捧场得很,我也卖您个面子。您看看这把如何?”
聂怀桑心里揣着别的事,只是想随便搞个东西在手里拿着,接过扇子粗粗瞄了一眼,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手感还不
错,扇柄打磨得很是光滑,上面的纹饰也还算精巧,便直接付钱买下了,都没有费心思讨价还价。
出了书画店,他左右瞧了瞧,在脸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灵气,稍微伪装了下五官,三两下拐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这巷子上辈子聂明玦还在世时他根本不知道,做了几年聂氏家主之后才在一次意外中知晓。这条小巷与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里面奇人异事不少,稀奇的物件也多,他后来便在其中得到了不少助力。
有空的时候可以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再来探一探,看看能不能把上辈子买过的好用的法器收回来,还有那几个从这里寻到的帮手……聂怀桑一路小心地走着,尽量不撞到任何人,一边脑袋飞快地转动。
如今他修为不足,又没有带护卫,不敢在里面停留太长时间,买到了需要的东西就回到了主道上,又随便逛了逛才回了家。
“站住。你手里拿的什么?”聂怀桑一脚正要踏进门,忽听旁边传来一个低沉刚硬的声音。
聂怀桑身子一僵,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险些腿一软跪了下去,脑中一片空白。这声音午夜梦回间在他耳边出现过千百遍,可每次一睁开眼睛便不见了。他脸色刷白,嘴唇不可控制地抖了抖,熟悉的心痛骤然袭上心头,过去的悔恨和无望的感情如同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一瞬间乱了呼吸。他想转过去,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不敢转身,生怕一抬眼,才发现面前空无一人,方才的声音不过是又一次极度的思念导致的幻听。
聂明玦见聂怀桑立在原地不动一动,暗想这小兔崽子最近真是胆子见长,方才敢当着他的面摔刀大叫,现下还敢无视他了,不耐地喝道:“转过来!”
聂怀桑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头玩具一样一顿一顿地转过来,头低得快探到地上去了,只留给他一个头顶,试图尽量平稳地把手里的扇子交给聂明玦,可是手臂还是肉眼可见地抖抖抖。
聂明玦见了他这副如同老鼠见了猫般惊吓过度的模样,顿时心一软,又见这扇子扇面空白,不像他以前买的那些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便有心放他一马,放低声音道:“你留着吧。”
聂怀桑依旧没敢抬头,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却不小心碰到了聂明玦的手。他条件反Sh_e地抬眸看了聂明玦一眼,这一下便挪不开眼了。
他真的在……就在自己眼前!聂怀桑心中尖叫不断,死死地盯住聂明玦高大的身影,一眨不眨,眼眶泛红,双手猛地握拳,只想冲上去抱住他,一辈子黏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又怕他一扑上去,眼前的人就会消散,就像上辈子那十几年暗无天日、毫无指望的日子一般,一次次惊喜之后是一次次的失望,直把自己的心戳得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忽然回神,惊觉自己这副表现太过失态,连忙一把抢过扇子转身就跑,一步迈出还被衣摆绊了一跤,差点跌倒。
我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看着聂怀桑惊慌失措夺路而逃的背影,聂明玦难得地反思了一下。思及方才聂怀桑那双小鹿般湿漉漉又微微泛红的眼睛,聂明玦心中一动。那其中包含的情感太过复杂,他看不懂。怀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刚刚在校场上刹那间毁了他好几年收集的心血,受的打击太大了吗?
直肠子的聂家大哥面目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仍旧想不出答案。算了,这几天就不催着怀桑练功了,让他缓缓吧,反正他的刀灵现下有清心音帮忙压制,应该不会那么快出问题。
聂怀桑回了自己
房间,把方才在小巷子里买的要下给聂明玦的药小心地装了一些在自己的指缝里,将剩下的收起藏好。聂明玦只要不停止练功,每到一定程度,便会受到刀灵侵扰,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根治。他得先试验一次,看看自己研究出来的这个方法有没有效。如若有效,以后定还是要用到的。
聂怀桑从小就不老实的很,在姑苏求学的时候还跟魏无羡他们几个狐朋狗友凑在一处看自己不知打哪收集来的春宫图册。起先自然是看的男女插画,待明了了自己对聂明玦的心思之后,他还特意去找了些同Xi_ng之间的来看。
只是他虽然理论知识丰富,但是一次都没有付诸实践。这会儿他一想起晚上要做的事,不禁紧张地狂咽口水,拼命地摇着手里的扇子,额前的发丝飞扬起来,还是觉得浑身躁得慌。
好不容易挨到晚膳时间,聂怀桑面色如常地出现。聂家本家只有他和聂明玦两人,平日里他们兄弟俩都是一道吃饭的。
聂怀桑一看到聂明玦那严肃冷峻的脸,阔别数十年的被骂的心塞登时涌了上来,他小心翼翼地作了个揖,低眉垂眼地小步挪到聂明玦身边坐下,看上去仍在赌气,不愿意分个眼神给聂明玦,倒是十分符合他白天刚被聂明玦狠狠吼了一顿、收藏全部毁于一旦的情境。
实际上,聂怀桑只是怕自己一对上聂明玦的眼睛,便忍不住扑上去抱着他嚎啕大哭,向他哭诉这么多年来他对他的思念、悔恨和爱意,因此完全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吃饭吧。”聂明玦瞧着他这副受气包的模样就来气,想起那套教了一年还没教会的刀法更来气,刚想开口训斥,堪堪想起聂怀桑回来的时候,他还想着最近要让他休息休息,好悬把骂语咽下,开口硬邦邦地说道。
聂怀桑还以为此番定会挨骂了,没想到聂明玦竟然什么都没说,连忙坐下埋头扒了好几口饭。他不安地瞄了聂明玦一眼,站起来殷勤地倒了杯茶,讨好地递给聂明玦,一边喏喏地说:“大哥,你消消气,我知道错了。”
聂明玦哼了一声:“知道错了,但是不改?”
“……”聂怀桑面上有些尴尬,似乎被说中了心中所想。
聂明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刀我收在自己房间里了,回头记得去拿。”说着伸手去接茶杯。这小子到哪都不忘自己的折扇,偏偏随身的佩刀东丢西落,问十次有八次不知道自己的刀在哪,实在是叫人操心的很。
聂怀桑手一抖,茶水猛地一晃,沾湿了他好几根手指。他连忙把杯子端住,乖巧地递给聂明玦。
聂明玦接过茶杯,一仰头便一饮而尽,“啪”地放下杯子,拿起筷子,放缓了语气道:“吃吧。”
聂怀桑暗戳戳地抽了抽嘴角。这么好的茶叶这般牛饮,真是暴殄天物。不过他早知聂明玦会一口气把一杯茶喝完,并且据此计算了药量。他放在桌下的手搓了搓已经空了的指甲缝,心不在焉地继续扒饭。
“别光吃饭,吃点菜。”聂明玦夹了一块肉放到聂怀桑碗里,叮嘱道。
聂怀桑愣愣地看着自己饭碗里多出来的那块肉,险些红了眼眶,赶忙眨眨眼睛压下泪意,夹起肉块大口大口地吃了。
从他继任家主之后,聂家的餐桌上就只有他一人。他忙着收集证据、在幕后策划一切,常常在书房随意塞两口饭就对付了,哪有人关心他吃的是白米饭还是菜肉?
才回来小半天,聂怀桑就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深深的眷恋。如果这是一个梦,就请让这梦永远不要醒来。他不在乎他以前的身子是不是在那伥鬼的自爆中受了重伤或者已经身亡,只要能跟聂明玦处在一个世界里,他愿意付出一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