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气候并不适合种植,且少雨多旱,敖丙被关进魔门至今都没吃过什么蔬果,偶尔哪吒过来,手里颠个桔子,那都是魔门内顶顶金贵的东西。
毕竟这金桔盛产于南方,长途跋涉到了北地很多时候都被风干成了果脯。
“现在的隋帝杨坚偏爱这东西,为了保鲜,下面的官员自然想尽了办法,师兄可知这物是怎么来的?”
看着敖丙素手剥着橘皮,玉纤纤的指腹抠开果皮后居然没有坏了一丝一毫的果肉,可见平时是常吃的了。
“我听二师弟说过,今上偏爱蜀柑,是以用蜡封住果蒂,这样从蜀中送到京城也可保果味不散、香气扑鼻。”
“那师兄可知这盘水果是从何而来?”单手托着脸颊,哪吒也不动手,单单看敖丙这么食果,薄粉的唇肉上下一抿就已经是一道美景了。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那就算了。”经过这几日,敖丙已经Mo透了哪吒的伎俩,每每对方要是心情好,说些旁得事情,最后都会落到一个“你猜”的结尾。
他要是猜得到,那还好说,他要是猜不到,哪吒就会提一些千奇百怪的要求,比如亲一下脸颊、下一碗面条、喂他吃个龙眼之类的。
“我想说的,可惜师兄你好像不太想听。”敛着眉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敖丙也发现,哪吒最近来得时间虽然没变,可脸上的倦容
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你说,我听着。”话毕,敖丙把手中的桔子剥了一半摆到碟上,然后推到了哪吒面前。
“师兄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会被那些正道人士给围剿了吗。”拿起敖丙亲手剥的桔子扔进嘴里,哪吒本来还敛着的眉头瞬间皱紧,被酸了一脸的魔尊捂着嘴咳了两下,却是把那酸涩的果汁直接呛进了喉咙。
“师兄你好狠的心啊。”咳得眼眶通红,瞳仁上浮起一片氤氲,哪吒看着敖丙手边就掰了一瓣的桔子,心头冒起一点委屈,不过敖丙对魔尊这口气适应良好,毕竟哪吒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了,什么撒泼打滚、卖乖讨好,他没见过。
“我才要说师弟你好狠的心呢,你给我喂药,散了我的内力,关了我半个月了,我难到连请你吃个酸桔子也不行吗?”
敖丙一出生就已经在了昆山,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祖师爷说他是申公豹带上山的,可惜他还没行拜师大礼,申公豹就背叛了师门,那会敖丙年纪太小,跟着昆山年纪最大的祖师爷,两人连做爷孙都嫌差辈了,这样时间久了,反而养成了敖丙随遇而安的Xi_ng格。
不争不抢不怨不怒,他知哪吒不会害己,至于其它,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师兄你连生气都很好看。”
好不容易用一杯浓茶冲散了舌尖的酸味,哪吒甫一开口就是一句调戏,敖丙揉了揉耳朵,一脸稀疏平常的拿过个新桔子继续剥。
“其实当年我被害,本就和现在的朝廷有关。”
静帝禅让,杨坚登基,寥寥八个字里却是腥风血雨,这世间做皇帝的,有哪个人不多疑不担心有人过于厉害,影响时局。
“杨坚的位置来得也就是表面名正言顺而已,静帝之前的宣帝、武帝,可都是姓宇文的,杨坚的女儿原是周宣帝的皇后,他的位置因何而来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他要坐稳这个位置除了攘内,还要安外。”
