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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世界上的事

前,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的。76号的人先是找上了文盛,因为是沈先生的便宜D_D,并不好十分发作,只是关了一整天,问出了他和邓金一起的行程。期间文盛讲到邓金死前一晚,讲他要约一个戏子去吃饭。

“邓老哥和我讲戏子,隐约里是很对那些人有**兴趣的。先头也经常带我到百花苑去看戏。上面唱着,他后面去和一个人讲话。”文盛全盘的讲出来,只求快点离开这个血腥之地:“我远远的看到过一眼,是个小白脸,讲起来也姓邓,是同乡。”

“那晚上邓金是和那个姓邓的去吃饭的吗?”

“大概是的吧**我看那小白脸不是个安分的,他杀了邓老哥也有可能。可怜我邓老哥,我还请他去我家里做客人。”

这76号的监狱简直是个炼狱,黑蚩蚩的一方天地,隐匿着世上所有吃人的鬼怪。这些警卫特地叫收尸的拖尸体从他眼前过,果然是立刻吓破了他的胆。文盛只求是邓月明是凶手,且立刻叫人查出来杀头枪毙,好永远洗neng了自己的嫌疑。

76号的人立马去百花苑,开两辆黑汽车,白日间带着枪就往里边冲。一人站在戏台子下面朝空放一枪,吼一句:“全他_M给老子出来!”其余的几个人,往后台一扫,赶_chicken_似的把人都赶了出来。一群人惊恐而茫然的站着,余老板立刻开始淌虚汗,哆哆嗦嗦的站出来哈yao:“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这是**大热天的辛苦了,老燕!先端一箱冰过的汽水过来!”

“谁他么是来喝汽水的,你们这有没有个姓邓的。”这人问话,嗤笑着:“是个小白脸。”

邓月明犹豫着走了出来,十足恭谨敦厚的模样,几个黑西装立刻抓了他,擒着他的脑袋把他往外边押。他吓得一阵哆嗦,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力量薄弱,在黑西装的手劲低下全然没用,反而为此挨了一个巴掌。“啪”的一声,亮亮堂堂,清清脆脆,他一愣,脸立刻肿了起来,睁大了眼,竟是连哭都吓的忘记了。余老板登时慌了神,还是燕伯胆子硬,扶着余老板大叫起来:“我们月明是个体面人!是沈文昌先生的朋友!是给唐瑞生将军唱过戏文的!”

“嗳!嗳!”余老板回过神哭到:“我那庆哥还在南京给诸位太君唱戏呢!不然怎么能叫小师弟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拉走!”

庆哥这两天又去了南京,给谁唱戏不得而知,但那句太君分量十足,谁也保不准一个貌美的戏子会不会爬上日本人的床,去吹一阵对付本国人的枕边风。

几个黑西装立刻放松了些,邓月明却没了支持,软着tui跪到了地上。

“你说他是谁的朋友?”为首的黑西装问道。

“是沈先生的朋友。”燕伯也是提心吊胆的回着,怕76号做nei部斗争,这个“沈先生的朋友”,反而要叫月明吃大亏。幸好沈文昌并未卷入派系斗争,名声尚好,谁都愿意卖他一个人情。这个黑西装立刻扶起月明笑道:“怎么不早说!我看这个小兄弟也是个安分守法的良民,主要是我们死了兄弟,实在是伤心,想请这位邓先生提供一些线索。”

“请吧,邓先生。”着黑西装看邓月明跪坐

在地,面色煞白,也知道是个没胆子没力量杀人的,但是还是得走遭程序,于是立刻变得十分绅士,扶起了邓月明,请他上了车。

邓月明一走,叫月明哥哥的小nv孩就打了电话去路晓笙办公室,可实在不巧,路晓笙陪着一个导演吃饭去了,接不到电话。小nv孩偷偷掏了几个别人的角子,要跑出去叫黄包车,想亲自跑一趟大亚影视公司。她这举动落在别人眼里,顿时成了一种痕迹,有人骂道:“偎灶猫偷东西!”一喊俱惊,纷纷看过来,要来捉她。她立刻就逃,奔到炽热的街道上,遁入弄堂里。

她不了解76号,直觉那是个和宪兵队巡捕_F_一样的地方,都是有去无回,尸骨不存的。戏文里唱文人进诏狱,是肝胆两相照,是忠义两齐全,是千百年后唱起来也要叫人道声好的。可她的月明哥哥不是读书人,是个下九流,再久也生不出一片丹心来。她只想教这个平常三言两语维护她的哥哥好好的活下去。

幸而“沈先生朋友”这个名头还是管用的,邓月明除了被一巴掌打破zhui角外,并未很受作践,身上的零件也完好无缺。他被推进审讯室里,按在一张铁椅上。这张椅子锈迹斑斑,夏天里也自动的散着寒气,像是被血多的鲜血魂灵泡出了凶xi_ng,能叫人一坐上去就失了稳xi_ng。邓月明颤抖着mo了一把锈迹,立刻被染了手。他像是太天真,竟然要说:“这椅子是不干净的**”

