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如何将漏洞补得严丝合缝,只要无人特意去华亭县调查个究竟,决计不可能瞧出他身份有问题。
这时成伯正做下一步的打算,“那我明日就到县里衙门去一趟,刚好再给少爷你带点纸笔回来。”
“麻烦成伯了。”
“不麻烦,少爷,您要真有心,就等后年乡试的时候,好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也好让我向地下的老爷交代。”
“……嗯……啊……哎,田七我们今儿早上吃什么?”
立刻躲开成伯炯炯的视线,田易迅速借助田七转移了话题。
第四章
意面和粽子
目前还在床上躺着养病的严君,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在田易和成伯的寥寥数语中就被决定下来。
又喝了几碗姜汤,狠狠出了几身汗后,时好时坏的高烧总算退了。
两天后,他在送到自己面前的文书中知道了前因后果。
翻开来看,上面是清一色的繁体字,读起来很吃力,但严君还是用签定合同的态度从头到尾仔细阅读了一遍。
田易看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姓名处,才道:“我想着你要用成伯远房堂侄的姓,所以写了这个严字……”
严君有点莫名其妙,心想我自己的名字你在这里解释个什么劲?
难道是希望他感激?
严君便道:“谢谢你。”
瞧出他确实不在意,田易倒是松了口气。不管先前怎么拿定了主意,事到临头仍不免顾虑着不好硬来。毕竟就算对方脑子糊涂了给自己安个假想的身份又或是胡乱搪塞,也不能说得太直接。
事实上,严君真的无所谓。
对很多现代人来说,在哪落户并不是十分大不了的事。在城市之间跳槽搬家档案却放着不动,都很习以为常。
要说不习惯,他不习惯的是另外的事情。
首先是厕所。
哪怕这家的茅厕在整个田家大湾里算得上首屈一指,但跟现代那种铺满瓷砖、安装着抽水马桶、拥有冷热水洗手池、镶嵌着平面镜的卫生间相比,是拍马也赶不上。
当然他是男人,一点点不方便可以克服,但克服的过程嘛……
就一个坑上垫了木板和茅草,后面直接连着猪圈!土墙才垒到半截,只能勉勉强强遮风蔽雨!擦屁股还只能用树叶!
……就很难描述了。
第二件不习惯的事却至关重要,是食物。
眼下他就站在厨房里发怔。
这家人的厨房没有他印象里中式厨房那么脏乱破旧,除了油烟还是油烟。面前的应该是灶,灶上两个一大一小摆在一起的是锅,边上有大大小小的罐子和碗筷,下面有洞应该是生火的地方。旁边扎成一耙一耙的柴禾和干草都码得整整齐齐,梁上用绳子吊了几篮子像是吃的东西。
但是没有烤炉,没有锔炉,没有扒炉,没有烤盘,没有煎锅,没有滤锅,没有切模,没有酒提,没有搅拌机……他需要的、他会用的,这里一样也没有。
说不出的郁闷让他刚想出去,门被一把撞开,接着,一个夹杂着几分诧异和不满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怎么是你……啊……”说到一半田七就记起自家少爷的吩咐,忙不迭改了口,“严少爷,少爷不是去你那了?”
“嗯,他拿文件给我看然后就走了。”
文件?那是什么?莫非是说文书?田七也没多在意:“那您站在这里干什么呀?莫不是早上没有吃饱?”
少爷可教过他一句话,叫做“君子远庖厨”!
嗯……可见严少爷不是君子。
严君丝毫不知道田七给自己下了定义,摇摇头表示不饿,却见田七手里拽着一把颜色青翠形状各异的叶子,不由有些好奇,“这是……”
“……”
连这都不认得,这位严少爷难不成真是哪个山旮旯里面蹦出来的新鲜妖怪?心里腹诽着,田
七还是乖乖把叶片往前一送,分了不一样的两把,“这是艾叶,这是新摘的芦叶。端午不是要到了吗,家里要包粽子呢!”
严君先看看艾叶,凑近了有股辛味,接着又看芦叶,上头还沾着水,青翠y_u滴,闻着比艾叶要舒服多了。
说到粽子,他当然知道。只是长这么大,他吃粽子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后来学西厨,饮食习惯更加西化。这几日的饭菜已经很不习惯,就别提连味道都忘得一干二净的粽子了。
“这两种叶子都是用来包粽子的?”
“没错。”
“艾叶……味道那么奇怪……”
“哪里奇怪了?”田七看他一眼,“端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艾叶,可没人说奇怪!不过少爷也爱吃芦叶包的粽子,所以成伯才嘱咐我特意多摘一些来备着。”
“哦。”
严君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比较想吃的是……意大利面。
看他mo了mo肚子,面上却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田七心想他的病不是还没好吧?赶紧过去把他拉到条凳上坐下,“严少爷,不要太客气了,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呗,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吧。”
不料严君脱口而出,“说了你也做不了。”
“……”
厨房里气氛霎时变得僵硬。
说不客气还真不客气了?又不是自家正经的少爷,也好意思拿腔拿调!田七好不容易才按田易的吩咐将满心恼怒按捺下来,板着张小脸指指灶上,“严少爷您要自己做得了就自己做好了,米面菜都在这,可别说咱们没招待你!”
说完他头一扭,踩着重重的脚步出去了。
留下严君一个人愣在原地,丈二和尚mo不着头脑。为什么他说了一句话,那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小孩就生气了?
他说的明明就是实话!
难道他想吃意大利面,那小孩能做?
别开玩笑了!
就是他自己,正正经经科班出身的西餐大厨,没有工具缺乏原料不也是两眼一抹黑,做不出来吗!
他一动不动站着,门又被推开,田七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将装着糯米的筲箕从缸上面端起来,摔门走了。
“……搞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严君皱了皱眉。
这小孩也是,先前那个田少爷也是,都一样的奇怪!讲话没头没脑,情绪喜怒无常,要不是语言相通,他还真觉得自己到了外星球!
“那人真是好不知礼数!”
田七把筲箕重重放在石板上,一屁股坐下来,恼火地扔出一句。
“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田易从撑开的窗口探出脑袋,偷眼瞧四周,“成伯呢?”
“被族正叫去了。”
“嘿嘿,那可好。”闻言田易两眼瞬间放出光来,立刻把书本往桌上一盖,“那成伯晌午前都不会回来了。”视线往下一瞄,他又有些好笑,“哎,你就是生气也别拿米来撒气啊,小心成伯给你耳朵里念出茧来!”
田七这才将自己在糯米里戳来戳去的手指抽回来,嘴巴却扁着,不服气地道:“你都敢不温书了,我还不敢戳戳米么。”
田易从善如流,“行,你继续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