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堂弟的魂魄动手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拔开聚魂瓶的塞子,双手止不住轻轻颤抖,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比方才那声更响,在阒然无声的夜里无比鲜明,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姬重宇迅速收起魂瓶,抽出拂尘,转身一看,背后仍旧空无一人。
一声又一声的轻笑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在空**的灵堂中。
“是谁在装神弄鬼?”姬重宇沉着脸道,心里却越来越恐慌,以他的修为竟然听不出那笑声是从何处传来。
正游目四顾,忽听少年的声音从棺中传来:“我在这里。”
姬重宇向棺中探身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棺材中空无一人,姬若耶的尸身不知何时竟然已不翼而飞。
他方才取出玉匣的时候那尸首明明还好端端地躺在棺木里。
就在直起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却见棺盖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少年。
那是个异常漂亮的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孝_fu,鸦羽般黑中泛蓝的长发用白色发带束起,双眼中好似倒映着星河。
他手中把玩一把青光熠熠的长剑,懒懒转动着手腕,长剑在他手中轻巧得像春日河堤上折下的neng柳,剑光如_Chun_Guang_倒影在春水中。
有几次看起来剑柄似乎已从他手中neng出,几乎叫人有些提心吊胆,但剑却始终在他手上。
姬重宇只觉那少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狐疑道:“你是谁?是不是重玄派你来的?”
少年莞尔一笑,忽然将手中长剑向他抛去:“你不认识我不要紧,认识这把剑就行。”
姬重宇下意识地接住剑,低下头一看,剑铭“断春”二字映入眼帘。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那少年的眉眼,豆大的汗珠沿着面颊滚落。
他喃喃道:“玉京**你是玉京**”
少年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露出个意味shen长的微笑。
“你当真是玉京?”姬重宇两眼发直。
若木不觉一哂,这老东西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姬玉京十来岁就被送到重玄,后来姬重宇只见过这儿子一两面,甚至不敢靠近他五步之nei,生怕那子克父的命格应验。
“看完便还给我。”少年冷冷道。
话音未落,姬重宇手中已经一空,再一看,断春剑不知怎么又回到了那少年的手中,姬重宇越发骇然,再快的身法、再高强的修为也没办法不着痕迹地做到这一点,除非他是鬼。
莫非他那不知所踪的一半魂魄当真成了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了?
刹那间,嫡子出生后那十几年担惊受怕的记忆卷土重来,姬重宇浑身血ye仿佛结了冰。
从儿子被批下“弑父”命格开始,他便没有一日可以安寝。奇怪的是,当那不祥的儿子终于死去,他也未见得睡得比原先踏实。
姬玉京实在是每个做父亲的梦寐以求的儿子,不到周岁他便显示出了惊人的聪明和灵秀,三四岁便展露卓绝的修道天赋,他过目不忘,过耳成颂,无论剑道还是医道都是一点就透。
只可惜有那样的命格在,生命的延续成了威胁生命的存在,他越聪明越出类拔萃,做父亲的便越害怕,也越厌恶。
可及至他真的死了,他反而时不时地想起他,止不住黯然神伤——那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唯一真正爱过的nv人的孩子,那烈火般的nv子已死了,他也再不会有这么出色的儿子。
他想起他在襁褓中多么可爱,想起他对着他笑的模样,想起他晓事后*沉着一张小脸远远望着他怀里的庶弟,想起他桀骜不驯的眼神底下遮掩不住的孺慕之情。
他想起他有一次去重玄拜访,瞥见个少年远远地望他,他一注目,那少年立即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他连那少年的脸都没看清,却知道那是他的玉京,即便他已抛弃了他,他仍旧忍不住来看他这个爹。
虎毒不食子,谁能眼睛不眨一下地杀死自己的儿子?他鬓边的白发便是姬玉京死后yi_ye之间多出来的。
“玉京,”他眼中酸涩,“是爹对不起你。”
若木虽不是姬玉京,这一刹那却_gan同身受地犯起恶心,祂冷笑了一声,剑已出手。
姬重宇手中的拂尘几乎同时挥出,一时间尘云满室,与灵堂中的袅袅香烟混在一起。
长留姬氏擅长医道,也擅长用毒,这招“遥拂仙_yi”是姬氏的独门秘术,若是一般人xi入这尘雾,轻则迷惑心智,重则疯癫发狂。
姬重宇手腕重重一甩,那rou_ruan若云的拂尘瞬间变成了_geng_geng钢针,向着若木飞去。
若木一挑zhui角,长剑在祂手中如游龙宛转,眨眼间便将拂尘尽数绞断,祂平生从不用剑,只是平日常看冷嫣练剑,不知不觉便学了几招。
虽是第一次用剑,祂却丝毫不觉生疏,反而得心应手,饶是祂也不得不承认,断春的手_gan、分量都恰到好处,在祂手中如臂使指。
姬重宇连祂剑招都未看清,只觉喉尖一凉,剑锋已经刺入了祂的咽喉。
少年懒懒地抽出剑,鲜血“哧”地一声喷涌而出,姬重宇睁着眼睛仰面倒下,眼中依旧满是难以置信,他殚j竭虑了一辈子,竟然还是没有逃neng被儿子弑杀的命数。
“我不是姬玉京,”那少年冷冷道,“不过你的确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姬重宇仰面倒下,他没有听见少年的话,因为他的耳边响起了久违的笑声,笑声清脆爽朗,他的眼前浮现起一个着红_yi的身影,没有人能将红_yi穿得那么好看,因为她本就像一团火。
她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孩,对那*森可怕的预言不屑一顾,只当是个笑话。
“我们将他带在身边,好好爱护他,悉心教导他,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他是吃饱了撑的么,没事来杀你这亲爹?”
他也想像她那样一笑置之,可他不行,他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和她的姻缘,都是他汲汲营营、一点一滴地算计来的,而她是穷桑氏家主唯一的nv儿,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她生来便有的底气,他一辈子也得不到。
眼前少年的脸庞渐渐模糊。
他忽然想起一年除夕,尚且情笃的两人依偎在一起,商量着将来若有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他身上流着昆仑一族的血,就叫玉京吧。”她清脆的声音里夹杂着庭燎中“哔哔啵啵”的爆竹声,让他也难得地雀跃起来。
“我喜欢这个名字,”他将美丽明Yan的nv子圈在怀里,憧憬道,“我们的儿子一定会像昆仑一样峻拔高洁。”不像他的父亲。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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