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剑寒经过那个破庙并非偶然。
自从上月和酒友们订了约,他立即启程赶往武当山,一番打探却几无所获:在乐山大佛参与夺剑的武当首徒方云华至今尚
未返回门派,不知去了何处;傅剑寒和武当派弟子没有太多交情,在华山勉强说过几句话的古实又被逐出了门派,无奈之下只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些闲言碎语,几日后便提早返回洛阳。
回来之后,他换了个办法,整日和在城中出没的丐帮弟子喝酒赌钱tao交情,很快便熟稔起来。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弟子遍布各州府县城,还有一tao独特的传递消息的途径,可以说耳目通天也不为过。傅剑寒Xi_ng情爽朗,从不计较酒资,丐帮低级弟子虽然良莠不齐、Xi_ng情各异,但为了占便宜倒是热情得很,个个与他称兄道弟,白喝了不少美酒。傅剑寒从他们那里听说了许多武林中的过往是非;至于佛剑魔刀现世,丐帮也是一两个月前听说的,但似乎谁也说不准消息的源头。
奇怪的是,入秋之后,城中的丐帮弟子越来越少。听说是总舵那边出了大事,把弟子们都T集走了。武林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天下第一大帮的反常,更像是风雨Y_u来的前兆。
傅剑寒记得以前听杨云说过,丐帮在洛阳城西南有一处秘密堂口,弟子们常在那里会见分舵主,将最近发生的大小事宜回报于他。这日他本来在酒馆约了一名姓王的丐帮弟子,那人却始终不曾出现。夜色已shen,傅剑寒结了账,拎起一坛麻姑,决定去天剑门附近碰碰运气。
丐帮所属意的堂口,自然是极为隐蔽又清净的地方,如此一来传讯带话、商讨帮务之类的便不易被不相干的人听见。傅剑寒Mo着黑走街串巷,经过镖局客栈、赌坊私寮,一路上莫说人影,连犬吠声都听不见一句——按说这一带原先也住了些人家,后来长虹镖局和天剑门争相扩充门面,将附近的_F_屋地皮几乎都盘了下来。但武林中人常要外出走动,许多_F_屋便那么常年空着。而这几日刚好天剑门的门主领了一大群亲近弟子出了远门,而长虹镖局又接了一单大镖,都不在门中,附近更是寂静得怕人。
倏忽间他注意到侧面的暗巷中透出一线极为微弱的光亮;比穿过繁枝茂叶的月色还要弱上几分。那巷口极为隐蔽,只能容一人出入,就算大白天也很容易被人忽略。
“莫非那里便是丐帮分舵?”傅剑寒心中一动,从巷口挤了Jin_qu,脚步放到极轻。没走出两步,便听见一个凄凉又充满惧意的咕哝声隔着墙壁传来;仿佛嚎了一日的哭丧人喊坏了嗓子,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泣诉。
“左护法**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找我索命**不是我**不要杀我**”
有人要行凶?傅剑寒来不及细想,运起轻身功夫,贴着墙壁快速游走。然而就在他从巷子尽头探出头来的一刻,一个熟悉的人声令他脚下一顿,热血冲上头顶。
“**不错,我就是东方曦,是来找你索命的。还我命来!!”
未明兄?傅剑寒又惊又喜,顾不上好友怪异的语T和急促的ChuanXi,张口喊道:“未——”
字音尚未吐出一半,一道锐利的破风之声突然迎面扑来,瞄准了他发声的咽喉。傅剑寒猛地偏头躲过,那暗器的力道和j准都令他背上浮起一层冷汗。但更可怕的是,四周太过昏暗,很难判断偷袭者埋伏的地点。
“**左护法夫妇对待小人**一向极好**咳咳**小人怎么敢**忘恩负义?”
“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小人**永远忘不了那场面**咳咳**太可怕了**求求您,别B我回想**”
”全都说出来!说!!
”
这两人的声音,是从一墙之隔的破庙里传来的:一个是东方未明,另一个是个说话颠三倒四、夹杂着咳嗽和哭叫的疯子;但除了他们和巷外的傅剑寒,此地还有第四个人。
或许不止四人。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意,对破庙中的争执冷眼旁观;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但越是这般,傅剑寒越觉得自己非进那个破庙不可。他本能地_gan到,无论是那个哭哭啼啼的疯子,还是那些阻止他的杀手,其中定有十分重大的Yin谋——并且Yin谋的中心就是此刻正在庙中的东方未明。
“此地伸手不见五指,我瞧不见他们,他们也多半瞧不见我。之所以方才掷出暗镖,靠的便是‘声音’罢。”傅剑寒想。为了验证此事,他故意又出声道:“未明——”霎时又是几道锐器接连袭来。这次傅剑寒早有准备,说话的同时便暗中伏低身子,两枚利刃擦着头皮飞了出去。他屏住气息,将真气汇于双耳,仔细辨别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然而此时不断传入耳中的对话,令他几乎无法克制心神的动摇。
“好多人马**在追杀左护法跟您的夫人**有些人**被你杀死了**有些人互相争斗而死**说是追到了左护法**就能掌握,圣堂之钥的下落**大家都像是发疯的野兽**血!好多血!!原来人可以如此疯狂地厮杀**畜生,大家都是畜生**人怎么能如此残忍,咳咳**”
“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回答我!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是**好多中原的名门正派**少林,武当,刀剑门,青城,华山**还有许多都**参与了追捕**领头人是赫赫有名的辽东大侠**谷云飞**谷云飞**一掌震断了夫人的心脉**您发出了好可怕的嚎叫**”
“A————————”
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几乎掀开了破庙的屋顶,震得傅剑寒耳膜剧痛,连带着X_io_ng口也生疼起来。但他偏偏一动都不能动,一声都不能出;否则便成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的活靶子。
“不要叫了!求求您不要再叫了!就是这种叫声**这种**” 那个疯子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门外,却被人硬拖了回去。庙中传来砰砰的巨响,仿佛什么人拿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地面。土制的墙壁发出噼啪开裂的轻响,呛人的灰尘在昏暗的火光中如虫蛾一般翩翩飞舞。
傅剑寒咬紧牙关。要去救他。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必须——
“**继续说!”