“那你要不要换一把?”一个警卫笑问他,他竟然也点头,点了两下又拼命的摇起头来,惊慌的抓着铁椅把手不放松。这个警卫失笑,以为他是想起了著名的老虎凳。这76号的特产声名远播,像那最不好糊弄的南京泼皮破落户,还没显出影来,已经响起了笑声——“哈哈嗤嗤”有人在那上头疯了。

邓月明一张脸惨白,不敢看那卫士,只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个卫士倒是客气,叫人给他到了一杯水。

“不要怕,等一下我门小队长过来问几句话,你如实作答就好了。”他把水杯往邓月明手里塞,邓月明颤巍巍的谢他,刚要喝,那外边又响起惨叫来,他一个激灵,水全洒在kudang上了。

外头叫:“我什么都说!”又叫:“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部的前言不搭后话。

这边的警卫也出去吼:“把zhui他_M的给老子堵上!这边问话呐!哟!队长,人已经请来了。” 一个和气的矮胖子走进来,穿一卡其色件立领的中山装,用一块鹅黄丝绸手帕擦汗。他红光满面,热汗津津,礼教倒是很周到,过来和邓月明握手。邓月明像是全然的失了心智,一点西方礼仪都不顾及了,两手紧握着扶手,半分不肯放松。这个警卫对队长笑道:“我和邓先生开玩笑,讲‘要不换把凳子’,邓先生就吓到了,都不肯松手。”这个队长也听得有趣,“呼哧呼哧”笑着,一身肥r抖起来,整个仿佛一粒xi足了血的跳蚤。

他在邓月明面前非常亲和,自己拖了凳子坐到对面,叫另一个警卫做笔录。

队长道:“邓先生的情况呢,我了解的。我们都是很受沈先生照顾的人。但是呢,邓金兄弟也是个好的,和我们_gan情也很shen,实在是不忍看着他那样惨死!”

“我们这里都是讲程序,讲证据的,不会冤枉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该死的。”他这“该死” 的讲的轻声轻气,是鼻子里悠悠然冒出的一gu烟。

“邓先生A,本月26号,你见过邓金吗?”他翻开一本记录,看着里头的时间线问邓月明

“见过。”邓月明开口声音哑了,自己清了清嗓子,又答一遍:“见过。”

“什么时候?哪个地方呐?”

“那天**呃咳咳**那天,金大哥来接我去吃饭。”

“几点?哪里?”

“我叫他五点来我家接我,他来接我,去容清堂吃饭。”

“吃的什么?”

“一个猪肚,一个猪脚,一个三丝,一个鸭子。”

“记得这么清楚!”队

长赞叹着一笑,也是一种例行的怀疑。

“因为有个鸭子,老也不上来。我们一直催,催个猪肚和猪脚出来。”邓月明这时候回了一点稳xi_ng,也知道补充点答着,希望早点问完。

“几点吃完饭呢?吃完你们去哪边呐?”

“我原本叫他送我去余老板那里的。几点吃完也忘记了**我给喝醉了。后来他送我去余老板那里,我坐了一会,就九点钟了。”

“一个饭吃四个钟头!”队长又问:“这么高兴致A?喝这么多酒?”

邓月明忽然低了头,咬着zhui唇,在想该如何作答。他是非常为难,非常痛苦的模样。那队长也不催,只是用两个手指头敲着桌子。那边警卫把这些都记下来了。

过了两分钟,邓月明像是下定了大决心,红着眼抬起头,哽咽着道:“我怕沈先生生气**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般**”这队长立刻停了敲打,竟然又掏出块新手帕给月明。月明摇着头不接,只用手背擦了眼泪。

他沉默着,睫毛颤抖很厉害,像是垂死的蝴蝶。

“邓先生?”

“嗯**”他xi了xi鼻子,道:“他叫我喝酒,说菜上的这么慢,我又不喝,太不给他面子了。我本来也不会喝,一喝就醉。他把我带上车,把我带到个没人的地方**我真是**不知道该这么办**”

“不要紧,不要紧,你现在是很安全的,这里是76号。”这队长说着,也不知道是安we_i,还是恐吓。

“我真是**我就把他给打了**我mo到一个雨伞,就打了他的眼睛。”他这个时候,面容竟然有些凶,是太过害怕,又太过痛恨:“我跑到车外面,听到他在后面叫我,我也不敢再回去看**只知道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就见到个黄包车。”

“我自己去了余老板家。”

他哀求的看着队长,歪着脑袋流着泪:“我该怎么办呀**沈先生不喜欢我和别人交朋友**他要是知道我还惹上人命官司**”

“不要怕不要怕!”队长抚着邓月明的手,邓月明吓一跳,立刻*了回去,但是那汗的痕迹,已经落到了手上。

队长也不尴尬,笑着说:“暂时就问到这里吧,还要请余老板来问两句话。只是这个案子我们很重视,不得不请邓先生在这里委屈一天了。”

