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封印太霸道,夏夷则体nei妖气虽然冲散了一半,却不能完全破开。妖气乃是天生,被压抑了太久,察觉到出口,只管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触碰到残破的封印边缘,在疼痛中反压回去,不久又再次撞过来。Ch_ao汐般来回中, 一点一点地,夏夷则_gan觉到血r被极有耐心地打磨着,虽在同伴的帮助下恢复了正常的形貌,却难逃摇摇Y_u坠。若是再撑不住,他想,那便再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他能体会到那gu妖力,那是来自故土碧海的赐予,壮阔而神秘,带着虽然陌生却叫他心生亲
切的、或许是海风的盐味。这本就是属于他的力量,无人可以褫夺,怎会真正去厌恶。于是一天天地,妖气长久地盘旋在血r里,虽然痛,也变成了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明明是蓬勃鲜活的力量,却强行被压制不见天日,如此长久地撞击在心口,难免郁结出一些不可言说的焦躁和愤恨。
——关于那强制的封印,关于这惨淡的人世。
然而即使在梦境的最shen处,即使潜意识里夏夷则曾无数次想要撕碎清和的封印,清醒的时候他仍对那封印心存_gan激和敬畏,竭力小心地珍惜。那是清和予他的印记,同清和的气息一起跳动在他的脉搏里,十七年来无时不在,刻骨铭心。
原来爱的本质等同于束缚,夏夷则这样想着,并没有意识到,他回予了清和一生的束缚,只多不少。
他认真地思索过如何在清和的封印与自身的意愿之间找一个平衡。那大概要问问自己的M_妃。他一想到那个无时无刻不端庄美丽的nv子,便一厢情愿地相信,总有什么办法,让他也能体面地同这个世界对视。
然而她最终能留给他的遗赠原来只是一条血淋淋的道理——你若要得到什么太好的东西,就只能拿太多的代价来换。
“朕已将红珊赐死。”
他好不容易重返长安,用尽最后一点道行,隐匿于慈恩寺外,本是怀着满心焦灼要见红珊一面,甚至做好准备就算忤逆犯上也要救她于水火,谁知听到的却是这样的真相。
如此残忍的话,却是由他的生父亲口说出。
这一刻,夏夷则在慈恩寺里注视着他的父皇,已经可以像看一个彻底的陌路。他甚至能听到有什么从骨r里剥落,早就枯萎的所谓亲缘,因着他M_亲过分执着的爱而苟延残喘地连在他们之间,此刻终于可以抛开,消弭在此刻幽邃的夜里,并不比一片残败的黄叶更值得多看一眼。
一直温和亲切的少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流窜在体nei的妖气明明还被束缚着,却好似将他淹没。他明白,自己心里有一_geng弦已被他的生父亲手扯断,于是那些shen埋在骨血中妖类特有的疯狂和执着、冰凉和狠绝,此刻已然冲破了封印。
他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连空气都似乎凝上了一层寒霜。悲愤和迷惘里,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一些并不美好的往事。
整座皇宫里找不到比他M_妃更美丽温柔的人,可他却因为她的失宠被带到禁宫shen处最偏僻的一角。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宫nv们不记得给他烧炭,饭也经常是凉的。他zhui唇发青,躲在屋子里,窗纸破了,呼呼漏风,可到底比在外面挨冻好些。他透过窗纸上的洞,看着一棵新种下的梅树。
矮树长在寒风里,纤细的枝干摇摇晃晃,可并没有放弃抽出一点花苞给年幼的小皇子看。好像这人世间,可以对他好的,也只有这一棵小小的树。
在最初的人生里,除了M_亲忧虑与愧疚糅杂的爱护,他再没有见识过爱这回事。他那样小,却已经跌跌撞撞地走在冰天雪地里,明白即使跌倒了,也只会被冰雪覆盖,而绝不会有谁来扶他一把。于是稚neng的心也早早被冻得冰冷,他知道,自己并不那么爱这个世界。
那么恨起来,就格外容易。
这真是一种叫人畅快的_gan情。夏夷则一旦发觉原来可以用这样的_gan情对待他的父皇,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意,伴着某种强烈的期待。他简直迫不及待要做些什么,以证明这一刻他终于neng胎换骨,可以将父权踩碎。