敖丙自小就在昆山长大,对于山下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哪吒了解的多,对方的父母本是蜀中大族,家世丰厚,因为父上一心求仙问道,所以才把三个儿子都给送上了昆山。
“隋朝内部原有五大藩王势力强大,这五人在他继位后虽然被除去,却也不是没有祸患,就像李家出身士族,这种世家大族要想保证长盛不衰就要和皇亲联姻,杨坚动了宇文家的江山,就是动了世家大族的果实,他们如何会不恨他。”
“而这些世家大族也多和各门各派间有着不小的关联。”敖丙并不笨,哪吒现在说得这些他只要稍稍一想,就会明白。自杨坚灭了陈朝,俘获陈后主后,五胡十六国时期的江湖混战就结束了。
“原来多国林立,每个门派都有自己扶持的世家,世家有钱有权,门派有武力有高手,两方互利,但这个前提却是,他们最上面摆着的那个皇帝,还是支持他们的那个。”
周宣帝尚佛,而隋帝崇道,陈朝内原先的门派此时也被统合进了隋朝江湖。
原本被绑在一条船上的人要是突然跳船,那必然会被现在的江湖人士唾弃。
“江南烟雨楼范缘,峨眉山少掌教沙门景明,渭水拾田帮裘忘书,南海金钱山庄祝九重,最后,截教通天祖师的大弟子,多宝道人亲传继承人火灵圣母,这里面有两个是陈朝旧派,两个是佛门麾下,还有一个,则是昆山派的对手。”
哪吒说的这五个人,敖丙都很熟悉,这五人就是当初害哪吒坠下山崖重伤后走火入魔的罪魁祸首。
“昆山派若是倒霉,名声一落千丈,那就做不到隋帝想要的震慑武林和世家的作用,昆山败,佛门就可以以一种自以为是的超脱来表明自己,而截教却可以代替昆山成为杨坚手下新的好狗。”
口齿清晰的说完这段,哪吒咬着最后两字却是面带讥讽,敖丙皱着眉本想反驳对方两句,毕
竟这么一说,岂不是指昆山派也是狗吗。
“但他们现在联合佛门要给你难看,昆山派若是不插手,必然会被诟病,若是插手,我……却不想与你刀剑相向。”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就算做错事了,敖丙也不想由他人出手教训。
“师兄多虑,我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隋帝杨坚会想不到吗?”
含在口中的轻笑悠悠荡入敖丙耳中,他略一怔愣,然后拿起桌上的桔子嗅闻了两下,虽然经过洗刷已经不甚明显,但确实是有一股香蜡的味道。
“这桔子,是隋帝送来的?”
“是也不是。”
抱着手臂挤了下眼,哪吒站起身打了个哈气,堆在眼中的血丝让眼球微微发黄,敖丙自己学武自然知道武功越强对于休息吃食的要求就会越低,哪吒武功已经高于自己,没理由在这魔宗内还会累成这样。
“你这是又要晾我几天吗?”
“我自是不舍得晾着师兄,若你愿意入我魔宗,我自然会以宗主夫人之位天天捧着师兄,一刻也不离开。”
“你还是请回吧。”
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桔子,敖丙扭过脸,躲开了哪吒过于炽热的眼神。
——他又不是食物,再怎么看也做不了一道肉菜啊。
自那日听完了哪吒的分析后,敖丙心情稍安,不过第二日,芙蕖就说魔尊大人闭关了,让敖丙可以自由行动,但最好不要走出这个院子,毕竟敖丙现在没有内力,就算武功再好,落到七大长老任何一人手中,怕都讨不到好。
哪吒闭关前三日,敖丙都是留在屋内看书的。他发现这北地魔宗内,有着不少突厥武功,祖师爷曾说,天下武功万法归元,本质上都是相通的,你只要掌握了源头,那就没什么奇功异法可以赢他。
“话说,我从来不知道芙蕖姑娘是如何跟哪吒认识的?”
哪吒在这魔门内,只允许芙蕖接近自己,从敖丙看来,芙蕖武功自是极高,但还有一点,哪吒肯定信任对方不会害他。
“其实尊上当年是被芙蕖的家姐从沙漠里捡回来的。”
“哦?”
