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佳木繁秀时,名满江南的傅家小公子傅宁,正沿着官道一路北上,要到京城去。
车马走的很稳,傅宁一手执卷看得入神,身旁的书童却有些坐立不安。
“少爷,过了这条官道,就要到京城了。”书童看着傅宁,话中有些凄凉。
傅宁翻过一页书,回应十分敷衍:“京城也有月州菜,想吃叫冯羽带你去。”
冯羽是户部尚书幼子,因着去年南北方学子交流的缘故来过月州,和傅宁一见如故,勾肩搭背闯下了不少祸事,临走时还抱着月州太守府里头的芭蕉树不肯走,被尚书府的侍从连人带树一起抬走了。
书童下意识跟着他的思路走:“可是冯公子上回来月州时闯了祸,现下应该还被冯尚书关着吧?”
“你可以挖个洞钻到尚书府,把他救出来。”
书童迟疑:“尚书府有巡街的护院,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傅宁看完了最后一页,合上书:“从国子学的宿舍里开挖,尚书府的护院就抓不到你了。”
书童双眉紧锁,似在思考中,半晌回过神来,语气沉痛:“少爷,您消遣我。”
傅宁的心思却早已不在对话上。他掀开了隔窗的上的帘子,正饶有兴致看着窗外山水,甚至还点评了几句:“此处山高林密,只一条官道横在其中,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要是有人在此处拦车劫道,一定赚的盆满钵满。”
他话音刚落,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声。
书童愣了一下:“这林子里,有人在训八哥?” 怎么这么响的鸟哨。
傅宁轻笑一声:“小傻子,鸟哨可没有这么响,这是马贼的哨子。”
书童还当他在开玩笑:“如果是马贼,那岂不是要劫咱们了?哈哈哈——”
他还没笑完,马车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车夫自外头敲了敲车门:“少爷,关好窗户,前头来了一帮打劫的土匪。”
傅宁一挑眉:“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书童听着周围渐渐清晰的马蹄声,欲哭无泪:“少爷,您是乌鸦精转世吗?”
傅宁沉吟:“说不好。你可以写信回去问问我爹,看他有没有跟什么乌鸦精不清不楚的。”
书童:
他一时分不清,是现在马上要被打劫的他们自己倒霉,还是远在千里之外、无端被造谣和乌鸦精有一腿的傅老爷子更倒霉。
说话间,外头的劫匪已经挡在了马车前面,车夫面色沉静,不动声色按住了腰间的刀:“来者何人?”
为首一个蒙面的贼人向前来了两步,大声喝道:“车里的人听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咳咳咳”
车夫: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傅宁原本全神贯注听着外头的动静,待到劫匪一开口,他眉头便舒展开了,此刻听得劫匪咳嗽,更是面上带笑:“话都说不利索,还学别人打劫呢。”
书童见他放松了靠在车厢上,急得一头汗:“少爷,这,话说不利索,也是劫匪啊!”
“嗯,你说得对,是劫匪。”傅宁随口敷衍了一句,打开车门看向外头:“你要抢劫?”
劫匪咳了个天昏地暗,好容易顺过气来,一把推开旁边人递过来的水壶,用蒙面的纱巾擦了擦脸:“对,我要打劫!”
傅宁笑了一声:“哦,没钱。”
劫匪怔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镇定的人,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没钱?”
傅宁:“对。”
劫匪思索片刻,一挥马鞭:“既没钱,那、那爷们便要劫色!”
傅宁一挑眉:“劫谁的色?”
劫匪狰狞一笑:“当然是你这个小娘子!”
车夫:
他忍无可忍地背过身去,和陷入沉默的书童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目光中都是满满的对劫匪的同情。
傅宁盯着劫匪,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小娘子?”
劫匪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忽然有些心虚,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傅宁挥了挥手,说了一声:“抓起来。”
劫匪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觉得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傅宁面前,嘴里还严严实实塞了一块布巾。
劫匪:“唔唔唔!”
傅宁半蹲在他面前:“不用担心你的同伙,他们也被抓起来了,就在你后边地上躺着呢。”他接过车夫递来的长刀,在劫匪惊恐的目光中,搁在了对方脖子上:“说,是谁指使你来劫我的?”
劫匪:“唔唔唔呜!”他疯狂冲着傅宁眨眼睛,试图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嘴里还塞着布巾,但傅宁视若无睹,刀仍旧架在他脖子上:“快说!”
