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白眯着眼靠在斐玉尘身上, 木樨花香拂过鼻尖,将明远留在脑中还没完全消散的记忆又勾了起来。
明远七岁时遇到了天道,那人眉眼低垂, 素白的手伸到眼前时,小小的人儿往后*了*。
被风雪冻伤的手又红又紫,有些地方结了痂,有些地方蹭在地上破了皮留了血又被污泥覆盖。
眼前的那只手白白净净,看起来温暖极了。
明远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天道一眼, 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背在身后的手小心地搓了起来。因为害羞,也因为窘迫。
“小孩, 我同你有缘,你要不要跟我走?”天道说,zhui里的热气呼出遇到冷气雾化成烟雾,落在明远眼中, 十分温暖。
明远低下头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_yi物,有些纠结。
实在是太破啦,他都不好意思应答。
天道也不催他, 一直保持着微弯yao递手的动作。
过了许久, 久到雪花落了下来。落在了明远头发丝上, 落在了明远的破_yi_fu上,也落在了天道看起来很温暖的手心中。
明远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他小心地将下颚抬起一点点,飞快地瞥了天道一眼后,将放在身后的手往雪地上狠狠抹了一把,又小心地贴在背后稍稍有些热意的皮r上擦了擦,这才将手抬起一点点放入天道手心。
小手入了厚大的手心, 被天道轻柔地握住。明远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很温暖呀。
那是明远与天道初识,一个破破烂烂,一个器宇不凡。
明远随天道回了宗门,上了丹桂峰。
丹桂峰上木樨花正开,温暖的气流拂过明远周身,比不上手心带来的暖流。
明远的身子早被冬日的冷风侵蚀一空,天道帮他细细T养了三年,才养了回来。
于是在明远十岁时,他终于要拜入天道门下,成为天道唯一的弟子。
他拿着两tao弟子_fu在身上比划着,让天道给他选件好看的。
那时的明远被养得很好,小脸r嘟嘟的,不论是笑还是不经意的一眼都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可爱。
他被天道捧在手中长到了二十七岁。
整二十年。
二十年中,天道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修行剑法。
明远早年流离在外时在一个雷雨夜发高烧差点烧没了,回丹桂峰时,有一年夜里宗里有位师兄渡劫。
雷声轰轰,吓得明远一哆嗦,连外tao都没披直接就光着脚丫子就跑到了天道_F_里。
天道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后又把他抱到怀里给他讲故事这才将人哄好。
待明远镇定下来睡过去时,天色已亮。
天道把他当孩子养,于是他也将天道当父亲看待。
丹桂峰常年木樨飘香,二十年来明远没在丹桂峰上
见过雪。
他长得好,翩翩少年郎模样,金色长衫搭着一柄三尺宽长剑,只需往边上一站,就能迷倒一群小姑娘。
加上明远x格好,说话讨人喜欢。宗里喜欢他的师姐师妹们一抓一大把。
姑娘们碰到他,要么矜持地喊上一句:“师弟。”
要么明晃晃地露个笑叫道:“师兄。”
明远则都笑眯眯地一一应了。
他对旁人总是带笑,明晃晃如三月春阳。但只有在天道面前才会笑得见牙不见眼,针尖小事也能让他笑得前仰后He。
元明六百年冬,离下个年号自然更替只余短短数月,恰好是明远被捡回的第二十个年头。从不飘雪的丹桂峰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那日,天道温了酒,又点了火炉。
师徒两人坐在凉亭里饮酒赏雪。
洁白的雪花被风吹入凉亭,还没等落下就被火炉的热气融成水雾。
天道看着明远,手里执着杯,似_gan慨:“时间一恍,二十年了。”
明远笑弯了眉眼应:“这是我与师尊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二十年,往后还有许多二十年,阿远都要和师尊一起过。”
天道执杯的手微微一晃,脸上的笑僵硬了几分。他扭过头看向外头风雪,久久不应。
再后来,再后来**
君墨白皱了皱眉,额间一片冰凉。
再后来如何了呢?
