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他看见我们啦？”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大家都看到了。我就说小古板一定沉不住气，魏无羡心下暗自得意。

“是啊，你没看到吗？”聂怀桑纳闷道。

“哦，光顾着玩了，我没注意。”魏无羡莫名有些心虚。

清浅微风如练，吹彻玉兰春透。

特地换了一身玄黑劲装的少年攀着藏书阁外枝枝蔓蔓的玉树看了半天，看那人端坐案边，看那人整理纸笺，一时出了神。原来，少年时以为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却是前世最温暖的念想。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一句话一本书一坛酒皆生妄念。而多年后，血雨腥风、刀山火海，也只不过是穷途陌路翻不过的障碍。魏无羡啊魏无羡，一切一切的所谓正邪两立分崩离析，只不过是你给自己编织的谎言。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讨厌你的。前世今生，到如今竟还忍不住自欺欺人，真是白活一世，白死一遭。

魏无羡忍不住自嘲，你可真是够没劲的。伸手按了按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顿时没了想要撩拨的欲望。待要翻身离开，却猝不及防地被人逮了个正着。

清冷淡漠的少年仙君推开雕花窗棂，对着树上的人轻叹一声：“进来。”

“哦。”魏无羡恨自己没骨气，轻易地就被两个字拽了回来。

“蓝湛，几天不抄书，你是不是想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想我的，不然白天干嘛站在窗前偷瞧我？”上一世，就是这几句话气得小古板差点儿将他从窗上掀下去。魏无羡真是佩服自己的好记性，迫不及待地一股脑抛出来，企图夺回主动权。

蓝二公子静静地看着他，一派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半晌，竟是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转移话题：“找我何事？”

“我……”魏无羡乱拳打在棉花上，全被整乱了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拎出四只兔耳朵，送到人家眼皮底下，无奈认命道：“我来送礼，要不要？”

蓝二公子这回倒是跟上一世一样冷漠。

魏无羡顿时找回了灵感似的，眉开眼笑道：“好吧，不要，我就送别人。”

“送谁？”蓝忘机问道。

“谁手艺好送谁，正好这几天口里淡。”魏无羡转身要走。

“等等。”

嗯，还是这个小古板熟悉，魏无羡心下暗笑。“怎么？蓝二公子后悔啦？”

“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规训碑第三条便是，你没用心抄。”蓝忘机严肃道。

魏无羡扬了扬眉毛，挑衅道：“那好。我下山去杀了再提上来烤，不算犯禁吧。反正你也不要，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蓝忘机似是早料到这人的无赖，依旧平平静静地说道：“给我。”

“这就要了？”魏无羡总觉得情绪上差了那么一层，不过瘾。

“嗯。”蓝二公子很郑重地点头。

魏无羡没招，自己要送的礼，总不能当场打脸。一赌气，也不看向人家，伸手将兔子怼了过去。感觉到手上轻了，那人应是接住了，便顺势松了手。谁知道两声噗通，兔子脱手掉到地面蹿上桌案，小爪子沾着墨迹踩得一塌糊涂。

魏无羡抬眼一瞧，顿时如坠冰窖。蓝二公子竟然刹那间面色青白，额间冷汗直冒，脱力提不住兔子。魏无羡赶紧上前一步，将人扶到案边坐下。

“蓝湛，你怎么啦？别吓我啊，这兔子不咬人。”魏无羡被惊得口不择言。也是怪了，上辈子什么尸山血海的大场面没见过，却挖空记忆也搜不到小古板脆弱的模样。

蓝忘机顺势坐下，轻轻挪开被搀扶的胳膊，双目紧闭，自行打坐片刻。魏无羡不敢打扰，眼珠却一错不错的盯着人家，连那两只兔子的罪行都无暇顾及。片刻之后，蓝二公子恢复如常，好似适才的苍白孱弱

只是魏无羡的幻觉。

“蓝湛，你好点儿了吗？我去叫医师吧。”魏无羡仍是不放心。

“无妨。”蓝忘机回道。仿佛觉得不解释两句，这人必定揪着不放，便又补充道：“最近闭关真气微恙，医师瞧过，无大碍。”

“可是……”魏无羡想说，你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可想到之前是自己偷瞧到的，又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蓝二公子没给魏无羡追问的机会，起身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桌案，抱起两只兔子转身离开。“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魏无羡犹豫了片刻，终是不放心，偷偷跟了上去。蓝忘机虽然天资高绝，但他毕竟是上一世的修为，金丹鬼道俱在，跟踪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蓝忘机似逃似躲，快步离开了藏书阁。待到僻静处，才稍稍缓步。是夜月朗星疏，云深谷静。魏无羡一路随着那一抹霜白的身影走到山脚下一处开满紫色花束的宅院，待确认蓝二公子不曾察觉，才慢慢靠近。蓝忘机背对院门，蹲下身子将两只兔子轮番抱在怀中。魏无羡止步院外，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别急，你也有名字，就叫你……嗯，‘天子笑’可好？”

低低磁磁的声音，无波无澜，却似一道天雷将魏无羡劈在原地。

晦涩不明的态度、细致收起的画像纸张，再加上给兔子取名字……魏无羡觉得他的大脑容量不够，陡生的荒诞怪异之感犹胜当初鬼王抛出的重生。如若不是太熟悉这个小古板，他都该不要脸地怀疑，这一世的蓝二公子不会暗恋他吧？

第五章

一个重生的俗套梗，全是私设，乱葬岗围剿后三年重生至云深求学。没有提纲，写到哪算哪，大概是甜的多，努力HE。

第五章

云深仙境，夜露清凉。一簇一簇紫色的龙胆花在庭中默默初放，将白衣人与玉兔环绕其中，静谧而美好。夜半月色如霜似雪，淡淡的清辉在银白的衣衫上流转，勾勒出三寸孤寂两尺淡漠。微风拂起衣摆，荡出起起伏伏的波澜，唤起不知谁家少年的怦然心动。

唯此一句“天子笑”，皆余默然。虽然仙君如画，庭院静美，终是两世相厌，红尘阻隔。魏无羡心底酸涩，脚步匆匆，赶在被发现前，默然离去。

重生之后，一直浅眠，是夜又是干脆彻底无眠。魏无羡索性起身，微微支起窗棂。清透的月光穿过树荫斑驳破碎地撒了进来，一如此人粘黏不起的过往。比起前尘往事纷纷扰扰，魏无羡此时更好奇，他没来得及听到的，另一只兔子究竟命名如何。

少年听学，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勾肩搭背情深谊长，一切一切皆如往昔。恍惚间，魏无羡数次怀疑，自己偷窥窃看到之事，是否真实？

时光匆匆，不日即到蓝启仁老先生讲授蓝氏先祖生平四景。伽蓝、习乐、道侣、归寂，内容一字不差，复刻细微至干巴巴的语气。顺其自然，接下来便是引战的“道侣”话题。魏无羡已思虑数日，要不要打这一架。重生半年，虽已逐渐适应略微松弛，但有些人有些事终是情难禁意难平。魏无羡一直尽可能躲着金子轩，一看到那张脸，抑制不住地血肉模糊的场景只往脑子里钻，但命运的车轮终归是躲不过避不开。魏无羡不敢轻易尝试扭转，重生之事，代价未明，机缘不辨。以一己之力究竟能改变几何，挽救多少，实是心下没数。只能顺势而为，走一步算一步。斟酌衡量之间，以不变应万变，不到命运攸关之时只能暂且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