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略一沉吟,道:“在下倒是不曾听闻西湖有藏剑山庄,华山上只有一个华山派,七秀坊、万花谷皆不曾听闻,而丐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想到那个害死义父,逼死义母却落了个被无花以天一神水毒害的南宫灵,楚留香神情微黯,继续道:“但并未听说过君山这个地方。至于天策府,在下倒是听闻六百多年前唐时太宗皇帝曾为秦王时设立天策府……”
楚留香后面说了什么,穆玄英已经再也听不进去半点了。他的脑袋里,只充斥着那几个简单却浸满岁月无情的字眼——六百多年前!
穆玄英艰难开口,每一个字似乎都耗费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六、百、多、年、前?!”
楚留香不再言语,他担忧地看着眼前神情木然,眼底满是无助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道:“穆少侠,你……你没事吧?”
穆玄英他踉跄着起身,视线茫茫然地扫过周围。
明月依旧清冷,沙海依旧一眼望不到边际,可这里怎么就成了六百多年后?!
穆玄英的面色骤然浮起ch_ao红,他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便是一黑。
人好不容易醒了,没说两句就又昏了过去,好在mo了mo脉搏并没有大碍,楚留香等人便放下心来。
看着蓝衣青年失去意识却仍然紧锁的眉头,楚留香mo了mo鼻子,道:“有些奇怪。”
胡铁花也点头,道:“这个穆小哥是从哪个深山野林里来的,提起的地方奇奇怪怪的。”胡铁花斜了楚留香一眼,“就连孤陋寡闻的老臭虫都没有听过。”
姬冰雁看着穆玄英,缓缓道:“昔有晋时王质斧柯尽烂。”
想到穆玄英口吐“六百多年前”时的悲拗,楚留香心中一动,看向穆玄英的目光带着惊异与恍然:“你是说——?”
姬冰雁默然颔首,道:“我看八九不离十。”
楚留香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道:“难怪……”
胡铁花皱着眉,嚷嚷道:“你们两个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只是推测而已。”顿了顿,楚留香看向穆玄英的目光带上了叹息的意味,道:“这位穆小哥,来历怕是不凡。”
穆玄英是在楚留香的背上醒来的。
他刚醒,楚留香就感觉到了。他嘴角扯开一个笑容,这是即使在无望荒漠中仍然不减分毫潇洒的自在笑容,道:“穆小哥,你醒了?”
“……嗯。”穆玄英沉默片刻,道:“放我下来。”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间木屋之中,桌椅破落,屋中央却供奉着一座神龛,其上盘坐着观音石像。观音像垂眸带笑,带着悲悯世人的慈悲。然而,屋子的地上却躺着二十多个黑衣大汉,已然气绝身亡,面上却带着幸福的光辉。
诡异,却熟悉。
穆玄英垂下眼,恍然忆起当初随叔父围剿红衣教时,那些曾经各门派的侠士青年全然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反而如傀儡般,即使被那所谓红衣教圣女勒令自杀,竟也如奉圣旨一般,欣然自尽。
穆玄英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手段。
往日里即使恶疾缠身也不曾垂下的唇角紧紧地抿着,本是温和俊美的面容一片冰寒之色,他的身上,杀意浮现。若是有恶人谷的弟子在此,定会惊讶无比地发现,此时穆少盟主的表情竟与他们少谷主的神态,出奇相似!
穆玄英缓缓抬眼,直视神龛上那座木石观音,神情凛然。
一旁,楚留香见穆玄英神情冷峻,刚想开口,却听到穆玄英缓缓道:“你是何人?一身血腥之气,这些人可是为你所杀?”
楚留香三人怔住。
“既做观音怜惜世人之态,为何手段如此残酷?”穆玄英皱起眉,真是
越发感觉这个女人的手段和红衣教那些人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粗劣,目光越发冷了起来,道:“为何在此窥探?!”
破落的木屋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再加上一个仿佛自言自语的年轻人,这情景怎么看都让人心里瘆的慌。胡铁花搓了搓手臂,小声冲姬冰雁嘀咕道:“这穆小哥不会是疯了吧?”说完之后还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很有道理。虽然这个穆小哥很可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人令人难以置信,但若是真是的话……陡然来到陌生的年代,似乎疯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姬冰雁没理他,只手指微动,挂在腰上的判官笔便已然握在了手中。
楚留香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霍然看向穆玄英视线所及的观音石像,震惊道:“难道——!!”
面上的震惊之色还未褪去,神龛上的石像却动了。
黄色的帷幔在那一瞬间被震成了碎片。
方才还与死物没有半点区别的观音石像仿佛一瞬间就活了一样,铁灰色的肤色眨眼间就变成羊脂玉一般的颜色,而那张慈悲悯世的笑容也被妖娆而妩媚的笑容代替。那双手,修长白皙,如同真正的玉石雕琢而成,看不出半点瑕疵。然而,正是这双手,如今正舞动着白色的丝带,直直与穆玄英手中的巨阙撞在了一起,激起一片金石之声。
一击之后,白衣女子飘然落在供桌上。
第3章 动手
待得看清白衣女子的容貌,即使猜得出眼下这个女子极有可能便是昔年江湖公认最美丽、最毒辣、最无情、武功却又最高的石观音,楚留香等人仍是忍不住有些失神。
很难想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存在。
天悬星河的璀璨也不及女子眼眸的明亮与温柔,雾里朦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约,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上好的画卷,几乎令人不敢出声打扰。
石观音,这,便是石观音吗。
见到楚留香等人眼中的赞叹,石观音唇畔挽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抬手将一缕黑发挽在耳后,柔声道:“诸君不远千里而来,妾本当洁樽以待,扫榻以迎。怎奈妾发冠不整,本想日后梳洗打扮一番再迎佳客,不想……”宛若秋水一般的眸子带着清愁,看向穆玄英,幽幽叹道:“公子何以如此心急~”
穆玄英没理会,只将手中巨阙横在身前。
见穆玄英不为所动,石观音微微蹙起眉,语带哀愁地叹道:“公子何以不解风情,难道妾不够美吗?公子你……当真忍心对妾动手吗?”
此时,楚留香已然从失神中恢复过来。他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道:“石夫人说笑了,楚某人从未见过如夫人这般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美丽,我这小兄弟看呆了也是正常。”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尤其是说这话的还是江湖上有名的风流浪子。石观音一双美目看向楚留香,烟波似水,柔声道:“香帅这张嘴,不知勾走多少女子的魂魄。妾平生听说无数恭维话,却远不及香帅所言更令我欢喜了。”
楚留香一笑,刚要再说,却听到穆玄英冷冷淡淡地道:“美如何,丑又如何?不过是皮囊而已,容颜再美若心灵丑陋,却比任何都要来得面目可憎。”
在穆玄英看来,这世上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