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还是幽昙落在额上的冰凉?
君墨白重重喘了口气,用力地睁开了双眼将意识从明远的回忆中拉回。
斐玉尘半低着头惊慌失色道:“师尊。”
君墨白shen呼出一口气,将明远残留在体nei的最后一口气呼出,轻声道:“没事,正常反应。”
斐玉尘眉头紧皱,十分担忧。
见此,君墨白抬手抚了抚他的眉,斟酌了会切入口后,缓缓道:“那对雪玉便是明远最后留下的东西,他最后一缕神识一直封印在里面。仙人没有轮回,他的r身三百年前就死了。而那最后一抹神识在方才也已经消散。”
君墨白tian了tian_Cun_B_,有些苦恼接下来的事要怎么说。
斐玉尘揽着他,往他体nei输入灵力,也不开口催。
君墨白想了一会后,挤出一抹笑淡淡道:“我是靠着xi食天地灵力修炼成型,并不存在前生。那对雪玉带来的灵力促使我成型,我xi食了他带来的灵力,长了双同他一样的眸子,这就是因。方才我将躯体借给明远,让他自己选择如何解决,这便是果。”
说到此处,君墨白顿了顿,伸手揉了揉眉心后才接着道:“我与明远有因果关系,因而扯进了他与天道的因果之中,所以才有了后来仙盟诸事**”
君墨白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言辞紧措,同事情真相八九不离十。
大抵上就是天道用分身做局,故意让君墨白洞穿自己好放出体nei布下的幻术开关,开启布局百年阵法。
为的就是将那些半真半假的记忆输入君墨白脑nei,把君墨白变成明远,那个他想了三百多年,早就混乱了长相的人。
天道不需要君墨白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要那双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同记忆里的一样就够了。
至于相貌,忘_geng峰上一百多年早就刻在了脑中。
他要的不过是记忆里消散的那分美好,从来就不是要哪个人,只要给的_gan觉一样,又同那人有关联,就足够了。
为了这分美好,天道谋划三百多年,甚至在刚冒出这个想法时,不惜给在自己创下的世界里待了一千多年的分身下命令,让他一点点盯着君墨白,让他按照自己想要的人生来走。
但君墨白不是明远,他除了那双眼睛同明远一模一样,全身上下不论相貌还是x格同明远截然相反。
且明远残留在雪玉里的神识硬生生封印了四年气息,让天道分身也就是当时的仙盟盟主硬生生晚了
四年。
一步慢,步步慢。
“既然仙盟盟主是天道的分身,他又将你当成明远看待。那当初求娶那事,他又是何意?”斐玉尘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君墨白冷着眼猜测:“大概是试探吧,我从不如他的意,那么多年或许就这一件事让他满意。”
井口有光冒出,一炷香的时间已过大半。
斐玉尘望着那光,轻声叹了口气:“所以方才喊天道师尊的是明远?”
君墨白点了了点头“嗯”了一声。
斐玉尘又问:“那驱动洛河剑的是?”
君墨白眨了眨眼,有些倦:“是我,明远的神识只能支撑他说出那句话。”
斐玉尘顿了会后接着问道:“师尊是何时和明远联系上的?”
君墨白敛眸轻轻碰了碰袖子里的雪玉,沉声道:“说来也讽刺,三百多年,明远的神识从未醒过,第一次醒来竟是因为天道方才给我们看的那些半真半假的回忆。”
斐玉尘噤了声,在心里代入了一下明远。
若是自己是他,若君墨白也如天道一般。为了突破body壁垒,捡了自己,又掏心掏肺对自己好了二十年整,那么在知道真相的那刻,心里该是何种情绪。
仅仅只是一想,心口就疼得像是要炸开。
不由得心里酸涩。
三百年前明远该有多难过A,借身在君墨白身上的那缕神识压着情绪,yu_yue地喊“师尊”时,又是何等痛苦讽刺。
转念一想。
明远神识抽离,心口脑nei情绪未散的君墨白当时接管回body时,是不是也将那种种情绪经历了一遍?
