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兵营的时候教官就跟他们说过,登陆战是最难打的战役。
因为你们的敌人会在高处架好堡垒和重机枪,架好炮筒和狙击手,等你们从海边上去的时候根本就看不见敌人在哪里,但是他们却能像是打活靶子一样的杀了你们。
来的时候他和太宰治坐的是同一艘船,船前面是立着的钢板,没靠近之前的子弹打在上面不痛不痒,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所有的人都听着子弹击打在钢板上清脆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
信奉基督的人亲吻着他们银质的十字架,没有的就在X_io_ng前画着三角,有些士兵颤抖着手把水壶捏得咔咔直响,沉默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而倾盆的雨下着,用这种方式填充着他们的沉默。
太宰治在后面伸出手把他从前方的座位上拉了过来,他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却也顺着过去了,他与最后面的一个人换了个位置,凑到了对方的耳边咬耳朵。只是一个眼神太宰治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对方没有吭声,只是用手指攥着他的负重包的肩带一言不发。
在船只搁浅之前太宰治拿上了自己的枪,在挡板撤下来之前将嘴唇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几乎是用Tian和亲吻的方式说,中也,你可别死了。随后肉体分裂的声音传来,坐在前排的士兵被打了个对穿,所有前方的人都被扫Sh_e成了筛子,而太宰治缩在后面抱着头紧紧地攥着他的带子,强迫Xi_ng的拉着他跳进了水里。
而最开始和他换位置的那个人的X_io_ng口被机关枪扫了个稀烂。
中原中也重新醒来的时候躺在太宰治的大腿上,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才爬了起来,而太宰治正翘着二郎腿看着地图,见他醒了便一收腿让他整个人摔在地上,随后他听到脑袋上面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于是便立刻爬起来,二话不说给了这人一脚。
手臂已经被包扎过了,灰头土脸的中原中也缓了缓神看了看周围,说我们这是打完了?太宰治端着缺了个口的水杯抿了口水,说还没,还在清场。
他抿了抿唇看着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部外的伤员和尸体正在一卡车一卡车的送着,他问死了多少伤了多少,对方头都没抬的翘着二郎腿抖着手里的地图,从一边拿了个三明治过来塞进嘴里,说死的差不多了伤的不计数,然后掀起眼皮瞅着他上下打量一脸嫌弃,跟他讲,中也,你的连没了,死的就剩你一个了。
光杆司令中原中也跑去找医生,路过清场场地的时候那些活着的士兵跟他打招呼,一部分还端着枪对着举手投降的俘虏以及抄起手榴弹丢向高地建筑。
他走过去看到几个熟人,那几个士兵对他喊了声‘中尉’,中原中也点头就算是应了,随后问他们有没有烟,几个士兵笑着说少校知道了会罚我们扫厕所的,然后他却摆了摆手说管他太宰治放什么狗屁,大家的哄笑声传来,几个人凑在一起掏出了自己用报纸卷的烟卷,指缝里皮肤上都是黑色的硝烟与红色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就是黑色的泥,粘在上面让每个人都看着脏兮兮的。
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被雨水浸湿的火柴盒,擦了好久才勉强擦着,微弱的火光让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低着头,火焰Tian上烟卷的时候有人咳嗽着笑了出来,随着缭绕升空的烟雾笑得有点癫狂,他夹着烟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把嘴里的那股子尼古丁的味道吐了出去,而那人笑着笑着取下了头上戴着的头盔,Mo着上面的弹痕又哭了起来。
眼泪把那些男人脸上的污渍都
洗了个干净,擦了一把之后却又感觉更脏了。
远处他们的士兵在杀着找到的还未撤退的敌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管对方身上穿的是敌军的衣服还是俘虏的衣服都随心所Y_u的开枪。中原中也在雨后湿润的空气里嗅着这股子味道,里面除了刺鼻的硝烟味儿之外,就是那腥甜的血腥味。
那边玩着Sh_e击游戏的人看到了他肩上的标志突然就老实了,叫了句‘中尉’把枪就往身后藏。他倒是觉得有意思没指责那些人,咬着烟抽那最后几口,跪在地上的敌人似乎是以为他来了就能活,拿着国际标准语言跟他告状,说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投降了是俘虏!国际法规定俘虏不能杀!
