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的厕所在一条有点偏僻的小径尽头。

其实这个酒吧整个布局有点令人费解，虽然内部空间极大，但是按照市政管理部门的图纸来看，这里的使用面积远远不止眼前这么一点。考虑到顾客生理需求和消费Y_u望两个要素，季阳的老板把厕所单独隔出，放在了整个酒吧主体之外。只需要穿过这么一小段路，路上有一个电梯，通向季阳的地下停车场，电梯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单独的卫生间，男在左，女在右。

这条路上有些Yin森，整条路全长不会超过一百米，路上只有三个路灯，天气冷了，电器设施难免出问题，灯泡和外面的霓虹灯管一样，以一种非常奇怪的频率闪烁着。

海云帆插着口袋慢悠悠地往前走，他脚下的影子一会和夜的黑融为一体，一会又明显的像是洒在地上的墨水，明暗交替。

他的身后一直有脚步声，他快，那脚步声的主人也快，他慢，那脚步声的主人也慢。海云帆觉得他就像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散步的一只狐狸，他听见风声穿过草丛，梭梭花叶声中，一个脚步声毒蛇一样的紧紧跟随着他，他想甩开，但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灯光闪烁，再闪烁，然后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明从他们的头顶如同滚烫的铁水倾泻下来，海云帆来不及思考，他多年训练的本能反应在他的血管脉搏里尖叫，他迈开步子，脚下的球鞋在干燥寒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海云帆按下电梯下行的按钮，而他耳朵里的通讯器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咕嘟冒泡的沸水，有顾客在尖叫，酒保和老板在组织人群安静，而瞬间亮起的灯光让所有人感觉到不安，埋伏在酒吧周围的一二局同僚准备收网，他听见有人暴力滑开车门的声音。

电梯门打开，他飞快地跑进轿厢，躲进了Yin影里的一个角落。

小径上灯光骤然熄灭，黑夜如同一只展开双翼盖住整个九州大地的巨鸟，他看到黑暗以季阳为圆心，像是源源不断的黑色Ch_ao水一样向外扩散。

电梯门卡在了他的眼前。海云帆在犹豫，是出去，还是留在这？

远处，统一整齐的黑暗里，一个光点颤抖着亮起。

那个高大的男人根本就没放弃他的猎物。

哨兵飞快地朝他奔跑而来，海云帆推开电梯门，朝着下行楼梯的方向，打开了那扇通往深渊万丈的大门。

走廊里并不是寂静无声的，啮齿动物是地下的王者，停车场的一角兼职被人当成垃圾堆放处，腐烂的臭味争先恐后地冲进他的鼻腔，但是海云帆顾不了那么多。

他在奔跑，一刻不停地奔跑。

头上，可能是来自手电筒的光柱子一样笼罩了他。光源离他并不遥远，在他推开停车场有些生锈的大门的一瞬间，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向导和哨兵，一个具有浩瀚无垠的精神力，一个身怀超越常人的五感和体能。

近身格斗？

海云帆没机会战胜眼前这个小山一样的蒙面男人，他自己清楚，一旦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是精神攻击。

向导的脑海里有一株扎根在他心底的巨树，树桠摇动，长着锐利尖端的精神触手藤蔓一样地顺着海云帆的思维巨树悄然伸出。联盟A级向导趁着攻击的这一刻游鱼一样地挣脱男人的桎梏，他盯着高大男人明显在忍受疼痛的脸颊，偷笑着倒退。

冰冷的枪管毫无预兆地抵上海云帆的后腰。

他停住脚步，马上要调转方向开始精神攻击自己身后的人那一刻，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想要攻击我的精神屏障。”

海云帆一愣。

他确实试图攻击自己身后男人的精神屏障，在几番飞快的试探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后根本就空无一物。

这个挟持着他的人，是个普通人。

“你在想，我是个普通人，对吗？”

时间不给他害怕的时间，年轻的向导飞快地决定，肘击，格挡住对方的拳头，然后是转身，直拳。

拳头擦着蒙面人的脸颊飞过，身后勉强摆脱了精神攻击的高个子朝他飞扑过来，他们两个在一堆汽车挡风玻璃的碎片里厮打。

那个普通人信步走来，趁着他被人制服的瞬间，掏出一支针管。

“别挣扎了，”他靠近海云帆的耳侧用气音说话，“你逃不掉的。这是命运，不是意外。”

一片黑暗里，这个普通人精准地把针管里的药剂推进海云帆的身体。高浓度的苯巴比妥，几乎是草原上围捕一只亚洲狮，或者是在高山中放倒一只黑狼的剂量。

Ch_ao水一样的黑暗缓慢地侵占着海云帆的视线，他感觉到困意羽茧般的包裹着他，在完全失去身体控制之前的一刻，他借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看到那个普通人走到他面前，他脸上唯一露出的，是一双微微下垂，但是人畜无害的眼睛。

那双眼睛笑吟吟地盯着他，直到他彻底沉进黑色的海水里。

海云帆突然想起他和王陆去做相合率测定的时候，曾经走过办理哨兵和向导链接公证的小屋子。那里面进进出出的大多是普通人，像他们这样有职位的哨兵和向导，寻找伴侣要麻烦得多。

那些普通的哨兵虔诚地注视着他们的向导，海云帆能看到时间被他们压缩成一瞬间的永恒，从宇宙诞生之初到当时天际飘过的一朵薄云，那些爱意横亘了整个宇宙，最后化为点点星光在哨兵们深邃的眼眸里流淌。

他听见哨兵们跟着宣誓人对自己一生的伴侣宣誓，他们的手上被特殊的激光刻上永久的镌痕，即使有一天，他们的链接断了，那痕迹还会在那。

他看到王陆跟着屋子里的哨兵一起，嘴巴一张一合，却是看着他说的。

“我会尽我所能的爱着你，用我全部的体力，所有的理智，还有完整的心意，一生一世，直到死亡将我们分

开。”

黑暗彻底吞没掉海云帆的意识。他脑子那一瞬间想的，不是前途如何，不是此去生死。

而是，这下，王陆估计要被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