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是不能喝酒的,但他现在喝了很多,一样十分清醒。那双向来好像混沌的眼睛清晰而执着。

张良想把天下给谁?

导演忽然说了卡,然后对着何组说:“你上去吧。”

他被那样留在了胶片里。好像愤怒,好像有话要说,好像想离开,但是始终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不是主角。

那场戏拍完,何组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妻子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什么。”

何组问妻子,韩信在历史上活跃了到底多久。妻子说如果到被贬为淮Yin侯为止,只不过五年多,如果到死为止,也不过十一年。

何组回想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的自己的五年。他好像做了很多事,但也好像什么也没做。不过那时莫名其妙地变得有名气起来。可是和横扫千军平定天下相比,那好像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他有点恐慌起来,他不明白韩信的想法,为什么他要去项羽那儿,为什么鸿门宴后不久又要逃到刘邦那儿,为什么之后又要逃走,最后为什么要留下来,死心塌地地留在刘邦那儿,然后做了件最终使这个人的国号变成他们这个民族代称始祖的事。

他明明姓韩。

何组没有问导演这件事。

楚汉的主战场开局并不在徐州附近,导演在拍完少年韩信以及张良匿下邳的部分就打算将剧组带到秦岭去。

睢宁和淮安都找不到下邳和淮Yin的影子,在数千年中,淮河也曾经改道数次,即便到了实地,这里也不是两千年前的那个样子。两千年中,河流行经了不同的路径,大湖泊可以消失,城市不复存在,语言已经进化,就连人也早就迁往更安全的南方。

他们只能用仿建的城池,让少年韩信在那里钓鱼。师父消失后,母亲也死了,十六七岁的孩子不治生产,带着把宝剑四处招摇,饿了到别人那儿蹭饭,蹭到了闭门羹,钓鱼的技术也不怎么好,一天能管一餐算是走运。

三十多岁的人要演十六七岁还是稍嫌困难了些。上好妆的脸可以抖下很厚的粉。陈生虽是个酒坛子,打灯的技术却相当好,把他打得一点皱纹都看不见了,只是那棱角轮廓自然不是十六七岁少年的。

他钓着鱼,蹲在护城河边动也不动,好像尊石像。钓竿抖动的时候他扯起来,只是不及指头长的小鱼。下一次的话,却什么也没有。他消沉起来,好像真的饿了那样。

老实说,他真的想导演早点喊卡。但导演浪费了一个小时的胶片拍他钓鱼,直到他真的以为他要钓上鱼才有午饭吃。

他难免胡思乱想。为什么他非要在这儿钓鱼?因为饿了。为什么那么饿?因为师父不知上哪儿去了。母亲也走了。他什么也不会。不会农活,不会经纪。师父只教了他怎么打仗,怎么杀人,怎么成为王。

何组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去项羽那儿了。

韩信还在钓鱼,何组却对他的人生觉得厌倦了。这导致了他接受漂母馈赠的那场戏又十分不顺。他在休息的时候四下看着,主要演员都不在。这令他更厌倦了。

他并不是个容易生厌的人。他曾经演过不少一模一样的戏,不需要脑子,只要把衣服脱了就可以了。他一点也不厌倦。他有想做的事,但他不愿意演这样的人。

他终于对导演说了自己的想法:“韩信这样很奇怪。”

“哪个地方?”

“他没有自己的意志。”

导演反问:“你觉得他有吗?”

“他离开项羽,去了刘邦那儿。”

“那他是想做什么?”

何组答不上来,他勉强地说:“他想成为王。”

导演看着他说:“你觉得他有自己的意志吗?”

“那个时代,每个人都为了

自己想成为王。”何组说了,却口干舌燥。

导演笑了,说:“不管他想什么,这部戏里,他只想为了别人成为韩王。”

那不是笑话吗,韩王从来就不是他。韩王成,韩王昌,韩王信,哪一个是他?

何组特意从徐州去了睢宁,又从睢宁去了淮安,他在破败的茅草棚里冥思苦想,在这里,他能看见的天下有多大?

那天夜里,何组回到饭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妻子发给他的资料看了几遍。他觉得学者们想象力很丰富,但是没有编剧的丰富。他咒骂编剧,用了什么方法,把这么狗屁不通的剧情和形象让导演深信不疑。

妻子寄给他的资料中,有一篇洋洋洒洒地举了很多例子证明史记的漏洞百出。这位作者和他一样,迷惑于韩信与韩王信,甚至把淮Yin侯做的事大部分归功于韩王信。

另有一篇出处不详,叫《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韩信》。这句话摆明是抄袭的,但放在此刻却很合时宜。根据史记给的那只言片语,每个人在心中勾勒出他的样子。而他要演的就是这么一个在别人心中的他。

他看累了,只愿意去睡会儿觉。却还没有洗澡。他脱光了进到浴室里,然后就有人在敲门。不一会儿,浴室里的电话也响了,他接起来,那边的人问:“打牌吗?”

“嗯,不了,我不太会。”

“你会下围棋吗?”

“会一点。”

“林武住你隔壁,你有空和他下下围棋。”

他差点问为什么了。想起明天的戏,又把问题吞了回去。

很多人认为围棋是韩信发明的。即便不是如此,他也应该精通此道。也许有一定道理。但何组的围棋是下不好的,就像他认为自己并不是可以带兵的那种人。

林武来开门时穿着像浴衣一样的衣服。并不是酒店准备的浴衣,而是织锦的,深蓝色的锦缎上织着细小浅蓝凤鸟。那并非日本的织造,而能织出这样锦缎的地方如今似乎也没有几处了。

那是直裾。下摆和袖口与吴服不同,吴服的原型直裾深衣。脖子、手和一部分的X_io_ng壁露在外面。他向来是个身体强壮的男人。

他又拖着木屐走回了房间。他的房间里没有床,起初何组以为那是和式的房间,但地上并没有榻榻米,只是地毯而已。林武席地而坐,那是正坐姿。棋盘摆放在他面前,是一块划着格子的青铜棋盘——大约是剧组的道具。

在以前接拍的古装片中,即使有些导演会想起魏晋之前没有椅子,却并不是所有的导演都让人正坐。正坐是很痛苦的,盘坐相对而言轻松很多。他想古代的人坐得那么不舒服,是不是不想坐得太久?

林武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说,就把黑子放在了星位。何组愣了一愣,想坐下,但穿着牛仔裤,难以实现。

他尴尬起来,他只是来下围棋,却还要回去换衣服。但他并没有适合那么坐在地上的衣服,难道要穿上睡衣过来吗?

林武站了起来,走到衣柜旁,拿出另外一套直裾,黛色的,浅金色浮纹细凤鸟。蚕丝的颜色是内敛柔和的,丝织物有光泽,但不会反出强光。黛底配上金色浮纹,这件直裾看起来更像主人穿的。

“我不会穿。”何组看着他,说。

“不难。”林武这么说。

他能很正确地理解汉语。林武的汉语一直比他的好。林武从小在中国长大,母亲是中国人。他的母语其实是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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