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所有的事后,阮苗就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为了明天能准时去学校报到,他开始准备东西,时隔两年多再次重返校园,他的心情的确有些激动。
要说原主就不是个念书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学生。他的桌上有化妆镜护肤品香水等杂物,却唯独没有学习用的东西,阮苗在书桌抽屉里翻来翻去也只能勉强找到几只能用的笔。
阮苗无奈的把那几只墨水笔放到笔袋,然后又打开椅背上挂着的书包,果然里头还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把防晒霜润唇膏小梳子小镜子全给倒出来,把从书架上好容易找到的课本拿了出来
。
本想指望着书上的笔记能辅助一把的阮苗绝望的发现,这些课本里头比自己的脸都干净,书页上一点笔墨的痕迹都没有,纸上连个褶子都看不见,就好像是新发下来的一样。
阮苗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不懂这些人明明就有那样好的先天条件,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却偏偏就这样糟蹋浪费,作为学生却不履行学生的义务。谁能知道,他在医院里躺着的那两年,不知道多羡慕那些可以背着书包走在去学校路上的学生们,起码他们还有未来。
阮苗把课本塞进去后又开始寻思着能不能找到课程表,明天刚好就是周一,不知道课程安排的话也不好做预习。虽然他已经不指望能从原主这里能找到有用的信息,但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能翻出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头放着许多书,但都不是学习用的。
《如何优雅快速的撬墙角》、《渣男的一百种心理》、《绿茶也是有尊严的》、《谁说小三没有爱》、《绝美哭戏速成手册》……
阮苗:“……”
这都什么鬼,谁家正经孩子看这个?
啥也指望不上。
阮苗深深地叹气,把那些辣眼睛的书塞回去重新关好抽屉。算了,还是等明天去学校的话自己抄一份吧。
外头的天色黑了,阮苗看了看时间,晚饭果然也没人上来喊他。不过他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今天接受的东西太多了没心思,先睡觉再说。
阮苗也许是太累了,几乎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一睁眼就是惨白的日光灯和同样惨白的墙壁,鼻翼间仍旧是不大好闻的消毒液味道。
妈妈坐在他的床边低头给他削苹果,哥哥倚着窗户低声打电话询问专家治疗方案的事,爸爸则困倦的躺在沙发上小憩,屋里很安静。
阮苗看了窗外的枫树很久,突然转过头来笑着说:“妈妈,我们下个月去爬山吧?听说那边枫树林一片红火,很多人都去拍照。”
妈妈把苹果切成小块,拿着牙签给他喂了一口,然后才红着眼眶说好。
但其实最后也没能去成,因为几天后他的病情再次恶化转去了ICU,后来就没有再出来过。
一阵黑暗降临,阮苗模模糊糊的觉得周围的场景换了。他看到全家人站在一块墓碑前,天气雾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妈妈一直在哭,哥哥沉默的烧纸,爸爸不停地咳嗽擦拭眼角,而他的几个好朋友都捧着白花低头看不清表情。
阮苗走近几步,然后发现那是自己的坟墓。
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有他这样的运气,能自己站在自己的坟前,他好奇的上前去Mo了Mo碑上属于他的名字,果然是碰不到,毕竟他现在不是实体。
不过想也知道,墓碑上一定很凉,都十二月了嘛。
阮苗回头看着他最在乎的家人朋友个个都一脸悲戚,想了想又笑眯眯的走回来对他们说:“哎呀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当然他说了也是白说,没有人能看得到他。
阮苗有点难过,他静静地在墓碑前站了好一会儿,低头又看了看还在烧纸的哥哥,看他背着所有人悄悄地哭泣。他的印象里,哥哥
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人,自打他生病后,他就一直撑着这个家,从没在自己面前软弱过,似乎他生得病并不严重。
阮苗缓缓地蹲下来陪着他一起看着火苗一点点的吞噬纸钱,直到全部化为灰烬。
尽管他并不想走,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死人是不配站在活人身边的。阮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消散,他只来得及拥抱哥哥,想要嘱咐他不要难过,可刚开了个口就被风吹散了。
哥哥抬起头来似有所觉,却只有一阵冷风刮过。
阮苗再次睁开眼,原来外头已经天亮了,而他用手机定下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五点半,正常学生起床的时间。他抬手擦了擦脸,果然全是泪水。