劫匪欲哭无泪,有心想骂傅宁两句,又害怕他手中长刀,正在焦急,就看到他提着刀站了起来,眼中一片冷漠:“既然你不说,那我就砍下你一条腿来,看你招是不招。”
“唔唔唔!”劫匪又气又怕,想要站起来逃跑,手脚却俱被束缚,怎么挣扎也逃不脱,眼看着刀尖距离自己的腿越来越近,忽然泄气似的停下了动作,呜呜地哭起来了。
傅宁见他不动了,笑着走过去,将他口中布巾薅了出来:“冯二少爷,装劫匪好玩吗?”
冯羽躺在地上,泪水流了满脸:“不好玩呜呜呜,你快给我解开,我胳膊疼呜呜呜”
傅宁一扬眉:“现今劫匪胆子都这么大,被抓了还敢指使人呢?”他作势举起手中长刀,“要不还是砍掉一条腿吧。”
冯羽心里一慌,撕心裂肺嚎了一嗓子:“救命啊!”
“呛啷!”
“少爷小心!”
惊呼声和着清脆的兵刃接触音先后响起,冯羽抬起眼,正看到面前被钉在车厢上的长刀,刀刃上的箭尾犹在震颤,吓得打了个哆嗦:“怎么了怎么了?”
傅宁却没有回答他,只示意让人给他松了绑,自己一手按住被震得微痛的手腕,向着箭矢来处看去。
山路回环处,正有一队人马立在山口,为首那人缓缓放下弓箭,隔着半里青翠和他遥遥相望。
似是故人来。
冯羽灰头土脸站起来,顺着傅宁的目光看去,当即吓得腿一软:“平王世子!”
傅宁眉头一皱。
当今圣上兄弟不少,但大多早早就分了封地,远离京城,和圣上这边的联系不过是逢年过节互相送点东西;但这位平王却
十分不一样。不仅能够经常进京走动,逢年过节甚至能在京城住上一两个月,和皇家的关系亲密到甩其他几个王爷八条街。
而这其中的缘由,便是平王嫡亲的世子自出生时起,便养在京城了。
天家秘辛,傅宁无从知晓,但这位世子的“好名声”,他却是略有耳闻。不知这位世子忽然到此,是为着什么缘故?
冯羽却没想那么多,扒着傅宁的胳膊抖如筛糠:“完了完了,这下我爹肯定知道了,我完了,我不想关禁闭,我才刚出来呜呜呜”
傅宁活动了一下被震得酸疼的手腕,叹了口气:“等到了京城,我尽量帮你说说情。”
说话间,平王世子已经来到了跟前。
雕弓白马,广袖银衫,即使没有过多的装饰,也不能掩住此人无双的风华。
傅宁忖度了一下,自知惹他不起,便带上了得体的笑容,率先出声:“再下月州傅子玉,正和朋友开了个玩笑,不巧惊到了世子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
平王世子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微颤的手腕上停了一下,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只回身吩咐道:“把冯二少爷送回尚书府去。”
冯羽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傅傅傅、傅宁,你救救我!”
傅宁腰带被冯羽攥着,心里暗自叹气,面上却带上了笑容,:“世子殿下,冯兄这是在跟我闹着玩,不打紧的,还请世子莫要怪罪。”
平王世子打量着傅宁,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今日早上是吃了几只鸭子?”
傅宁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世子这话是何意?”
平王世子唇角一翘,笑容中含着一丝讥讽:“跟你的声音挺像的。”
傅宁:
他前几日开始变声,今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平王世子这样直言讽刺,摆明了是想挑衅他。但他自幼跟着傅太守学为人处世,倒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只是笑容略淡了些:“世子真是性情中人。”
平王世子和他对视:“你和你爹一样会装。”
傅宁淡淡道:“世子谬赞了。”
平王世子:“我不是在夸你。”
傅宁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冷淡道:“世子这么大老远从京城赶来,想来一定是有要事在身,就不留世子在此处陪我们喝风了。”他虽然通晓与人交往之道,但前提是对方是个正常人。
“我确实有要事在身。”平王世子语气不紧不慢,“是去接一个从月州来,要到京城读书的小孩儿,你认识他吗?”
冯羽实在听不下去,插了一句嘴:“世子,他就是”接触到世子冰冷的目光,他识趣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傅宁心里冷笑,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柔和了面色,无奈一叹:“世子殿下,我是在哪里得罪过你不曾?”
惹不起你,还不许我记个仇,以后再报吗?
“你现在就在得罪我。”
傅宁: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此人惹不起,正想再问,平王世子却又接了一句:“我站你面前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叫我一声哥哥。”
四周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傅宁:“啊?”
?
世子:亲王的嫡长子。
开新文啦!感谢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