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黑夜,一望无垠的晴朗;可是契亚拉却觉得,自己仿佛能透过蒙蒙雨雾,望见星星点点金色的灯光。契亚拉对生活的认识和记忆,就是从那些永志不忘的灯光开始的。无论是在佛罗伦萨度过的少nv时代,还是在维查利雅度过的童年。
在佛罗伦萨,万家灯火的倒影缓缓地流淌在阿尔诺河里。桥上的路灯、自行车的铃铛、中学nv同学们的眼睛和牙齿,还有从裙裾下露出的黝黑纤细的tui脚,都和佛罗伦萨的灯火一样欢腾又明亮。
在维查利雅,当暮色飞过黑黝黝的山岗时,故乡村落的灯火就伴着炊烟一起升到天上,点燃一片热烈的晚霞。哪怕孩子们在山岗上跑得再远,总能循着灯光找到回家的路。
佛罗伦萨
的家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维查利雅的家已经再也不能回去了。车窗外没有灯光,也没有雨雾,有的只是一望无垠的黑夜和晴朗。
如果说灯光是她记忆中闪回的片段,那么雨雾来自何方?莫非是远处那不知疲倦的海*上腾起的水汽,化作咸涩的夜风一直吻上她的眼角?她这辈子还没有允许过谁亲吻她的眼睛!
他就坐在她身边,骨节*的双手正稳稳地把住方向盘。他的容貌神情依旧英俊和坚定,一如过去他们在一起的这十个月。
十个月是多长一段时间,足够从爱情之巅的一瞬狂喜,等到一个新生命的呱呱坠地。
十个月,也不过是短暂的青春里一段漫长的孤寂,如今这孤寂就快要结束了。他和她——在敌营中并肩工作、彼此陪伴了十个月的地下工作者,鲁滨逊和安杰丽卡,将要回到自己人中间,回到各自在生活中的位置上去了。
那时她不再是安杰丽卡,她真正的名字是契亚拉。
那时他不再是鲁滨逊,他是谁?十个月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别害怕,小妹妹,会顺利过去的,会好的。”
刹那间她_gan觉到一只结着薄茧的大手,将她那纤细的手腕攥得生疼。多少次,他正是以这样笨拙的方式,对她表示关爱和怜惜。她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她知道他为什么总刻意称呼她“小妹妹”**
“我不怕。”她微不可辨地说,“十个月了,我都不害怕。”
假如这晴朗的夜晚能永远停留在地中海边的这片原野之上,黎明和离别永不再来,该有多好A**
开车的人是地下工作者鲁滨逊;因为这是在撤离,是地下工作的一部分。透过挡风玻璃凝望着漫漫长路的人,是亚瑟·柯克兰;因为这是在思索,是生活的一部分。
人,应当赶快生活。可是生活中不仅应该有战斗,也应该有美酒和鲜花,有美好的男人和nv人。小妹妹这样说过,弗朗西斯也这样说过。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就能抵达最后一个联络点,那时他将彻底解除地下工作者的身份。鲁滨逊·克鲁索漂流孤岛二十八年,星期五和他在一起;鲁滨逊·克鲁索终究回到了人间,星期五依旧和他在一起。小说里是这样写的。
但小说到底不过是小说。“你呀,小伙子。”从前在安菲尔德球场外的一家酒吧里,曾有一位年长的水手这样对亚瑟说过,“读书就好,只是别像个傻子似的,照着书上过日子。”
一瞬间亚瑟真想把车停住,俯下身去,在方向盘上趴一会儿。然后就可以忘记一切:忘记战争,忘记地下工作者和第一突击旅副旅长,忘记比利牛斯的山风,忘记热那亚的长夜,忘记十六岁那年美好而狂暴的大海和星辰。
但是他依旧紧握着方向盘,就好像老船长守着亲爱的船舵一样。柯克兰家教养出的儿nv,生来不会选择别的命运。只要还能够行走,只有还能够张望,只要还能够呼xi,他就得一直向前方。这高陡而漫长的道路,早在二十岁那年,他一声不响地离开利物浦故乡的时候,就已经固执地铺展开来了。
然而战争总要结束的**
回到人间!回到安菲尔德的看台上去。战前的最后一个联赛冠军被埃弗顿捧走了,但利物浦要成为战后的第一个王者。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将不可避免地见到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也许就在解放了的巴黎。应当为这会面做好准备,为的是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不失去尊严和力量。
“等着吧,弗朗西斯。”他默默地、严厉地想,“我们俩谁也不会对谁让步,我们还是我们!”
眼看着这旅途将要结束在十分钟之后了,然而大多数时候,生活都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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