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隶睡得很不安稳。
他浑身滚烫如烈火灼烧,同时又寒冷刺骨如坠冰窟。
无数轰鸣破碎的幻象推动包裹着他,拥挤的色块争先恐后地占领着他的视线。
他看到黑暗中垂下一只惨白的手腕,瘦到脱形的骨骼从薄薄的皮肤下支楞起来,犹如被折断的枯枝,仿佛能够看到生命点点滴滴地从皮肉中迅速地流失。
韩隶战栗着——他还记得那只手,温暖而柔润,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脊背。
然后在疾病的吞噬下迅速地变得干枯而消瘦,犹如覆盖着肉皮的骷髅。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试图捉住那只手,但迅速蔓延的黑暗却在眨眼间将那苍白的手腕吞噬,只剩下韩隶在黑暗徒劳地寻找着,慌乱而惊恐地喊着:“……妈妈!”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袭来,用令人窒息的力道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韩隶挣扎着,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喉骨在男人的手掌中咯咯作响,刺鼻的汗臭和浓重的硝烟味道伴随着鲜血蔓延进自己的口鼻,他听到那异国的口音在黑暗中聒聒细语,用恶意的腔调呢喃着陌生的语言。
眩晕,疼痛,恐惧,绝望。
幻化成无数yin暗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向韩隶靠近。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仿佛穿透了幻觉与真实,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边界,犹如振聋发聩的钟鸣,猛地将韩隶从疯狂混乱的黑暗中拉了出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前的所有东西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刺眼的光晕中,苍白的顶灯和淡蓝色的天花板在模糊的视线内飞快地旋转中,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韩隶艰难地眨动着失焦的双眼,额头烧的滚烫,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模糊的咕哝。
床边是仪器滴滴的响声烦乱而刺耳,透过薄薄的墙壁,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无数嘈杂混乱的响声——脚步声,闷哼声,枪械声,全部汇成嘈杂而混沌的河流,乱糟糟地一股脑涌入韩隶的感官,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仿佛尖利冰冷的钢针,戳刺着他的后脑。
韩隶呼吸急促,迷迷糊糊间开始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哐当!”
他整个人囫囵摔下了窄窄的病床,腿上的固定架重重地磕在床沿上。
虽然麻醉的药效还没有消,但强烈的疼痛还是瞬间顺着麻木的神经蔓延上来,让韩隶哆哆嗦嗦地蜷缩起身子,苍白的额头上冷汗密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外的声音消失。
在意识迷蒙间,韩隶听到在那空空荡荡的寂静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坚硬的鞋底敲击在水泥地板上,一步步稳稳地靠近。
韩隶浑身一震,巨大的恐慌瞬间袭来,他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拖着自己的无法控制的身躯,向着远处艰难地爬着,试图逃离逐渐靠近的危险。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了。
韩隶慌乱地转动头颅,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混沌模糊的视线内却还是白茫茫一片。
紧接着,一股大力突然袭来,坚实的胳膊绕过他的脊背和腿弯,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韩隶整个僵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襟,因麻药而瘫软的身躯整个栽到了陌生的x_io_ng膛内。
清冽而冷硬的气息将他瞬间包裹起来。
青草的苦味中,夹杂着炽热的□□味和冰冷的金属气息,意外地混杂成令人心安的感觉。
韩隶停下了挣扎——在他混混沌沌的潜意识里,他记得这个味道。
在尖锐的枪械声和男人参杂着异国口音的咒骂中,同样坚实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按在x_io_ng膛间,这个味道密密实实地包裹着他,将所有的血腥和危险都阻隔在外。
在深沉的暗夜里,他被疼痛折磨的时昏时醒,在意识清醒与昏沉的间隔,他感受到自己被用同样的姿势拥在同样的怀抱里,颠簸间,他能听到对方x_io_ng腔里有节奏的心跳声,犹如催眠曲似的稳稳跃动,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在呼呼的风声中,他听到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撑住了,小鬼。”
韩隶鬼使神差地放松了下来,将滚烫的额头埋入了对方的怀抱里。
沈空抱着韩隶走回床边,心下实在有些意外。
按照镇定剂的药效,即使是成年人也要到至少两个小时后才能意识清醒,而韩隶不仅提前醒来了,甚至还爬下了床,拖着身躯挣扎了数步远,这样的意志力,沈空都不知道该说是惊讶还是佩服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韩隶,漆黑的眼珠内带着难以忽视的审视意味。
小孩苍白的额头被汗水浸湿,颧骨上是病态的ch_ao红色,眼珠不安地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着,细瘦的小手痉挛似的攥紧自己的衣襟,迷迷糊糊地往自己的怀里钻去,看上去实在可怜。
沈空弯腰将韩隶放回床上,正准备直起身子,却发觉自己的衣襟仍被紧紧地攥着。
他微微拧起眉头,伸手试图把自己的衣襟从那只小手中解放出来,但是竟然意外的没有拽动。
沈空有些头疼。
他刚才已经在外面处理了一波韩家派来的雇佣兵了,虽然不知道下一波什么时候能到,但是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他可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
但是即使道德感淡薄如沈空,也做不出来把小孩的手掰折的事情。
他耐着xi_ng子哄到:“乖,放手。”
扯不动。
沈空的额角跳了跳,手中用上了巧劲,但是却依然没法在不伤到韩隶的情况下挣脱出来,他开始失去耐心,有些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小鬼,手不想要的话我就卸掉了……”
韩隶苍白细小的手指又攥紧了几分。
沈空:“……”
突然,系统的机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检测到任务目标正处于昏迷脆弱状态,建议矫正员温柔安抚,减少应激创伤对任务目标三观影响,提高任务完成度——”
沈空听了系统的话,瞬间豁然开朗。
对啊,韩隶昏迷了,和昏迷的人计较实在是太想不开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小刀,将自己被韩隶拽住的那一块布料割开,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系统:……
它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难道他们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吗???
·
三个小时后
沈空从口袋内掏出瘪瘪的烟盒,熟练地向沾满血污的掌心内倒了倒——
已经空了。
他有些遗憾地将烟盒扔到一边,任由地面粘腻猩红的鲜血把烟盒的外缘染成难看的褐红色。
身旁散落着几个已经空掉的弹夹,还有数个仍旧带着微弱温度的金属弹壳。
由于这次的情况不像之前荒山上以命相搏的危急,这些佣兵
也远没有那几个绑匪让他讨厌,所以沈空非常控制自己下手的程度,近身肉搏的话就只是击昏,即使被迫使用热武器也只瞄准非致命部位,尽量减少之后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导致这次的难度加倍上升。
沈空微微转了转自己的肩膀,轻轻地嘶了一声。
窗外的蓝紫色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风将房间内刺鼻的□□味冲淡不少。
沈空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表:4点45。
距离他给韩隶的外公发消息已经将近12个小时了,按理来说赵家的人这会儿再晚也该赶到了啊。
沈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版面是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赵氏控股公司涉嫌商业骗局,主要嫌疑人正被警方调查,公司资金冻结。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妈的,死直男,举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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