阮苗一直以为自己早能坦然的面对死亡这件事,连医生都说他的情况能撑两年都算是奇迹,他也早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总是愿意轻轻松松的过每一天。可当一切真的来临时,他才发觉其实自己根本没那么坚强,一个人孤独的面对死亡其实很恐怖。
阮苗倚着床头擦干眼泪,幸好他还有个哥哥,起码爸妈身边还能有人陪。
六点十分,阮苗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起身换上衣柜里的校服,在穿衣镜前站了好久,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少年认认真真的说。
“我私自占用了你的身体,真的很抱歉。”
“如果你想要回来,我随时可以还给你。”
“请允许我暂时以你的身份活下去,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谢谢你啊。”
阮苗在镜子前等了好一会儿,当然不可能有谁给他回应。
他收拾好自己背着书包打开房门,走到楼梯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即将要面对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世界,而他就是一个要开始通关的新手。
楼下有个很大的饭厅,饭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餐桌,桌旁坐了一个青年以及一对学生打扮的男女。阮苗边从楼梯往下走边在脑子里快速分析,这三个人应该就是阮苗同父异母的三个兄姐。
他的到来没有引起餐桌上任何一个人的注意,或许注意到了也没人搭理他,他们都默契的当阮苗是空气。阮苗初来乍到巴不得他们对自己无视,这样才不容易被拆穿身份,他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小心地挑了一个比较远的位子坐下。
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阮苗以前的家里就算比较富裕,但还是觉得贺家的早餐也未免太浪费,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吃饭,却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煎蛋牛奶面包香肠浓汤应有尽有,全是西式早点。
可阮苗并不喜欢西餐,他只能捡着吃,还要小心地不要发出动静来,像个从别人手里偷东西吃的小仓鼠一样,谨慎仔细。
贺商野抬起眼淡淡的扫了一眼,浅褐色的瞳孔里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与贺商陆不同,作为贺家如今实际上的当家人,他几乎从不外露任何情绪:“我已经把学校里的事处理好了,你正常去上学就行。”
“哦……”阮苗乖巧的点头,尽管他并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昨天才警告过他的贺商陆凶狠瞪了他一下,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的哼了一声:“大哥你指望他能记得什么?你替他摆平了这一次,谁知道他那种人会不会感激?说不定跟他妈一……”
“闭嘴。”贺商野冷淡的出声打断他的话。
贺商陆愤愤的又瞪了阮苗一眼,却也没再开口。而坐在他对面的贺商枝一言不发,从头到尾她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吃饭,仿佛对别人毫无关心,哪怕是她的双胞胎兄长。
阮苗悄悄地瞥了一眼这三个人在心里暗自感叹,果然贺家就跟书里写得一样,全家都没什么人情味,连兄弟姐妹之间处得都跟陌生人一样。
阮苗不能理解这种亲情关系,他自己跟哥哥的感情就很要好,虽然他们中间也差了快十岁,而且哥哥看起来也有些不好接近的模样,但他实际上是个温柔又很爱护幼小的人,对他更是关怀备至,是个非常好
的哥哥,也不知道这个贺家是个什么家风。
一顿早餐在贺家兄妹几人的无声中结束,贺商野解开餐巾随手丢在桌边,而后起身穿好外套拿着包出门去了,行色匆匆应该是有事要忙。
他一离开,贺商枝也跟着拎包走到了门口,贺商陆赶紧追了上去。
阮苗艰难的把嘴里最后一口香肠咽下,急忙抓着书包也要出门,但显然贺商陆并不想跟他一起走,他上了车后毫不客气的把车门锁死,阮苗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从自己眼前开走,留给他一脸烟尘。
这贺家还能不能有点人情味了,等他考上大学果断就搬出去!
阮苗低头看了看时间,想着要不然再去请求一下看能不能有人送他上学,可等他看到贺家其他佣人们一脸冷漠的对着他,甚至拿他说话当空气后,阮苗觉得自己应该有点骨气。
上学这种小事有什么难的。
二中就是传闻中的贵族学校,学费高昂门槛奇高,能进得去的学生要么成绩特别好,要么家世特别好,总之不是普通人能进得去的。
周一的早晨,二中门口照例是豪车聚集,各家的少爷小姐们优雅的从车上走下来有说有笑的往门里走,看上去和谐又很平静。
这样美好的清晨,有人却不合时宜的登场了。
阮苗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再三谢过送快递的小哥后,理直气壮大摇大摆往校门口走,假装没看到其他学生们一脸懵逼的表情。
毕竟,自打五年前那位毕业了的校霸飞哥之后,就再没人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