想到此处,斐玉尘心里半是恼怒半是悔恨。
眼见斐玉尘情绪不对,君墨白一个巴掌挥过去,气势凶,实际上也只是轻飘飘落在他脸颊的软r上,无奈道:“被附身的是我,你瞎代入什么?”
斐玉尘:“**”
斐玉尘:“若不是我胡来,也不会拖累你和清远**”
君墨白打断他道:“你和清远定死了主仆契?”
斐玉尘赶忙摇头澄清道:“没有。是先前在藏书阁古籍里看到的,只要双方自愿,随时可解除。”声音越到后面越低,十分地虚。
就在这时,井口的光越来越亮。只听“砰”的一声,一gu气流自井口喷发而出,随后一道白色暖流从井口喷出,水珠四溅。
君墨白快速T转位置,将斐玉尘护在怀里,边伸手招出护盾边柔声道:“回去把主仆契解了,然后好好想想你该怎么解释。”
斐玉尘:“!!!”少不得一个月地板。
*白色的井水喷发了好一会以后才渐渐褪了回去。
眼见就要回去,斐玉尘伸手戳了戳君墨白的Xiong口,小心眼道:“师尊,我可不可以**”
君墨白:“不可以。”
斐玉尘:“我还没说。”
君墨白抬头瞪了斐玉尘一眼,十分无奈:“你是准备去戳他一剑还是踹他一脚?”
“咳咳,我都想。”
“出息。”君墨白嫌弃地捏了捏斐玉尘脸颊上的软r,拽着人就要往井里跳。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粗重的呼xi声落入二人耳中。
第
八十八章 斐玉尘:死的居然是我自己**
那道呼xi声来得突然, 贴得又极近。
君墨白这会虽虚弱,却也没虚弱到有人贴近而他一点_gan应都无的地步。他揽着斐玉尘快速往前移动,然后转过身起手隔空画了几道符文。
金色的符文在指尖绕了几圈, 没有搜索到目标,只能重叠着立在君墨白指尖。
斐玉尘皱了皱眉,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沉声道:“师尊,没人。”
视线掠过地上的天道,见他姿势不变地躺在地上, 心里拽着的一口气并没有因此而松懈,反而越发的紧张。
君墨白手一旋,符文漂浮, 围着二人快速旋转。
“既然没打算让我们走,又何必藏头藏尾装神弄鬼。”君墨白望着天道的尸体,冷冷道。
就见天边风起云涌,金色的木樨凭空而降。
灵戒自发现形, 在斐玉尘的指_geng处灼灼发烫。
天道的尸体随着君墨白的话落,有火从他心口处升起,红金色的火焰像是添了灯油, 火光冒起丈高。
大火灼烧, 将温泉水面映红。
浓烟滚滚, 水汽氤氲。*白色的温泉水腾空升起一丈高,顶端水流滚滚, 底下水雾衔接不断。
就见天道的脸从水中破出,人头水身,仿若怪物。
然后泉水下泻,带着高温直B底下二人。
君墨白右手高抬,两指捏着个金色带红绳铃铛, 手动铃响。
就见七八道金色的流光从铃铛口飞出,直B天道。
*白色的泉水中冰棱飞出,同那金色流光碰到一块。
气流翻涌,金色与白色在半空出互相撞击,mo_cha剧烈时还能看到点点火星。
好一会以后,金光被打散,冰棱还在不断飞出,泉水不绝冰棱不止。
斐玉尘侧手握住长剑,挥手震碎一波冰棱后,提着剑顺着水流而上,长剑刺入温泉水中,发出“噗滋滋”声响。
*白色的泉水组成了天道庞大的身躯,他斜着眼看顺流而上的人,抬手间,数只由泉水组成的*白色小龙从泉水中张牙舞爪地冲出。
白龙四面夹击,斐玉尘抬剑反手斩下两只,侧过身时_yi带被从上往下张zhui准备吞噬自己的白龙啃去一角。没等他将长剑从腋下倒刺,左手边又冲出一龙。
四爪成钩,看架势是准备生撕了斐玉尘。
斐玉尘撇了撇zhui,长剑一旋准备一并解决了余下白龙,结果一枚银色玉牌一闪而过,直接将余下几条白龙碎成几段。
