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奇怪地看了凤姐儿一眼,道:“老爷说了,这府里没你的时候,也是过着日子呢,离了你也散不了架。他还说,正是因为此行仓促,才是显手段的时候,千万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不要辱没你凤辣子的声威。还有……”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脸色更加古怪。
“还有什么?”王熙凤一挑眉,问道。她还真没想到,她那公爹竟有这么些话在等着她。她倒要听听,还有什么呢!
“你真想听啊?”贾琏不禁便想逗她,只是见凤姐儿瞪眼,便讨饶道:“老爷说,这次要在那边住好几个月呢,只要你放心我,不去也行。还有,若是出了庶子庶女,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这话说得,贾琏也有些难为情,他爹这话也太露骨了些。
一听这个,王熙凤不由便柳眉倒竖、凤眼圆翻起来。听听这叫什么话,这是公爹该说的么?!她往日便知道这公爹不着调,却没想到他竟这样厚颜。不过……她还真是不放心!
自家男人是个什么,她又怎会不知道。每日拘在身边看着,还想着法儿地偷腥儿呢,这若是放出去了……她还真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若是真的跟去了,她又放不下府里的事。别看她如今管着事,在下人们面前也是威风八面的,可也不过是个面上光罢了。她是大房的儿媳妇,却在二房管着家,偏偏二房还有个正经的大奶奶,她名不正言不顺啊。
另外,她那位姑母虽然用着她,却也防她防得紧着呢。各库的钥匙、账册都是二太太收着,没人家的话儿,她是一丝一毫也支不动的。若是此时离了府里,日后回来,怕是连面上这点风光也不剩了。
“这……”王熙凤为难起来,她是两边都放不下,忽然想起方才的事,道:“这事回了老太太不曾?方才老太太还命鸳鸯来吩咐差事,怎么转眼就要去小汤山,怕是老太太还不知道呢吧?要不,我明儿去回了老太太去?”
贾琏闻言便笑了,道:“老爷说了,他已经回过了老太太,这法子不管用。”他忽然就觉得,他爹就跟算无遗策似的,不管凤姐儿说什么,他都有话儿堵回去。
“那,还有谁去啊,横不能就咱们俩吧?”王熙凤有点儿xie气,以前也没觉着大老爷这么难对付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都去。”贾琏叹一声,拉长声音道:“你我,太太,迎春,琮儿,咱们这一房的人呐,一个都不能少。”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的疯!好吧,他这做儿子的,也忍不住想要吐槽了。
这一晚,不光是贾琏这里,邢夫人也被折腾得不轻。她家老爷一声令下,她便忙活起来了。先是把迎春和贾琮两个叫到身边,然后又吩咐下人们收拾行装,还要命人连夜赶去小汤山。那庄子多年没住过了,总得收拾收拾吧。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也是够了!
贾赦却不管这些,一整夜都呆在书房里,第二天一早才红着眼睛出了门。别人忙碌,他一晚上也没闲着,粗粗为日后做了个规划,只等着到了庄子上,再慢慢完善起来。
“今日也不必带许多东西,只带些要紧的便是了,旁的让他们日后慢慢搬便是了。”一看邢夫人这边的大包小包,赦大老爷便皱了眉。他急着走人,这么多东西得弄到什么时候?
邢夫人忙活了一晚上,颇有些憔悴,恹恹地问道:“老爷,咱们到底要在那边住多久啊?”怎么听您这意思,像是要搬家似的。
“先住几个月吧,我要把这边的府邸修缮一番。现在这院子,不符合一等将军的规制。”不在意地回了邢夫人一句,贾赦将注意力放到了一双儿女身上。
“修院子?”一听这个,邢夫人猛然就精神一振,心中暗暗盘算起来。难道,老爷有了分家的念头不成?她早就不满意这半大院子了,明明她家老爷才是袭爵的长子,却住在窄小的偏院,憋屈得要命。就是不知道,老爷想要怎么修呢?
此时的贾迎春九岁,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丫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邢夫人下首,小脑袋垂得低低,小手无意识地揉着帕子。看到这样的闺女,贾赦忽然就鼻头一酸,好悬没掉下泪来。他想起当日最后一次见到迎春的样子,骨瘦如柴、苍白怯懦,一双眼睛……宛若死水。
好在,好在他回来了,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不会,绝不会了。
怕自己失态,贾赦忙将视线转向小儿子贾琮。这孩子年方三岁,还是个不知事的娃娃,却已经有了畏缩的兆头。小小的一团,鹌鹑一样地缩在那儿,可怜得很。
赦大老爷暗叹一声,起身将儿子一把拎到怀里,率先出门而去。半晌听不见身后有脚步声,大老爷回头一看,直接就气乐了。好吧,他知道这举动突兀了些,但你们也不用吃惊成这样吧?!那一个个嘴张得,都能塞拳头了。
当下没好气地喝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一行人来到黑油大门外的时候,贾琏已经在等着了。他身后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凤姐儿与平儿主仆。
纵便有些不情不愿,王熙凤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跟着去了。实在是,贾赦那什么庶子庶女的话吓着她了。自她嫁入荣国府,至今已有两年了,却仍无所出,本就心虚着呢。万一贾琏真被些i子勾了去,弄出庶子庶女来,到时她可上哪哭去。
“老爷,咱们是不是该去跟老太太道个安再走?”邢夫人看了看旁边敕造荣国府的大门,迟疑地道:“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怕是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有碍您的名声。”
贾赦诧异地看邢夫人一眼,心道这时候你倒是懂事。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昨日我已跟老太太辞行过,今日就不必再打扰她老人家了。你们随我在门外行礼便是了。”说罢,当先来到敕造匾额下面,躬身行礼。邢夫人、贾琏他们面面相觑一番,抽着嘴角跟着也学了。
他们弄了这么一出,可把门上的门子们吓得不轻,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大老爷这是要干什么啊?!忙有人便往里面报信儿,剩下的便全躲在门后,他们可不敢受主子们的礼。
门子进去报信儿,等到贾政急匆匆走出仪门的时候,贾赦他们早就走得没影儿了,急得政二老爷直跺脚。若是旁的时候,他还能派贾琏去问问,可如今连贾琏也跟着跑了,这可怎么办?
找娘去!
总之,二老爷从没想过劳动自己追上去问问。
赦大老爷却不管那些,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方下马车,便看见庄子的管事迎上来,恭敬地施礼请安。
贾赦一看见他,不由又红了眼眶。强自抑住激动的心情,双手稳稳地把人扶起来。不怨赦大老爷眼窝浅,实在是再见到这人,让他有些难以自抑。这是他的生死兄弟啊!
这管事名叫周奇,乃是他祖母留给他的人。当日,他被判充军边地,追随他前去的便有这周奇。他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靠的也是这几个祖母留给他的人。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住了他的一条烂命。这些,都是他欠过的债!
这辈子,也许他还会上战场,却绝不会再做一个躲在别人身后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