“**玄冥子,玄冥子来了**他暗算了谷云飞**谷云飞死了!玄冥子走向您,说他跟你是同一阵线的,他会帮您**然后**不是我杀您的!真的不是!是玄冥子!!您走上前去,抱起夫人,那哭声是多么哀恸**玄冥子趁机下手,取了您的Xi_ng命**我**我亲眼看见了**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疯子再次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喊。说时迟,那是快,一只酒坛忽然斜地里飞出,咣的一声砸在庙门之外。几乎便在同一刹那,几枚寒光闪闪的飞镖呼啸飞过,不由分说地砸向酒坛。酒香四溢中,傅剑寒旋身而起,一剑挺出,刺中了藏在对面檐下的一名黑_yi人。剑身入r的一瞬间,他一把抓起对手软倒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防止还有别的同伙。但好在那黑_yi人似乎只是独自行动。他又静待片刻,方才扔下尸首,冲进那座庙宇里。
傅剑寒终于看清了庙中的情形。一尊泥塑的佛陀低眉垂首,眼含悲悯地望着躺倒在地上的人形。那是个乞丐模样的人,一身_yi衫脏污得看不出原貌,偏偏脸上D了个式样古怪的鬼面具。东方未明就立在那人身畔,一只眼睛肿着,两颊的肌r微微震颤,鼻子下面汩汩地冒着血。他随手一抹,将血涂得满脸都是,看上去活像个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难怪那疯
子乞丐如此怕他。
但傅剑寒刚刚听闻了那些惊人的秘密,此刻只觉得心痛如绞。“未明兄,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东方未明慢腾腾地抬起头。他的视线仿佛浸了墨,一片幽shen的黑暗和怨毒从眼底透出来;相比那个眼神,连满脸的血污仿佛也没那么可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嘶哑至极的嗓子里挤出一串狂笑。傅剑寒过去从未想过,东方未明还会这样笑;笑得人恨不得自掩双耳,或者掐住他的喉咙。但他还是强忍不适,一只手揽住好友的肩背,替他擦净面孔。
东方未明笑了一阵,终于哑得发不出声来,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除了脸上有几块乌青之外,他并未受什么外伤。
“傅兄,你知道吗,刚入谷的时候,大师兄对我说过**他的父亲是在追击一名穷凶极恶的恶人之时不幸去世的,M_亲也殉情而死;他永远以这样维护正义的双亲为傲**原来,他口中穷凶极恶的恶徒,就是我的父M_!杀死我M_亲的,正是谷月轩的父亲!!杀M_之仇,不共D天!!我竟然叫杀M_仇人的儿子大师兄!还如此尊敬他!!”
“**未明兄,你冷静点。”傅剑寒实在不知如何开解这般理不清的血仇,只能轻轻抚着他的背。
东方未明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玄冥子为何会有M_亲的半块玉佩?他害死了我的父M_,自然会去搜身找圣堂之钥,玉佩当时就在M_亲的身上。原来**为了圣堂之钥,不论正邪,都可以像疯狗一样争斗**不对,世上本就没有正邪,这些人摘下仁义道德的面具后,终究只是*L_uo的贪婪,只渴望更高的权力!”
傅剑寒听他越说越走入歧途,语TYin狠,不禁暗暗心惊,又担忧不已。“未明兄,那人说的,也未必句句属实。当年的真相,未必如他所说的一般——”
“哼,我可是学过医的,一个人是真疯还是装疯,几下便能试出来。何况我也并非只听信这疯子一个。去年从成都回来,我便开始暗中搜罗关于我亲生父M_的线索**东方,武当弟子,东方曦**卧底魔教,叛师而逃**从别处得来的琐碎消息,和此人所说的细节都能一一对上;大**谷月轩说他父亲去世的时间,恰好也和我父M_被人围杀致死的年月吻He。我早就清楚中原武林是害死我父M_的推手,但却不知真相**是如此的不堪!”
东方未明一只手遮住双眼,再次冷笑起来,手臂和手指都难以抑制地发抖。“**但他们谁也没有找到圣堂之钥——父亲,M_亲,他们的遗体一定不知被多少畜生反复搜过了。无论是正道武林,还是天龙教,抑或那个天意城**所以他们才能容我活到现在**因为他们都认为,我身上有父亲留下的关于圣堂之钥唯一线索**有趣,我竟是靠着那个害死我父M_的物件,才无知无识地活到了十八岁!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剑寒彻底无言,只得双臂用力,将东方未明困在怀中。他看了一眼倒在脚边、生死不明的疯丐,沉声道:“如那人所说,当年追杀你父M_的人,大多都已互相争斗而死了**活到现在的人,想必也是心怀愧悔,不至于一错再错。”
“哦?”东方未明挪开手掌,眼神清明,只是目光中充满了尖锐的讽刺。“傅兄是当真那么认为,还是只想阻我向他们讨还血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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