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值得铭记的1944年春天,加里波第游击队极大地扩展了活动范围。一同变得辽阔起来的还有人们的心灵,仿佛是整片原野和山岗,都随着呼xi吐纳于X_io_ng膛之中。“意大利真是世上头一个好去处。”弗朗西斯从脚边摘下一朵紫罗兰,ca在枪tao的扣眼上,“假如这世上没有法兰西,亲娘法兰西。”
游击队发财了,他们缴获了一台收音机和一座小型的无线电台,随时可以知道最新的战况。在东部战线,苏军的大规模反攻正如春Ch_ao般汹涌澎湃。而在这里,南部战线的一支小小的游击队里,头D鸭*帽的战略家们,热烈地谈论着怎样在西线开辟第二战场,就可能的登陆位置争得不可开交,赌注往往是一包烟末。他们在沙土上画出地图,
煞有介事地分析盟军和苏军分别会有怎样的进攻道路。种种路线最后都指向了一个目的地——纳粹德国。
基尔伯特从不参加这样的娱乐活动。他开始把十倍百倍于以往的j力投入到战斗中去。
即使是在温润如玉的春夜,梦中所见也还是风雪茫茫的阿尔卑斯山。那是遥远的11世纪,年轻的亨利希四世身披悔罪的麻布_yi裳,在教皇的卡诺莎城外跪了三天三夜,跪了九百年。九百年后,海涅诗集的一个小读者向着他伸出双手,喊道:“站起来!亨利希!站起来!”
“亲爱的孩子A,人要为做错了的事情负责。”年轻的国王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德意志的屈辱像毒蛇般缠绕着我的膝盖。”
他不敢再看亨利希四世,就掉过头去,望见了德国沉寂的山岩中蕴藏着的铁矿,还有德国茂密的森林中生长着的橡树。
然后他就醒了,发现海涅的诗集就抱在心口,硌得难受。这些天他似乎成了个孤僻的人,在战斗的间隙不再找人聊天,而是将废墟中挖出的海涅捧在膝头,用德语低声朗诵着幼年时就熟悉了的诗句。在他身旁坐着丽莎,姑娘毫不生分地挽着他的臂膀,倾听着海涅那刀剑与火焰般的篇章,怎样在基尔的唇齿间迸出铿锵的光芒。
海涅是剑,海涅是火焰。剑与火焰却有着一颗夜莺的心。夜莺一百次死去,又一百次复生。人却不能。
死亡和生命予人都只有一次,这一点基尔伯特心里跟明镜似的。原先他血气方刚,以自己的j明强干为荣。如今,战况的发展趋势越是明朗,他的心底就越是滋生了死一般沉重的疲惫。他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德意志祖国的车辙,战后将怎样在荆棘丛中轧出支离破碎的轨迹。他把她向着荆棘的方向推了一把,因为另一个方向只有shen渊。
基尔伯特恍惚觉得:在shen渊之上有一道又高又陡、狭若刀锋般的道路。他独自走在那里,周边是无穷无尽的虚空。当他来到道路尽头的时候,面前凸显出一轮黑魆魆的枪口,仿佛一只洞悉一切的眼睛漠然凝视着他。这是他自己的佩枪,是去年从一个德军上尉那里缴获的。上尉临死前的祷告迄今还在他的耳畔回*,是慕尼黑老乡的口音。
当幻觉终于放开他的时候,基尔恐怖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把佩枪举到了眼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枪就被人一把夺走了。副旅长正掂着枪站在他面前,满眼都是震惊和责怪,大概还有怜悯和叹息。
副旅长大概担心,基尔伯特哪天不小心把他自己交待掉。不仅收缴了他的佩枪,还在接下来的几次军事行动里都没有委派他。然而基尔却买不起这份人情,他觉得自己是在养老院里等死:留在营地听听电台,这可是连老头儿都能干的事情。而那黑魆魆的、洞悉一切的眼睛,却永远在梦境中无声无息地追踪着他。多么不幸,基尔伯特生来没有安享清闲的福分。
终于有一天,他闯到副旅长跟前,把波诺弗瓦家的十代祖先都给问候了一遭。
“接下来干什么?到养马场搞配种吗?A?”
“想得真美,游击队里可养不起闲汉。”副旅长到底比他多了七年的涵养,“可到底要给你留个美差,去米兰城走一趟吧。至于和谁配种,随你的便。”
又是米兰。在亚平宁山间当野人的这些日子,基尔伯特总共只去过一次大城市。那就是在去年秋天,到米兰去和“上意大利民族解放委员会”碰面。正是在那一次归途中,为了个吉卜赛傻丫头,他连累着同行的安东一起被扔下了火车。在那个稻草芬芳、霜露清寒的十月夜晚,她点篝火、煮面条和切火tui的架势,完全是个能干的乡下主妇。他永远记得:那织毯般华美的长发怎样流溢在她的肩膀上,映着火光。
和秋天不一样,春天是专会打扮人的。如今,1944年5月,基尔伯特挽着丽莎在米兰的大街上漫步,总忍不住偷偷
地瞟一瞟她。这可真是姑娘们代代相传的把戏!她的发型、_yi_fu和鞋子都是时新的式样,就连那向来不施脂粉的面容,只是稍稍描画了一下,就化作了一位美貌动人的都市nv郎。
基尔自己也换了身装束,看上去完全是个度假的游客。游击生活没有改变他那城里人的气质。当他收拾完毕的时候,丽莎挑了挑眉梢,眼角盈上了一丝淘气的笑意:“到底是大学生先生!不像我,穿这身太太的_yi_fu跟杂耍似的!”
生活本就该是这样的:与台灯、墨水和书本打交道,在晴朗的日子里挽着未婚Q漫步在慕尼黑的大街上。然而米兰不是慕尼黑,丽莎也不是他的未婚Q。她不过和他假扮一对夫妇,去和米兰城nei的地下组织联络。炫目的五月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在她额前的碎发上映出一圈柔细的光晕。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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