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毒杀了整个叶家的人。我便想着,她今日可以背叛自己的至亲,自然某天也会背叛我,这样狠毒的女人我可不会要。谁知她说我骗他,便抽出刀想要杀了我……”
说到这里,他便停了下来。
“你那日躲在假山後面,以为我不知?若我真要杀你,早在十年前你便死了,叶景澄,你叶家三十几口人并非全部死於我手,我欠你的并没有你想的那麽多。”
我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我全家都是为他所害,谁知这人今日却告诉我另一个真相,我又怎麽能信他!
“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何你不早说!”
“说与不说又怎样,我这辈子做的事,根本……不屑为任何人解释。”
“那你今日为何又要说。”
“因为你老是一副苦大仇深,与我不共戴天的臭脸,我看着烦。”
“呵,凤长老,我的什麽样子你不爱看便别看──我允许把你的手伸进来吗,你的脚给我老实点,小心我扔你下床……”
但他还是蛇一样地缠在了我的身上。
这个人的身子是这样的冷,冷得我像是抱着一块寒冰。若他不是我的仇人……不知为何,听到这样一段故事,无论它究竟是真是假,我竟觉得轻松了许多,一直以来压在我心中的最大的那块石头仿佛随着这一晚悠然而逝。
第二天我起了一大早,凤双起床的时候,飞往青云山的雪鸽已在半途。
我托大师兄重新为我调查一桩真相,关於十年前,我记忆中的那段yin暗的往事。
☆
我第一次接受任务,是相国家小姐出嫁,我要保护她不被早就看上她的某人抢亲。那一次,是我十四岁。
为不辜负大师兄的信任,我在保护新娘的时候,便与真出来抢亲的人大干一场。
那人却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打得两败俱伤,最後那相国的小姐终於还是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跑出来,她与那人私奔跑了。
我站在阳光灿烂的天底下目送他们远去,我的第一次独自担当的任务以失败告终。
我有个爱算命的师叔,他曾为我卜卦,说我可以活到九十岁。
但青云山上许多人都没有活过三十岁,我知道,除非像我师傅那样,此生都不再出一次山门,或许可以顺利活到老死。
我不信我可以活到九十岁。
一把剑穿进我身体,发出“嗤──”的声音,我的手还握着刀,抵挡着闪向他的刀锋。
他像看到了世间最令他惊惧的事情,张大嘴看着我,连逃开敌人的剑也忘记了。
武功丢了,却连反应也变得如此迟钝。
我挡开他面前的剑,回手一刀,那个顺利地穿透我 身体的人尸首分家。
我抽出身体中那把剑,来不及有丝毫犹豫,便又去护他。
几名杀手,每一个都有不错身手。师兄为何那时不多派些人来呢,我突然想到,明明这一路险途,也许我有命出来,便没有归去。
那终年冷得人出来便不想再回去的连绵群山,可是至终,也只有那里是我的归途。
还有三个、不对,四个人未解决。
但我这咬紧牙关也昏头晕脑的状态,还怎麽能为他除掉这四名杀手,还怎麽护他一路去向锦州。
我只是凭着本能,要完成我这一次任务,哪怕这是最後一次。哪怕这个人,我一直以为,我们仇深似海。
“跑!”
我喊他,他在我身後,似乎真的转身跑了。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我无法回头,我再不能陪他去他要去的地方,但我这时候才发现,我其实也并不想他死。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麽勇猛果敢过,我流着血,一刀又一刀地挡,奋力挡要向他寻去的剑,挡每一道想要斩断他未来的剑锋。
我在恍然中想起,我的刀,叫温柔刀。
是十多年前,那长得如天
仙一样的少年送的。
记忆突然倒流,灌进我的大脑,在那时光中,没有仇恨没有烦忧。
那一年春暖花放的时候,是有人曾拉着幼小的我的手。
我们走在通往未来的路上,他的右手握着刀,左手牵着我。我记得他爱穿红衣,衬得他脸蛋白皙如雪,他有好听的名字,叫小双。
他脖子上有一块玉,他说是他母亲让他要送给未来的儿媳妇的。
那块玉,和那把刀,後来,他都送了人。
“叮──”
一把剑碰到我的刀上,急速离开,另一侧,是另一把剑,它和握它的人只落在我眼中,我的手却已没有那麽快迎上去的速度。
生与死的交错,常常不过就这麽一瞬间。
我睁着眼睛,看着,那一把剑将如何取走我的xi_ng命。
温柔刀 下
“叶景澄──!!”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打断了我,那剑在一瞬的惊诧中错过我的命脉,在我x_io_ng口划上深深一刀。
而一把从我身後挑上来的剑,打断了另一方刺向我的死亡之剑。
两剑交锋,擦出“兹兹”火花,面对突来的解救,我已不知自己究竟是惊讶还是欢喜,但终於松开绷到极致的神经。
我被一人环腰带住往後一退,我二师兄如一只浑身雪白的灵鹤,轻巧游走在敌人之间,不出片刻,便将人杀得落花流水。
我被轻放在地上,面对一个人通红的双眼。
这个人俯身盯着我,一面用我们带的伤药给我止血。他的眼里有担忧,还有yin沈狠戾,一如多年里呼风唤雨盛气凌人的他的样子。
他浑身都在颤抖,却什麽都没对我说。
只是他的眼睛里,有着什麽,是过去的时日里他从未呈现给我看的。那不是怜悯,不是感激不是纯粹的伤心难过。
他终於让我察觉了什麽,我却突然想,也许我们的无论爱恨,都有些晚了。
当年那拉着我走向明媚山峦的少年,是那麽的柔软美好,那时候我还不知他实则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叶庄里还充斥着随处可闻的谈笑声。
那一年他的脖间还挂着玉,让他看起来少几分的邪魅,多几许的青葱。
後来,他没有和他想要娶进门的小小的媳妇儿在一起。
他杀了他的家人,他没有再去找他。
青云山冷至如此,茫茫入云的雪,阻断了世间多少的情仇爱恨。
我不断咳嗽,嘴里尝出浓烈腥甜,我要对他说什麽呢,十多年前,那傻傻的要嫁给他做媳妇的孩子,早已经不再。
十年前那个恨他入骨恨不能将他扒皮抽筋的满身家仇的少年,也已经消失在光yin里。
我们之间,本已什麽都不会再有。
只是走这一次生死的莽途,在临死之前,我终於还能知道,原来那一场来自遥远时间里的爱,还未消散。
我终究,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