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我长相忆
四月维夏,时雨乍晴,满城卖花声。皇上在御书_F_坐着,眼见窗外天光如酒,酿得满园醇香,难免出了一会神。一年年的,宫人也都习惯,每逢这般清和时令,大约是因着那位帝师之名,皇上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眼底才难得露出一瞬惆怅。
帝师久无消息,久到皇上自己也相信水仙已乘鲤鱼去。只有街头巷尾,说书人绘声绘色的故事里,还存在这么一个_yi袂翩翩的仙客。人间哪有神仙呢,众人嗤笑,你见过不成。所以不沾人间事A,说书人理直气壮,哪还能见到呢,正所谓黄鹤一去,不复返。
这日皇上出完神,朱笔一扔,说要出去走走。银鞍白马长安花,御驾匆匆忙忙地摆出去,却不到半日,又更加匆忙地摆回来。
宫人们在空气中传递着飞舞的眼色,不敢谈论又
着实惊奇难耐。这皇上做得勤勉寡淡,若不是那少年已身在殿中,谁也不信,当街把人塞进御辇带回宫这种事,居然是真的。
据说那少年俊眼修眉,长身玉立街头张望,陛下马上一瞥,当即变了脸色,抓进车中放下卷帘,匆匆回宫斥退左右,只留他一人问话。
传得这样离奇,不如说陛下撞了邪。
夏夷则端着安神茶,定定看着帘幕后的少年,神色变了又变,唯有一双眼始终停在那人身上——也许真是撞邪。
那少年满脸不高兴,却并不似一般人会害怕,只睁着一双黑亮双目,来回打量这华阔殿宇。
“你叫什么名字?”见这少年似乎也打量完了,露出无聊的神色,夏夷则定了神,,终于出声问他。
声音温和却低沉,因着岁月的重量而带上了一丝压迫_gan。
“**阿,阿幺。”少年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我没有名字,不过没有也不要紧,我们**又不讲究这个,他们喊我阿幺,我觉得就很好听。”
“阿幺。”夏夷则只是点点头,不带_gan情地重复了一遍。“你从哪儿来?”
少年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不能说,家里人不让我说。”
突然就有符光闪过,少年看着身侧——暗蓝色的光晕幽幽地缠绕成一个阵环将他困住,而这道法的气息,竟是如此熟悉。
他突然迷迷糊糊地想,刚才没看仔细的那个皇上,好像那张脸,也有些莫名地熟悉**
“说吧。”皇上的声音并不冰冷,却带着足够的威严。“四海八荒皆为王土,没有什么是朕不能知道的。”
少年心Xi_ng本就不坚定,虽然万分不情愿,可既然受困于人,便也老实相告了。
“我从槐山来,我们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
夏夷则想了想,似乎在某本志异上听过这名字,也不在意。这世间妖异出没之地不计千万,那人去了哪里都不为怪。
“你们山最近是不是去过什么人?”
少年咦了一声,很是讶异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夏夷则已经发现,这少年许是初出山门,心思单纯,心中所想都挂在脸上,喜怒于色毫不掩饰,只要耐心询问,想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夏夷则声音温和了许多,问出此句,心中怦然一跳,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才知道不论过去多少年,只要仍爱着一个人,就依然有患得患失的忐忑。
“是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少年微微歪着头,像是有些欢喜的样子,“我读的书很少,不会说,你想听的话,我可能说得很啰嗦,才能明白一点告诉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夷则不动声色地笑了。“不要紧,你慢慢说。”
“哦,那个人呢,是个很和气的人,可是他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一个人,如果很厉害,怎么会这么和气呢,后来我知道了,原来大家说的是他的本领厉害,他人一点都不凶。”
“一开始,我们都有些怕他。老伯说,他们这些做道士的,总喜欢抓**嗯,总之,脑子都不怎么好。他还带着很多宝贝,随便一样都够把我这种**收了。可是他住了几天,对我们都挺客气的,还拿点心给我们吃,阿黄阿白阿花他们,一下都被收买了。”
“他还会看病呢,老伯的膝盖被他瞧过就再也没疼过了。老伯说他的药一点都不
苦,凉凉的,甜甜的,好像梅花味。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梅花什么味,我们山上没有这东西呢。老伯问他既然不抓我们,为什么到山上来,他说因为山上景色好,又暖和。”
“这话我信,虽然我是没去过其他山,可是我们山一定是最好的。我们有很多很多花和树,白的像小白的尾巴尖那么漂亮,红的像傍晚时候山yao泉水里照映的晚霞光,那么好看的东西,你可能见都没见过呢。”
夏夷则想象了一下,轻轻笑了。“那么他一定很喜欢。”
“是A,很喜欢。他说,我们山里的水这么甜,酿酒一定很好喝,阿树就把家里的酒都拿给他尝。阿树家的酒当然多啦,又多又好,什么果子都能酿。我们都不懂,那么辣的东西有什么好喝呢,可是看着他喝得那么高兴,我们和阿树都很高兴,也觉得似乎是好喝的。”
“他还说,我们山上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站在半山就能碰到了。月亮出来的时候,山上的花都很努力地开成和月亮一样的颜色,睁开眼一看,到处都是茫茫的白,他说,很像下了一场雪。下雪是什么样子呢,我没见过,你见过吗?”
夏夷则轻轻嗯了一声,“见过。”
少年露出羡慕的神色,憧憬地问,“好看吗?”
“好看。”
隔着宫帘,少年看不清皇上的神色,只觉得那声音里有什么化不开的东西,听得人心里软而酸。少年也不懂,便继续说。
“月亮照在他酒杯里,他就慢慢晃A晃,我也不知道,他喝的是酒呢,还是月亮。我问他,是不是其他山上没有月亮呢,他说并不是,无论隔得多远,所有人都能看到同一轮月亮。这些天我下山才知道确实这样,长安的晚上,也能看见一样的月亮A。”
“他就在山上住着,看书,打坐,弹琴,喝酒,招待我们吃点心,到处看风景。其实,私下里我们都怕他嫌我们闷,等山上的风景看腻了,有一天突然就走了。所以老伯就去问他,要不要收一个徒弟,唔,收一堆也行。”
宫帘后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好像那皇上喝水呛住了。少年停下来,等他慢慢咳完,以为他要问什么,安静了一会,却并没有。
“他说,他不收徒弟啦,因为他没什么可以教我们的。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他不是很厉害的角色吗,随便教一点也好呀。老伯说,可能因为,他修的道,和我们修的不一样吧。其实我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喝酒时自言自语,我躲在门外都偷听到啦。他说,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徒弟,他把毕生所有都教给他了仍觉不够,怎么还会有余力呢。”
少年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把自己偷听的事也说了出来,有些羞赧,讷讷地停住了。对面却没有催促他,只是久久的沉默。
少年突然觉得,这个皇上,也许有些寂寞吧。还从没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这么多啰啰嗦嗦的话呢。
他好像听见那人叹了句什么,可是那么轻,又隔着帘幕,听不分明是“已经足够”还是“不
够。”
然后那人长舒一口气,继续问他,语气却不如之前温和了。
“为什么要躲在门外?经常去吗?”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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