见敖丙对此感兴趣,芙蕖干脆坐下身给自己和敖丙都斟了一碗茶。
“我将此事告知道长,不知听后您可否回答芙蕖一个问题。”
“芙蕖姑娘但问无妨。”
“我姐姐名唤绛桃。”
绛桃是春花,芙蕖是夏花,两姐妹的名字取得都很美,可名字再美对于她两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魔宗门内自古就有很多双修的法门,其中有一条——若是能在武功大成后捡Yin时Yin刻出生的女童回来,让她们修习极Yin的功法,就可成为最极品的鼎炉,我和姐姐绛桃就是上一任魔尊抱回来的鼎炉。”
眼睫轻眨,芙蕖软糯清甜的声音缓缓的将过往摊开,面上从始至终都带着一抹浅笑,仿佛一切蹉跎不过都是家常便饭罢了。
“丙唐突了。”
“道长不必介怀,我姐姐为了护我,拼命习武,成了鼎炉后还顺利当上了魔宗圣女,一日她出了魔门前往东突厥时,在路上捡到了被黄沙掩埋的尊上。”
这个尊上自然就是哪吒了。
其实敖丙也想过,哪吒带着一颗不完整的魔心被逐出师门后会去哪里?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加入魔宗又要怎样服众?他想了很久,却都找不到一个轻松的答案。
之后
的事情,芙蕖说的并不细致,只说哪吒被带回来后差点被魔尊拿去炼药,绛桃将人护下,却是给了哪吒一条更加不好走的路。
“我和姐姐都是上任魔尊带回来的鼎炉,姐姐虽然一直拖延可那家伙还是动了心思,姐姐打不过上任魔尊,但她觉得尊上可以。”
“于是你们订了一个约定。”敖丙眼也不眨的看着对方,等芙蕖嘴角的笑意收拢,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戾色。
“姐姐希望尊上能杀了上任魔尊保我周全,而尊上做到了。”
只是绛桃的下场,芙蕖却未提及,从这些日子对方从未说过自己有姐姐这点来看,这位魔宗圣女,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让道长听了个不好听的故事,芙蕖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
拿过杯子一口饮尽,芙蕖拂过唇角,巧笑嫣然。
看着这般年纪的姑娘,敖丙就会想到宗门里被宠爱的小师妹们,两者的年纪其实相差不远。
“不知芙蕖姑娘要问在下何事?”
“我想问道长您究竟——为何而来?”
若是要警告哪吒,大可不必亲至,如果是不放心,在朔方郡发现魔宗迹象后就可以留下书信,可敖丙偏偏要见哪吒一面,甚至明知道对方安排了陷阱还一脚踩落,若说敖丙毫无想法,芙蕖是不信的。
“原来是这个。”敖丙咧开丹唇露齿一笑,那姿色天然却是占尽风流。
“我若是说自己毫无目的你必然不信,那你就当我其实是来策反蛊惑你家尊上的吧。”
“可尊上许你之位你却拒绝了。”
“我是道士,如何能成为哪吒的夫人,可我们道门内却是有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相生而仪的道侣。”
瞪着一双美目,芙蕖颦眉冷笑却是不信敖丙这般说法。
“其实哪吒的魔心还未完全修成吧,这几日他应该是功力停滞走火入魔,他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告诉我他在哪,我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不是趁机将他杀了?然后带着北地魔宗尊主的头颅回中原邀功?”
“芙蕖姑娘真是太高看敖丙了,我对那位置却是一点兴趣也无。”
坐在桌前紧盯着躬身行礼的敖丙,芙蕖不开口,敖丙也不起身,两人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后,芙蕖忽得嗤笑一声,却是目落讥讽的站了起来。
“既然道长执意如此,芙蕖自当从命。”
说完还给敖丙回了个礼,等两人一起出门,在八卦阵法的走廊内绕行一个时辰,敖丙随着芙蕖的手势看到了一扇铜门。
门上有锁,却是天干地支的圆轨,芙蕖拨动转盘,直到铜门打开,才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抱着双手请敖丙进去。
回头看了眼并未跟上的芙蕖,等敖丙进门后,铜门自动合拢,他顺着白玉铺成的地板向内走着,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很少,而且全都是冰冷的铁制品,他撩起足有三丈长的青纱,越是往内,越是觉得安静。
等敖丙看到室内摆放的巨大冰床时,上面却只留下了一件哪吒的外袍。
耳后清风微动,敖丙背脊的神经蓦地绷紧,身体向前两步,可还未回身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张开的大手揉按在敖丙的X_io_ng口和腰腹,那紧贴在脖颈的吐息带着阵阵轻笑,是哪吒的声音,却不是哪吒的口吻。
染着一丝残忍一丝狠戾的舌尖轻Tian过敖丙的耳坠,男人开口笑着道:
“师兄,这是你第二次自投罗网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