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下班晚,唐亮那工作Xi_ng质,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下班概念。动不动连夜赶图纸,做测算,也就搭着他们公司的老总是他的大学学长,要不就冲这么剥削劳动力,浩然正气的曾雪瑜同志老早就撺掇唐亮告老板了。
话题就从加班这个事儿扯开。张姐一边听一边点头,“现在哪儿都差不多。你们还年轻,等结婚成了家,才知道什么叫苦不堪言呢。”
正赶上等红灯,张姐忽然暧昧一笑:“小曾,这是你男朋友吧?”
曾雪瑜就像被人咯吱了似的咯咯笑,“您可真猜错了,我这发小儿从前还好,长大了就往缺根筋上发展。我们俩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压根儿就没见过他交女朋友。虽然人长的不寒碜吧,但也就是一普通人。”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翻了翻,找出一张她和唐亮去听相声时在会馆里照的合影。
“您看。以前有他爸管着还好点,现在工作了,变本加厉啊。每天下班往电脑前头一坐,玩那些破网游,一玩就是一宿。有时候打的不顺心了,自己还赌气呢。您说,就一游戏,至于的么?”
张大姐瞄了一眼,只见照片里小曾笑得很甜,旁边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小青年,“甭提了,我们家那口子也是天天吃完饭嘴一抹就上网斗地主去,瘾头也不小。哎,小曾,有男朋友了吗?”
小鳕鱼羞涩的表示:“有”
曾雪瑜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当地人最讲究礼节。老礼儿自小就被灌输着,瞧一眼手里孤零零的水果,到底有点不像话。
就算是看自己的亲奶奶,送东西也得讲究个双儿不是?所以路过B市老字号的点心店时,姑娘手里又多了一个匣子。
东城的胡同基本还保持的原有的格局,古建随处可见,即便是新盖的房也都是按照老派院子的建法儿。
胡同里隔不远就有二层楼高的老槐树,初秋雨后,傍晚的夕阳由树叶子的缝隙间打下来,地面斑斑驳驳。
曾雪瑜灵巧的跳过一个小水洼,迎面碰上老街坊孙大爷,笑着打招呼:“您吃了么?”
孙大爷抬了抬拎在手里的工具包:“没呢,这不打算趁着天还亮着赶紧把新添的小二层那窗户门都拾掇拾掇。”
“那您忙着,回见。”
“哎哎,回见。”
现在民政局给的好政策,东城的古建不能随便拆迁,就干脆允许老百姓在原有平房的基础上加盖小二层,而且区政府还给点优惠政策。
他们家也商量过这件事,毕竟奶奶还住在老院子里。可老人家不同意,说是有梁有脊的房子住着冬暖夏凉最舒坦,平白的上头加一层不够她闹心的。
奶奶说:“我可不跟别人似的,上头加出来一小二层好租给别人赚几个钱花,我又不缺。你们哥儿俩不孝敬,我还有小瑜呢”
这话噎得小鳕鱼的爸爸和大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奶奶我来瞧您啦”
老太太七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曾雪瑜进屋的时候正带着围裙在小炉子上烙锅贴呢。
“什么馅儿的啊!”
奶奶拍飞了伸过来的爪子:“洗手去!韭菜鸡蛋的。你这孩子就是有口福,次次回来都能赶上爱吃的。”
姑娘笑呵呵的去洗了手,搬来一小马扎守着炉子,一边陪着聊天,一边偷吃。别看奶奶嘴上厉害,她要是说晚上跟唐亮约好了出去吃饭不跟家吃,老太太准不高兴。
于是小鳕鱼的对策就是两边都吃,一边吃一个半饱。
最近工作有点忙,两周才来一次,虽然每次也不过是聊聊家常话,但曾雪瑜都能听得津津有味。按她的想法,其实老人家真不缺你孝敬的这口吃的,或是你送的那俩钱,他们最难挨的就是寂寞。
东家长西家短,提起来的路上遇见孙大爷,奶奶就叹了口气,“小瑜你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过得那么苦的人啊”
“怎么了?”
