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居诚去Mo了,被子里很暖,他的腕子上被裹好了药,现在甚至有些Ch_aoCh_ao的。而在那层层叠叠的绷带下头,他Mo到了搏动不停的心跳。
他还活着。
蔡居诚仔细地品了这几个字,他说不上自己是喜还是忧,本觉得必死无疑,难受得时间长了也习惯了,只知道死终究能解脱。现在不明不白又要不知道如何受苦,人人都是羡生惧死,不知为何他又生出了一点活着的期许。
可那期许还是抵不过那些痛,“你有剑吗,”蔡居诚平静地说,“够快吗?”
他早就不在乎自己落到了谁的手里,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自行了断。
那人似乎有些急切,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不”字,蔡居诚本想收回手去,却又被抓住写了一串。
“师门相救,不得妄死?”蔡居诚不由得笑了,他觉着自己好些时候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人,如果这是他最后一个见的人也不错,“萧疏寒说我是孽障,要我挫骨扬灰的。”
他现在已经能笑着说出这句话来了,反正不过如此,悲的痛的都要散了,他还痴缠这一念之间做什么。若是早早明白这个道理,他说不定还要比邱居新更快悟得大道。
“不”,那人又写“计谋而已”
“生魂丹”
蔡居诚明白了一半,生魂丹服者气血逆流,两个时辰内吐血而亡,脉象显心脉碎裂,无力回天,过后佐服第二丸,三日后便会苏醒,“他们用那个救了我?”
他应该是从临行前郑居和给他的那杯冰凉的水酒里服下的。
“是”那个人写到,“掌门让我来照顾你”
还真是让他们费劲了心机,蔡居诚苦笑,他一介残躯得这些人这般救护,萧疏寒…师父还是心软了,终究还是念了些旧情,不过也够蠢,他怎么值得。
他这么一遭。好似又欠了武当山不少。
“那他说了接着怎么办吗?”蔡居诚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人贴得他极近,让他有些热了“把我一直关在这?”
这里这般暖,空气也不怎么流通,为了掩人耳目,想来也不是普通房子,应该是个地下密室之类。
那人似乎思索了片刻,接着拉过他的手写道“静观其变”
那就是他也不知道,蔡居诚心想,这人应该是个外门弟子之类的,本身位置不高,也与他们之间没什么瓜葛,若是真查起来也到不了他的身上,反而更安全些。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武当开始连这样的人都收了,“你是个哑巴,还是不想和我说话?”蔡居诚问道,那人只是牵着他的手,也没有动作,“你若是不说,我便当你是个哑巴。”
那人停了片刻,写了个“是”字。
蔡居诚现在也没本钱嘲笑别人,“哑巴怎能上得山?我记得武当弟子个个都健全得很,你是后来伤的?”
那人又写了个“是”
哑了倒还好,不说话而已,还什么都能干,蔡居诚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我是哑的,也好过这般。”
那人没有再写,而是伸手去Mo了Mo他的额头。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他在狱里听那些小卒子议论他的模样,说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听说还做了金陵花魁,那个时候跟着游街有人见过他,皮囊绝对是极好看的,放在这么小个囚室里都蓬荜生辉,不知道是不是全武当都是这般的模样。
但真是万万可惜,上面不让碰,本来看看也不错,不过这人全身上下都是各种伤,那双本应该澄澈善睐的眸子又灰白得像个死人样,看多了都有点膈应。
他那个时候为了自己的这些伤摔了多少木碗,试了多少次自杀,腕子上现在还有扭曲恶心的伤痕。结果
不过是被灌都要灌进吃的,灌了他就要再吐出来,吐了又被灌进那些不知是用什么潲水煮的烂粥。顶上那个人不准他死,他连自己裁决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剥夺了光明最能羞辱人,他们也是聪明。
现在他也还是“不能妄死”,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错而不是兵败垂成,为何上天要这般惩罚他。
他现在想起这一段,也不想去看他的这个小师弟了。仿佛死了这么一遭人都温和了些,竟学会了为他人着想。
可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用来稍稍安We_i他的那身碎裂的锐气坚甲,他堂堂武当次徒,何时与别人同睡过一张床,被人看过这落魄的模样,连点香阁都未曾有过。
看似能重提他的那些伤疤,不过都是在里面剜出血肉来,既要证明自己飒爽洒脱得很毫不在乎,又要给人看到虽败犹荣,贫而不倒。
哪怕底下已经是累累白骨,咬着牙也要说出口才是。
可那个人似乎不领情,听了他的话还要在他手上写“会治好”三个字。
“治不好了,”蔡居诚没由来一阵心烦,自然是治不好,他们既然要弄瞎他,又怎么能让他治好,“你…你走罢。”他的好脾气片刻又坏了起来,“你出去。”
那人还是握着他的手不放。
“你…”蔡居诚心头无名火起,他本想说你听不懂人话吗,却又不愿得罪这个人,“你留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人这才放开他的手,好似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给他在床边倒了一杯水,引着他去Mo了Mo那个杯子,这才听见脚步声远了。
蔡居诚靠在床边,这时候身上的小痛小伤才好似约好了一般开始闹起来,他身上难受,却还是Mo了Mo那个杯子。
他突然把那个杯子摔在了地上,一声脆响,格外响亮。
脚步声再度响起,有人开始麻利地打扫走那些碎片,“你收完就滚吧,”蔡居诚淡淡地说,“别再让我赶你。”
那人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蔡居诚说完便沉回杯子里,他从阎王手底下偷出来的命,也不知道能活个多久。
带着这般的无奈,他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至少在梦里痛得少点。
他想。
蔡居诚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过了。
在牢里的时候每隔一个时辰他们便要闹一次,有的时候是发出吵杂的怪声,有时是用铁兵与黑石墙壁相击,后来不知道谁还弄了个铜锣,哐啷啷一阵乱敲,那声音急促而尖厉,在狭窄的行道中来回穿梭,荡出回音。
“我们都不能睡,你睡个什么?”有的狱卒看他还躺着还要拾起石子来砸他,“老子费心费力,你到在里头轻松享受,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个时候蔡居诚的眼睛还能用,那些人一定要看见他坐起身来才会停止,那他便坐起身来,望着带着血腥味的栏杆外头的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反光,直到它重新消失。
他很渴,却已经不觉得饿了。人若是饿极了掺着草枝的黑馍馍也是能啃下去的,但那种东西他也有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他望向栏杆旁的那个肮脏的木碗,他们今天来来回回十二次,却又忘了加水,就像不负责的主人将猫咪关在木笼子里,却转眼间就将之抛在脑后。
他也不是个好主人,他靠在硬邦邦的墙壁上,身下垫着些聊胜于无的稻草。他在点香阁的床底下藏了只猫,现在大概也被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