灵鸟带着潦草写就的信,消失在去往江陵的方向。
“这十几年、六千余个昼夜**”他看着灵鸟消失在远方,转过头,自言自语,似是刻意让自己相信。“我朝不保夕、无人庇佑,不敢有任何眷恋和期待。”
“真的吗?”身边的同伴摇头,“可是我觉得,夷则并不是那样的人。夷则心里明明有很好
、很温暖的东西**如果从来没有人好好庇佑过夷则,夷则不会是今天的样子呀。”
夏夷则轻轻笑了一下,夜色淹没了他眼底的shen意。
当然不是真的。
可他若是仍束缚在那个人给予的安稳和良善里,又怎能决然地与这世间的所谓正途背离。
更何况**他其实是有些任Xi_ng、不无埋怨地想,那个人也许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自己,不过是随手捡了他,又不小心养大了,也许他早就觉得自己麻烦,只是习惯了而已。
“不是这样的。”
他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这么说,却固执地装作没听到。很奇怪,好像清和果真是个绝情的人,他心里反而能轻松一些。
清和从梦里醒过来,只觉心悸,又口渴得厉害。他点亮了烛火,看到案头模模糊糊的水迹,愣了一下,想起是自己当时蘸着药茶写下的。
药茶自有一抹混沌颜色,又也许zhui角溢了血在里面,到了这时也斑驳地留在桌案上。清和移灯过去,仍能看清那慌乱而泛着淡红色的字迹——不过是夷则二字。
清和看了一会儿,又提了口气,终于确定他以灵气所能探知的所有人事里,已经没有了这个名字。
他推开门,小道士正守在门外打瞌睡,蓦然惊醒,见了他,先是一惊,又几乎要哭出来。
“诀微道长,您可算醒了,都睡了三天了**”
清和赶紧劝他别哭,再仔细问了来回,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一睡已入道境,大概是法力损耗过甚,又新得了紫胤一番疗愈,须得好一番休整,才勉强恢复了j神。而夏夷则**这一次,那点微弱的联系,也已彻底不见了。
已经被吓过了一回,清和这时便平静许多。他沉吟片刻,于满心惊疑中仍记得问这太华的小弟子一句,“可有人留了消息给我?”
“消**有,有的!”对方慌慌张张地递了书信过来,“南熏长老留的。”
清和展信看过,点点头,交代一句有要事,顷刻不见。
信上告知了红珊的死讯和夏夷则的去向。原来去了星罗岩,清和想,有息妙华照应着,想来出不了大事。这样安We_i着自己,身法却是迫不及待的,不惜耗费灵气,以瞬移之法落在星罗岩上。刚站定,还没循着空气中的妖气查找,就_gan觉到一阵罡风扑面,分明带着敌意。
夏夷则没有想过会这样同清和相见。
他右手提着剑,左手还捏着诀,全然是敌对的姿态。不仅如此,此刻他脸色布满青黄杂错的妖痕,耳畔鳍骨支愣张开,又换了一身毫不整齐的装束,光着脚踩在石板上,哪里还有半分清和熟悉喜欢的样子。
他敏锐地捕捉到清和眼中一闪即逝的诧异和心痛,本已适应了自己这副诡异的样貌,却措不及防,在同清和目光相接的这一刻,强烈地xiu_chi起来。
在这样难堪的情境里,他连剑都忘了收,一瞬间想到的竟是转身就跑,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下意识地,他抬起左脚往右脚后面*,才发现右脚也是*L_uo着的,这一番丑陋又粗鄙的样子哪里可藏呢,正是完全暴露在清和的审视中。
清和亦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徒弟会拿剑指着自己。饶是无意,也难免叫人心生酸涩。又见他愣在原地,剑迟迟忘记放下,便愈发难忍,抬手挥袖,心神恍惚间,竟是顺手使出了在秦陵惯用的降妖之术。
长剑铿锵落地,夏夷则尚未定下心神,已经跪在清和面前。
这一场重逢以如此出乎意料的方式开场,是他二人都难以置信。
过往十余载,夏夷则回想,或年少轻狂,或讨巧撒娇,清和总是宽容地看着他,从未有过重罚。而此刻,清和明明知道,这徒弟正是需要安We_i的时候,却一见面,就如此出手。
夏夷则又如何能明白,清和自诩遍观红尘,自在洒neng,也有万般失态的时候。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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