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和他的妹妹杨婵,是唯二不住在天宫的天神。他居凡界灌江口二郎神主庙。妹妹则在距离神主庙不远的三圣娘娘庙。自被封二郎真君后,杨戬成为神仙的日子,便只剩三件事可做:遛一只叫黑子的白色哮天犬,看看杨婵在做什么,和当哪吒的苦水罐子,听他絮叨他与那个消失了
的凡间夫人的因缘际会。
现在他多了第四件事,不知何时开始,他迷恋上三里开外戏班里的戏剧《灌口神》。这个虽叫灌口神,颂的却不是他,而是凡人幻想出的一个保风T雨顺的水神。妖魔两界被龙族镇守地太好,六界过于祥瑞平安,凡界甚至不知道兴云降雨统领水族之王乃龙族。
杨戬是陪杨婵看《白蛇传》时无意中发现这出戏的。杨婵喜欢《白蛇传》,人妖殊途,禁忌之恋,想想就面红心跳。杨戬却看的乏味,心说,最可悲的人妖之恋不就发生在身边么,看看那个表面上风光无两的哪吒,心有所念,却连神仙也做不痛快,漫漫长日里迷失自我却浑然不知,浑浑噩噩三千年,要多可悲有多可悲。
《白蛇传》结束,杨婵咦了一声后,指着戏单道,哥哥,这有一出唱你的戏。
便起了好奇心,留下来多听了一出戏。听完后,发觉与自己无半点关系,心中只道,愚蠢的凡人,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一点不懂六界的道法,还好意思欢天喜地稀里糊涂歌颂。鄙夷过后,第二日却仍忍不住过来再听一遍,听一遍后再鄙夷一遍。
后来,他成了戏班的常客,只看《灌口神》。他不坐在观众席,而是抱着黑子坐在戏台乐师们的旁边,凡人看不见他,倒也不影响。他常年坐那个位置,因自身的灵气,使得那处竟成了福地。梨园子弟若是不小心路过此处,再沾点福泽,日后必定大红大紫,成为一代名角。
除了《灌口神》的旦角。那个涂着斑斓的脸,身段婀娜,戏台上feng情万种,台下却是个细长清秀的男子。
因听得多了戏,杨戬对他也熟悉起来,眼见着自己成就了戏班许多名角,独这个小花旦,半温不火的,一如既往的,在《灌口神》里沉浮。身边人来人往,小花旦照旧每日吊嗓子、妆扮、上台,一点不为着自己的前程忧心。
长此以往,他不忧心,杨戬反倒介怀起来。每日变换着位置,围着小花旦转,就盼着小花旦也沾点自己的福泽,从此青云直上,万人仰慕。可小花旦仿佛命中注定不能飞黄腾达,每次都能巧妙地避开杨戬为他j心设计的福地,有好几次,甚至只差了一厘,那脚就要踏进来,却在下一刻,被别的声音喊过去,一尺福地,到底成了空。
凡人愚昧,果真朽木难雕。杨戬惋惜,他其实很欣赏那个小花旦,觉得他值得被许多人追捧。
这一日,他照旧抱着黑子泡在戏班里,闭着目,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梳理黑子的长毛,听着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唱词,下一幕,是小花旦水袖长舞,泫然Y_u泣地仰天拜‘灌口神,唱腔细腻婉转,饱含情愫。
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叫人头疼的声音,喊他师兄,颇为急切。
杨戬眉头一跳。哪吒有麻烦事时便喊他师兄,其实他们只是身为凡人时的师傅同属元始天尊坐下,师傅是师兄弟罢了,哪吒有求于他时,便说师傅为师兄弟,座下弟子,怎么也算得上堂师兄弟,强词夺理地认了彼此为同门。没事时,只会装模作样喊他二郎真君,端的是疏情淡薄。
他在黑子头上轻轻敲了两下,道,烦人j又来找本君了。
神主庙里,哪吒掏出那副画着他与夫人踢毽的丹青,握着画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第一万三千九百七十九次把画展在他面前。
杨戬扬了扬眉,本能地发现,哪吒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
果然,哪吒一反往常倦怠,扬起蓬勃的脸,说的第一句话是:“师兄,我找到他了。”
杨戬心头一跳,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这么些年来,他从来不愿揭穿哪吒的痴心妄想,妖位列仙班有多不易,每一个天神都心照不宣。若他夫人真能成仙,怎可能这么些年杳无音讯?只是做神仙无心无趣,他好歹有黑子和妹妹陪伴,哪吒有什么呢?不过是一枕黄粱。也就随他去了,有时候,浑浑噩噩不见得是坏事。
他望了一眼哪吒,忍了一忍,没忍住道:“哪家仙姑如此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被你给瞧上了?”
哪吒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华盖星君府卷来的毽子,小心地摆在画上,眉毛稍眼睛里都是喜色:“师兄,你看,这只毽子是不是与画里的一模一样?”
杨戬瞥一下:“一只凡间毽子,有何稀奇,我能给你找到千万个同样的来。”
哪吒信心满满:“这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_chicken_毛做的,”杨戬意识到什么,忽然问,“还是那仙姑亲口承认曾与你行过礼,拜过堂?”
“那倒没有,”哪吒神色黯淡了一下,“他忘记了,而且他也不是仙姑。不过,我都记不得三千年前的他,他把我忘了,He该是我应得。”
“忘记?”杨戬笑起来,有一丝嘲讽意味,“你们也忒容易忘事。”
哪吒见不得他这样不大看得上自己的样子,杨戬无心冷情,断不会理解自己的心境。他也是天上地下唯一能与自己战成平手的天神,若不是因此,他此时很想揍一顿杨戬,哪吒反讥道:“你还记得你三日前的晚膳用的什么吗?”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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