斐玉尘回过头冲君墨白笑了笑,张开手松开长剑,一脚踏上剑身,御剑将温泉水化成的天道身躯来回洞穿。
天道岂能任由他如此放肆,黑着脸张口吐出一方小旗。
血色旗帜,上头鬼气森森,只看上一眼都觉得神识像是被人用刀一点点刮开似的,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天道朝那旗帜喷了一口血,接着比着旗面胡乱画了几道,然后就见那旗帜漂浮了起来,黑色的灵体一只接一只的从旗帜里面冲了而出。
斐玉尘敛眸将许久没用过的原身本命长剑抽出。
手指点在剑身,长剑直接碎成千万,直扑那些黑色灵体。
乌泱泱的灵体同长剑碎片交融在一块,时不时能听到哀嚎声从那些灵体口中传出。
声音低沉,声势浩大。侧耳听,仿佛置身于无间炼狱,那乌黑的灵体就像是幽冥河中准备往上攀爬的万千恶鬼。
他们厮吼着,挣扎着,然后被长剑碎片破开身躯归于天地。
不知如何生,不知如何亡。
“分身全毁,本体被烧,就靠着一口气的你又能翻出什么天来?”斐玉尘抬手将长剑碎片拢回,从上往下对着天道的脑袋砍下一剑。
剑气离天道面庞还有半寸距离时被凸起的温泉水截住,然后就见天道脸上挂着轻蔑地笑看着斐玉尘道:“黄毛小儿,口气
还挺大。你那一身修为可都来源于我,不懂得道谢也就罢了,居然敢对我刀剑相向?”
说到这事斐玉尘就一肚子火,本来被脑中突然冒出的原书信息坑了就很窝火,结果又被天道设计着xi食了灵月潭全部灵力。导致他判断错误,真以为原书打算把君墨白写死,一时头脑不清,造成了现今局面。
越想越气,抬手就从储物袋里掏出三颗灵元丹直接送入zhui中,一把咬碎吞入腹中后,庞大的灵力于识海nei卷起层层风暴。
斐玉尘闭上眼,悬浮于半空中。脚下长剑与手中长剑于身前身后竖立。
蓝金色的灵力于手心中汇聚,灵力化链同时将两把长剑链接。
温泉水一滞,B得藏身在泉水里的天道现身。
金色长衫才neng离温泉水,两把带着浓厚灵力的长剑一左一右攻向天道。
光影交接,天道硬生生抗下了攻击,反而是出招的斐玉尘被余波震得往后直退。
底下盯了许久的君墨白,瞄准时机将zhui里的灵元丹咬碎,手指洛河剑一剑刺入天道Xiong膛。
接着一个起跳接住了往下摔的斐玉尘。
再然后脸色一白,“哇啦”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见此斐玉尘脸色大变,给君墨白喂了粒丹药后直接交换了位置将人揽入怀里。
天道看着Xiong口上ca入的洛河剑,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以前,明远还是少年模样时,捏着玉简皱着眉认真看着的样子。
看得那么的认真,仿佛要将玉简看出一个洞来。
他觉得好笑,几步走上前揉着明远的脑袋问他:“怎么一副苦大仇shen的模样,哪里看不明白,为师给你讲讲。”
明远抬头看了他一眼,yu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嘟嘟囔囔道:“没有不明白,就是**就是**”
这模样让天道起了好奇心,他撩开_yi摆坐在一侧“嗯?”了声。
小明远将玉简一卷,站了起来冲天道行了一礼,接着抬起头握着拳信誓旦旦道:“师尊等我,待明儿我用这御风术给你弄点好东西。”
说罢也不等天道问他口中的好东西是什么,已经跑没影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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