周围的几个人也顺着嚷嚷了起来,大谈战争道义与潜规则条款,嚷嚷的整个空地都是他们的声音。
而中原中也笑了笑把嘴里的烟头取下来弹到了对方跪着的地面前面,直接从腰后掏出了枪把声音最大的几个全都击毙了,四声枪响回荡在雨后的空气里,他伸出靴子踩灭了那截烟头,侧过头啐了口唾沫,肺里的烟味儿涌上来之后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尸体,后面跪着的人颤颤巍巍的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有谁还尿了出来。
身边端着枪的士兵冷笑了一下,那边之前笑着哭的人擦干净了眼泪,中原中也环视了周遭不少还散发着烟雾缭绕升空的战场,最后将口腔里喊着的最后一口烟吐了出来,末了说了句,你们杀了我手底下的医生。
医疗兵的头盔是特制的,上面画着国际标志红十字,战争途中可以击杀士兵但是不能击杀医疗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应该说没第三个人知道,而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中原中也握枪的手还是有点颤抖,他哆嗦着自己的手掌Mo着保持着跪姿死在自己枪下的俘虏的头,随后指着身边一开始玩弄敌人的士兵说,留点余地,积德。
他爬上高地看到了海岸边的那些血水差不多都被冲淡了,雨停了下来可是泥泞的路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水淹过一样的Ch_ao湿,那些穿着墨绿色作战服的尸体们浸泡在低洼的水坑里,发白的肉翻在外面,倒不是尸体的味道重而是Ch_ao气带着体味传出来的味道很重。
军舰和坦克上了岸,耳边都是机械运作的声音,而尸体们都被堆在一起。他走过去想要辨认自己连的人都是哪些,可是看着乱七八糟的碎肉和断肢用Ch_ao湿的衣服擦着脸上的灰尘,一边穿着整齐才从舰队上下来的通讯兵跟他说,还是回去等消息吧,很多牌子都没了。
他最后还是走了回去,路边上经过的卡车装着一车一车的伤员,断手断脚的和抬上担架的,说不清那些人的眼里是庆幸还是悲伤,但是他又见到了那个揣着自己的断手跟他道了谢的士兵跟他笑着挥手,中原中也问了一句你还笑得出来,那人就变成了张口大笑,说中尉我解脱了,这条断手值三百万的抚We_i金。
他回去的时候太宰治很明显就在等他,看着他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伸手敲着缺了口的杯子,敲得叮叮咣咣的响,说我这有上面发下来的咖啡你要不要来一口,而他也没拒绝走过去就仰着头喝了个一干二净,把杯子丢在一边就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脱起了衣服。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也糟糕透了。
而另一边太宰治毫不在意的啃着三明治托着腮看着,看着中原中也脱下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军绿色作战服,头盔啊绑腿啊乱七八糟的束缚带丢了一地
,拆皮带的时候还因为里面卡这个弹夹而划伤了手指。面前的人骂了句脏话就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吮着,也不管脏不脏一会儿就把自己扒了个干净,靴子和袜子里都泡着血水,对方赤着脚穿着工字背心站在里头拧着自己的衣服,沙子混着红色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着,末了中原中也把自己最后一件工字背心也脱了,就穿着个白色的裤衩脖子上挂这个牌子走过来问他衣服呢。
太宰治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多带了一套,中原中也就冲着他直翻白眼,说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衣服呢拿出来。
太宰治的size比他大了不少,他换上之后就不用在这里吹冷风了,路过的士兵们没人去管太宰少校和中原中尉的那点子针锋相对的情谊,他卷着长了大半截的袖子一直别到了手肘的位置,一屁股坐在这人边上就拿盘子里的三明治开始吃。
子弹从他手臂传过去的位置并不很碍事,所以大概包扎了一下就算好了,他们隔壁就是置放伤员的地方,医疗兵一个个的看过去,‘这个没救了’、‘这个等一会’、‘这个优先来’,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到这边,中原中也说我还以为我得吊着手臂等上个三五天,而太宰治那边的水烧好了,说怎么可能,我真要让你等也得等你这条胳膊感染废掉后十来天才大发慈悲派个医生过来。
