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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Eleni Karaindrou  Eternity And A Day:2 By The Sea

房间里有一面镜子,圆镜,镜面不大。躺在床上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镜子里映出的,对面墙面上挂着的相框。相框里两个男孩的脸都有些模糊,隐约能分辨出两人大抵都是在笑着的。

那是关于盛夏的,一个炎热而又Ch_ao湿的故事。

我是在三天前正式决定要搬出去的。

也许是这个决定做的太过匆忙,我的母亲直到我离家的这一天仍旧在不停地询问我:真的要搬出去吗,从家里去上班也只要坐一班电车就可以了啊,这么急着要出去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我知道我的母亲并不是这种会关心人的角色,她会这么焦急而又迫切地询问我,只不过是在害怕这个家庭的漂亮玻璃壳子会因此而引来裂痕,殊不知这玻璃壳子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任由她再怎么强行维持都改变不了里面空无一物的事实。就像她害怕着这假象破碎、我也有着害怕的东西。

“没事的,妈妈,我之前就已经和同时找合租的房子,只不过是现在终于找到了房子,搬过去的话离公司比较近,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你也知道的,我们总是要加班的。”我笑着说着,将玄关的行李箱提起来,打开了家门。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晒在身上,并不让人感到燥热,但却是强烈的光线,灼得人无法睁开眼。被光线笼罩着的这个名为家的房屋,也像是又光线织成的,虚幻的牢笼一般。

“你征得你爸爸的同意了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呢?”母亲有些歇斯底里,却有意无意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的声音变得又尖细又沙哑,这种矛盾的后果深深刺在我的鼓膜上,让我一瞬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聪了,母亲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冷静下来,又问我,“还有他呢,他知道了吗,你要搬出去的事。”

“爸爸还在出差吧,我给他发过邮件,他在邮件里已经答复我了,说是让我自己决定就好,不用一事一事都询问他的意见,这样反而是没主见的行动,”我打开手机,语气带了一丝自己都认知不到的嘲弄,好像是在模仿某个亲近的人一样,可我无暇去注意这一点,只是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私人邮箱的收件箱,将父亲的邮件调出来,拿给母亲看,“……弟弟的话……我会告诉他的。”

骗人的,我知道我是在骗她。我不喜欢说谎,这是我一生里唯一坚持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是构成我人格的一个部分,但在这种时候,我却不得不选择自己最厌恶的举措,来达成我卑微的目的。我想逃离这个家。而促成我产生这一想法的罪魁祸首,正是我亲爱的弟弟。

“现在就告诉我吧,中也。”

虚幻的场景里不该有的声音像是日光里的Yin影,突兀地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来,我转过身去。屋门外还有一段很短的距离,跨过狭窄的前院通向栅栏的铁门。

在这个时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的弟弟,太宰治,站在了那铁门前的、由身后的房屋制造出来的Yin影里,不容我抗拒地盯着我,像是要越过我的眼睛,将我的心脏都击碎。

我在三天前和我的弟弟做了爱。

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扪心自问,我在这方面实在是相对钝感,如果仔细推敲,我也是无法发现这个变化的时间节点的——因为这并不如同列车变轨,会有沉重的、切换铁轨的巨响。太宰

治和我之间的事,却是细水长流一样,极难寻找征兆的——这么认为的我,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我的父亲是个残忍的男人。我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是在十年前、他生母的葬礼上。回忆起来,我要是在那之前就曾问父亲是否出轨,父亲大概也是不会否认的吧,可惜我从未问过一句,我的母亲比我还要更早发现父亲出轨的事实,她却选择了忍耐,也不知道是爱得太深,还是只是为了面子,懦弱而又传统的这个女人,有着比我想象中更要强大的韧Xi_ng和耐心。她甚至出席了父亲出轨对象的葬礼,并将父亲出轨的产物——八岁大的太宰治,当成自己的小孩一样接到家里照顾。

太宰治是个很怪的小孩,我大他五岁,却从未窥伺到他的内心过,倒是时常被他看透。我和太宰治有着一般的血缘关系,可无论是长相也好,抑或是Xi_ng格也好,我们都不像是兄弟,就连姓氏都是不一样的,我还未满七岁时便改了母姓,太宰治倒是和我父亲是同姓氏的,他们站在一起,要比我站在父亲身边还要更像是父子一些。

年纪尚小的时候,我甚至还因此而对他产生过些许嫉妒。我也将此表现了出来,像个幼稚的孩童一般,只可惜太宰治表面上像是个聪明的乖顺孩童,内里却不如表象,我欺负了他多少,他不仅如数奉还,甚至还变本加厉,像是一场你来我往的回合制战役一样——战场为父母的视线之外,战线则被拉长、持续到了我从高二升上高三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备考的压力让我没有余裕分心,我不再和他继续这幼稚的折腾,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得强迫自己将知识塞进脑袋里,这是我父亲母亲对我的严苛要求,我被重压几近压垮,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太宰治斗争,甚至连和他说话的频率都降得极低。

在这种时候我更讨厌看到他,因为那会儿已经在读初二的太宰治成绩极好,平时的考试向来都是榜首不说,还数次参加难度高的竞赛项目拿到特等赏或是一等赏,看着他,只会让我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个大度的人,卑劣感会加剧愤怒,让我更加讨厌这个弟弟。

也许是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隐隐约约有预感了,我的人生注定会因太宰治的出现而偏离原本的路线,且连仅有的后路也崩塌得一干二净,让我宛如站在悬崖峭壁的边沿,一旦跌落便是万劫不复。

