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解释什么是“在乎”,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情。彼得正是那样的年龄,与其考虑怎样好好活着,他更愿意幻想给自己挑个怎样的死法:鉴于人一辈子只能死一次,而这仅有的一次死亡很可能就是一生的盖棺定论,因而比生命更值得珍惜。在游击队的这几个月里,他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怎样建立丰功伟绩,nv孩子们——十岁的也有,二十岁的也有——怎样如醉如痴地传诵着他的故事。然而她们谁也不可能嫁给他,因为他是一定要在胜利前夕壮烈牺牲的。他想象过自己怎样在敌群中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也想象过自己怎样经受严刑拷打,宁可让人扒掉他的皮,也绝不肯说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重大机密。
然而上级只让他去跟“鲁滨逊”联络。头一回接到这个任务时,彼得在近乎饥不择食的xing_fen中,直接顺着宽阔的楼梯扶手从二楼滑到一楼。结果在最后关头,某_geng不识相的钉子扯了下他的ku脚,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摔在了地上。
现在连这个任务也被移交给别人了。彼得被彻底剥夺了壮烈牺牲的权利。他为死难的弟兄们悲伤不已,并且不能不去想象:倘若让他跟随第一支队一同下山,他们就能反败为胜。他的想象力还没有丰富到单枪匹马进柏林的地步,否则他就要变成刺杀希特勒的英雄了。
然而他的亲哥哥却在做着危险而实在的工作。彼得怀着慢悠悠的愁绪,回想起了九年前那个屈辱的日子:尽管被阿森纳生生灌了八个,但利物浦的小伙子们毕竟拼到了最后一分钟,还进了一球。“当时我不过是在看台上,却好意思埋怨那些踢球的人。”
“拿
一条热毛巾来。”安东听见一个nv人的声音在吩咐着什么。他非常想反驳她:热毛巾是给病人用的,他自己不需要也不喜欢这玩意儿。为了锻炼躯体和j神,从童年起他就冲冷水澡,无论冬夏。人们若是不相信的话,尽管去问他父亲好啦。
他睁开眼睛,正看见父亲在他床边坐下,还是那一脸大胡子,还是那一身卡斯d利亚地区特产的烟草味儿。父亲一边严厉地审视着他,一边抖落左边身上那浸透了鲜血的泥土。安东回想起来了:在1938年初冬的埃布罗河谷前线,父亲中弹牺牲的时候,正是往左边倒下的。
“爸爸,那时你不该牺牲,你让我的_M_M伤心了。”安东轻轻地责难道。
“儿子,后来你不该离开祖国,你让我的Q子伤心了。”父亲轻轻地回答。只这一句话的工夫,父亲飞快地瘦削了下去,变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他伸出鹰爪般的双手,狠狠地攫住了儿子的肩膀,丝毫不顾儿子因伤口的牵动而痛得倒抽冷气。
“起来!站起来!”老头儿怒不可遏地喊道,从那被枪弹撕破的共和军军_fu里,露出了吱吱作响的、生锈的中世纪铠甲,“怎么像个死人似的躺着!西班牙的儿子!”
安东羞愧万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Jin_qu。然而这时有人给他掖好被子,于是堂·吉诃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体温是多少?”他听见有人问了一句。
“四十一度七。”
他竭力想弄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却闻到了麻药的气息。天黑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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