端着水的中原中也毫不留情踢了对方一脚,骂骂咧咧的说王八蛋你别太得意,说完就吧唧吧唧嘴品着除了血腥味儿之外的味道,就算这三明治都凉的差不多了,夹在里面的黄油尝在舌头上也还是有些温度。
太宰治也不贫了,把手里的文件折起来后把他拉过来嗅了两下,问你是不是抽烟了,中原中也嘴里憋着两片面包嗯嗯啊啊,他嗤笑了一声就开始动手动脚Mo中原中也的兜,随后没过多久Mo出来一根烟,一个人跑到没人看的见的角落里就抽上了。
搭建起来的这块地方就像是个葡萄架子,随便弄了几块钢筋铺上掩盖用的布料和草就算是完事,抽完烟之后太宰治就带着满身的烟味儿回来了,中原中也看他这样嫌弃的说你这人就是典型的监守自盗,可他把肺里滤过的烟从唇齿间吐露出来后坐在了对方的身边,Xie了气儿一般仰着头靠在桌子上说,那你就得跟我一起扫厕所。
新的通讯员和后面联络兵排着队走过来报道,而太宰治还手里抓着中原中也的小臂靠在他的肩头眯着觉,见状他抖了抖肩把人抖了下去,双手接住了落下来的太宰治的脑袋把人扶起来,随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这块地方放置的其他几张桌子,让他们随意坐。
陆军西线的这位太宰少校的行为作风直接作为反面教材从欧洲战场的这一头风刮一样刮到了那一头,紧绷着神经的几个文化兵蛋子不敢动,中原中也现在这时候本来就心情不好,直接把怀里躺着的人的刘海捞起来拍他的天灵盖才算把人拍起来。
迷迷瞪瞪几天没睡的作战指挥带着低气压随便一指就站起了身,东西布置的很快,没过多久这块高地就直接被他们占了下来,胜利电报发出去的时候太宰治同时把死伤人数统计了,中原中也凑过去看,第一排就是他们连的编号,幸存者‘1’。
他眯着眼睛问太宰治,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吗。口吻里带着点质问也带着点不可置信,可对方却沉默的把手里的纸折起来放进了他X_io_ng前的口袋里,末了还拍了两下说,名单你自己看,人数不是我统计的。说完又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大串的金属牌子,叮叮当当的响。太宰治说这都是你那一队里士兵们的狗牌,你带回去自己数吧。
他低头看着这些牌子,上面沾满了血迹和污渍,随便拿出一两个来刻着的都是他熟悉的名字,中原中也一个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找到了两个姓氏一样的。他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眶前许久,不知道哭还是没哭。冷风从远处吹过
来,太宰治的衣服穿在身上的空隙很大,风吹在里面鼓鼓囊囊,许久之后他才把手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太宰治的眼睛说,斯科特家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她家有几个儿子?”
“五个。”
“死了几个?”
“现在是,五个了。”
太宰治听了这个回答也沉默了一下,两个人站在被植物和伪装网覆盖的棚子下面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他看着中原中也灰头土脸还带着点红的眼角,最后低头瞅着对方脖子上挂着的链子说,写通告吧。
中原中也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空有连长和中尉的名头,手底下的人都死完了,现在情形尴尬只有他一个最高指挥活着算是什么事儿。
这里就只剩下装甲车与远处高地下海边船只的声音,士兵们也没有聚在一起高谈论阔,不时有克制的哭声传来过来,而他就一个人低头坐在指挥部的角落里,这里的通讯员们都在忙碌的绘制地图与打着讯息信件。匕首被拿在手里转着,可是右手还是在不停的颤抖,面前似乎出现了谁的影子,太宰治站在他的面前垂着眼睛看着他,背光的Yin影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变得尤为明亮。
他的发小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颗苹果丢给他,然后咧着嘴冲着他笑得欠打。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一只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