父亲对我的要求是让我考上医科大,做一名临床医生,像他一样,好让他更有面子,但他同时也知道我没有这个才能,所以才会更加严厉地要求我,好像必须硬生生将我的生存余地压缩到最小,让我尝到窒息的味道才肯罢休一样。

落榜的时候,看到父亲七分生气、三分失望的表情,我竟然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结果似的,我终于能够从这份重压里得到解放,反正父亲已经认为不够出息的我已经丢尽了他的脸,对我不再抱有期待,也就不会再对我有强硬的要求了。我随意地读了一所大学的外语系,想着毕业之后随意找个外企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也就足够了。

父亲的期待被移嫁到了太宰治身上,给他找了一所私立的名牌高中,又让母亲给他报了理科的补习班,要培养太宰治成为家里的下一个医生的想法昭昭然。太宰治就像是遵循着他的期待般,饰演着一个优秀的儿子该有的样子,虚假地让我几番作呕,只是他似乎疲倦了和我的斗争,偶有几次我在家里避开父母的眼目,嘲讽他几句时,他竟连回嘴都不回,只是对我笑。我心里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自然认为他

是在觉得我这样的举措不过是无能狂怒,用皮笑肉不笑来反讽我。

太宰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再用“哥哥”的称呼来唤我,而是径直叫我的名字。

“中也。”

发音被他拖长,说不明道不清的Y_u求一般。

六天前,也就是上周五的时候,父亲从医院下班回来,接上我、母亲、和太宰治,举家前往海滨去度假。

其实每年的夏天我们都会去那儿,父亲在海滨买了个不大的房子,盛夏最热的时候,就会去海边度假,也算是放松一下。今年的夏天很长,却也显得很短,家里的气氛呈现出很奇妙的紧张感,太宰治下个学期开始便要备考,父亲和母亲都无比重视,自然也就更需要放松、调节这种紧张感。

“你和弟弟在这儿拍张照吧。”父亲这么说着,拿了数码相机来,给我们合照,我不得不浑身僵硬着、被已经高我一个头的太宰治揽着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拍了张照片。父亲很满意,过了会儿又凑过来,跟我说,让我在太宰治考上医科大之前,要惯着弟弟一点,如果弟弟有什么要求,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要尽量满足他,因为现在太宰治是家里最重要的人。

我鄙夷不已,却不想破坏现在父亲难得的好心情,我知道我若是拒绝,则会彻底激怒他,所以我点了点脑袋,说好。

我和太宰治的第一张合照是在九年前的夏天、在这海滨的别邸前拍摄的,那张照片被放进相框里,现在还挂在家里卧室的墙壁上。太宰治没有下水,反倒是我在海里游了两圈,还因为忘记涂抹防晒而被晒伤,脖颈处一大片红色的印记。晒伤没有那么快能愈合,直到周日下午回到横滨的家里时,我的脖颈处仍旧是鲜红的一大片伤痕,像是在我的脖颈处套了一个硕大的项圈一样,难看而可怖。

周一要上班,我便早早地吃完晚饭,回到房间躺下了。放在床头的时钟指向十一点的时候,我的房间门被人敲响了,我没有应门,假装自己睡着了,可我忘记家里的卧室门是没有门锁的,要从走廊打开门进来简直轻而易举,房门被人打开来,我闭着眼,在开门的瞬间感知到了进我房间的人是谁。

是太宰治。

他说。别装睡了,中也,我知道你醒着。

我又假模假样地在床上整个人平躺着,等待了整整三四分钟,也不见太宰治识趣地出去,只好抓着被褥从床上坐起来:“我已经要睡了。我也没有允许你进来。”

太宰治手里拿着一支软膏,可惜我房间关着灯、窗外楼下的路灯光线有太过幽暗,让我无法看清楚他手里那只软膏上到底写了什么。倒是能模模糊糊看清楚他的脸,太宰治似笑非笑,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问他。

他又笑了一下——我的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意识过来,我或许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做什么?他反问我。你说呢。

他向前走了一步。将手指也暴露在光源下,我这才看清楚他手里的软管到底是什么,哪里是我想的治晒伤的芦荟胶之类的东西,到这一步,我也就心知肚明他想做什么了。

我有什么要求,哥哥要满足我的。太宰治顿了顿,又说。你答应爸爸了的。

我他妈就不该答应,我追悔莫及,我绝不相信太宰治不知道我那是应付父亲的场面话,祸从口出这件事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给我再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只能答应父亲的那番命令。比起母亲,可能我才是真正的懦弱而乏力。更何况,悲哀的是,在太宰治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的内心除却惊讶,竟然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暖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忌惮去定义这份感情,我无法拒绝他,不是因为父亲的要求,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向来都知道,也许是被压抑太久,我的内心无比期

盼做一些违背常理的,足以让自己的人生迎来狂风暴雨的糟糕的事——但这充其量只是冲动,是我断然会追悔莫及的该死的冲动。

蝉鸣声经久不息,我和太宰治在热汗的被褥里共度了一个夜晚。

我想逃离这个家。第二天枕着太宰治的胳膊醒来时,我的脑袋里便生出了这个无比强烈的念头来。我做了一辈子都会让我感到后悔和恐惧的罪孽的事,这事实永远无法洗清。就算这逃亡的路或许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我也再没有第二条路了。

在这夏日的午后,温暖的光线包裹着我,却并不能让我滋生半点热度,铁门后的、藏在Yin影里的太宰治的眼睛望向我,让我的躯壳仿佛坠入冰河。

刺骨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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