“今儿下午我和你郭奶奶打社区跳完操回来,就看见一男的抱着个孩子坐在咱们院儿外头的藤椅上。哎哟,那小孩儿哭的嗓子都哑了,那男的看样子也是没带过孩子的。一个劲儿的拍啊哄啊,孩子就是哭,我看了心里这叫一不落忍。”
曾雪瑜“哎哟”了一声,“那您没帮忙瞅瞅,是不是孩子病了?这男人都粗心,不懂。”
“就是说呢!你郭奶奶过去瞧了瞧,哪儿是孩子病了啊,是饿的!还尿了,小屁股湿漉漉的,都红了。看着真揪心啊”
“然后呢?”
“老郭嗓门大,又热心肠。正好她孙子吃剩下的米粉在家扔着呢,就说要冲一碗给孩子吃。可那么大点的小孩儿,理当是吃奶的月份呢。你说也就巧了,隔壁老姜家听见了,说他儿媳妇带着孙女回来住了三天走了,家里正好有半袋奶粉,奶瓶子都是现成的。”
曾雪瑜一乐,“您们这些老的是不是眼馋人家小宝贝儿来着?用奶粉和米糊当糖衣炮弹了吧?”
老太太推了一把自己的孙女,笑眯眯的说:“那小小子儿长的真不错,小脸蛋儿鼓鼓正正的,一逮着奶瓶玩命嘬,吃饱了还跟我们笑呢,别提多可爱了。”
随即又叹气:“这孩子的爸爸长得也一表人才的,可瞧着还真是个穷苦人。衣裳不合身不说,后来老郭帮着张罗孩子,我就给他烙了两张葱花饼。可一寻思,光有饼干噎也不成啊。哎哟喂,我就打个鸡蛋汤的功夫,那人全给吃了。这得饿成什么样儿啊”
曾雪瑜想了一下,唐亮跟她说过,看一个人是不是真要饭的,最简单的就是给他吃的。真正的乞丐,你给他钱是很少有人要的,看见吃的才高兴。
但现在这世道,有几个是真乞丐?
顿时警惕起来:“奶奶,你给他钱了吗?”这帮老太太平时看着挺精明,但也有所有女人的弱项。刚才她还说是奶奶们是用奶粉当糖衣炮弹拐人家孩子逗玩,别回头对方才是用孩子当糖衣炮弹把这帮老女人都骗了!
“给了,人家没要,还一个劲儿的作揖,那么高高壮壮的大老爷们眼圈都红了。可怜见的”
嘿,还真是乞丐啊。
曾雪瑜眼珠子一转,说:“这是外地人吧?现在在哪儿呢?他这么流浪不是个办法,应该告诉社区的人,给联系一下民政局。好歹先有个地方落脚,要不到了夜里那孩子怎么办?”
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你孙大爷不是刚盖一小二层么?暂时让那男的带着孩子跟上头住,反正也没人租呢,等来了租户再想办法。刚才你遇见他,就是去拾掇好了门窗好让他们父子俩先住下。”
又说:“联系民政局这事我们也想到了,但天儿晚了,那男的也不是坏人,多住几天也没什么。民政是能给安排住处,但咱们这儿街坊四邻的,有女人们能帮着照看一下孩子,要不到了民政,大人没事,小孩儿保不齐得受多少罪呢。”
又唠唠叨叨的说起谁谁家给送来自己孩子用剩下的尿不湿,谁谁给了旧的小孩儿衣服,谁谁去教“大个儿”怎么给孩子拍奶嗝。
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对劲儿了,曾雪瑜按住她奶奶的手:“合着你们是收留一流浪小动物啊”还给人起了名——大个儿?
老太太哈哈笑:“这小伙子口音太重,我们也听不明白他说什么,连比划带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