邓月明垂着眼,抿了zhui,不置可否的沉默着。队长和做笔录的警卫走了, 又来两个警卫,把他带去一间单人的牢_F_。这间牢_F_只有一张木板床,靠着墙壁放着。墙壁上都是干枯的褐色,幽幽然散着腥气。他坐到木板_On the bed_,梗着背,十分紧张的模样,面上却又是疲惫的。

怕是不至于的,他在地府什么的罪都受了一遍;累却是真的,半天的演下来,腹中饥饿,口渴难耐,唯一送来的一杯水,也临时发挥泼到了kudang上。

“这人杀的太亏了”他心想:“剐时累,剐完还累。不值当。”

六点钟有人来送饭,一个铝的餐盒,上面装二两白饭,一小捧咸菜。邓月明做戏做全tao,一

动也未动。

七点钟,牢里的灯忽然全开了,想起许多脚步声,又渗出许多魑魅魍魉一样的影。

“王处长,这边这边!”那队长的声音又响起。

“小邓老弟呢?人呢?!你们居然把人关这里!那是沈秘书长的朋友!是电影明星白梅小姐的朋友!那么文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剐人?”这个王处长快步走到牢门前,看着被灯光刺痛眼的邓月明,骂道:“还不快请出来!A呀小邓老弟!看看**这可怜见的**你们居然打人?!谁动的手?!”这王处长激动非常,也不管是谁真下的手,直接反手一个zhui巴抽了身边的警卫。

清脆响亮,邓月明假装被吓一跳,又跌回了床板,等着王处长亲自来安抚他。

四十二

路晓笙与白梅亲自到76号门口接人。邓月明像是太过惊吓,重获自由无惊无喜,对待恩人形容也淡淡,很快就不声不想的钻到了车里。车里还有一个小nv孩,立刻抱住了邓月明。车厢细小而黑暗,小nv孩温热的body散出一层又一层交叠的汗的酸气,教这一整块的空气浑浊,敦厚,人像是重回了M_的体,又生出了安稳无惧的主心。

小nv孩xi了xi鼻子,想问月明有没有受到欺负,却一句话都不敢问出口,怕听到月明真的遭了罪。

“没有,没有。”邓月明拍拍她,教她坐好:“你都大了,不好再和人搂搂抱抱了。”

“月明哥哥不要紧的。” 小nv孩笑道。这时候路晓笙与白梅外头寒暄完,进到车里来。现下路晓笙开的车,白梅坐在副驾驶座上,直径向后车座扔出一张名片,道:“王处长给你的,把你当我姐夫家眷。哼,你倒是运气好,正巧我和王处长吃过饭,能一个电话打通人,不然管你什么沈秘书张秘书的朋友,通通不给上报,你死在里面都不知道。真是唱戏不好好唱,惹弄是非本事**”

“杰西卡!好啦,月明现在也是后怕,都不知道里面对他怎么样。”路晓笙维护月明:“要是我那天拦下他,也不见得会出这么多事情。”

“我出人出力,倒不许我抱怨一句吗?!”

“那你冲我抱怨吧,我可以**”

“谢谢白梅小姐!”邓月明这时候立刻说。

“哦,光谢我,你听听,你这个四处奔走找人的倒是一点都不谢哦。”白梅哼笑一声,一点都不受邓月明的谢:“我还不是怕我姐夫,要是被他晓得我有这一层关系,又视而不见,还指不定怎么对付我。不然因为我乐意要帮忙?”白梅早年香港的时候痴心赌马,落下许多亏空,家里不敢说,又拉不下颜面去男人手里弄钱,最后还是沈文昌去香港出差,晓得了这件事情,给她补上了。她既承沈文昌的情,又怕沈文昌用这件事做把柄拿捏她。可她从那时起,就把自己划到了沈文昌的阵营里,平常甚至还替他介绍过nv朋友,是属于为虎作伥一类的人物。

“我是一点都不用他谢的。”路晓笙开着车,看着路,幽幽然讲到。到底是被白梅的话伤了心,有些赌气。

“你是个好痴情的,可又不是对我,我不乐意见。”白梅斜一眼路晓笙,道:“恶心。”

邓月明和小nv孩也不好ca话,沉默的坐在后车座。小nv孩把车窗摇下来,夜风立刻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发。这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天空是*而淡的墨色,像一方湖水,印着更为浓重的梧桐树的剪影。这一带商铺都少,零星的几栋_F_子伫立在暮色里,全都是黑灰的色T,全都是寂静萧条的。大约猛兽的周遭,都是这样的。

路晓笙讲究活跃气氛,这时候找起话:“小春今天来找我,毒太阳底下站了大半个钟头等我,鞋都跑没了,脚上全是全是水泡。小春是个顶忠义的。”

“哼。”白梅嗤笑一声,但也没有非常言语。

邓月明这时候看小春的脚,见她穿了一双男人的木屐。这大概是路晓笙的。

“你跑什么?”邓月明问她:“打个电话叫个车子,跑坏了脚怎么办?”

“我拿了别人的角子要坐车,别人看到了,要捉我。”

“那你和人讲呀,到时候还回去,要么和你燕伯讲。”

“余老板被吓死了,燕伯看样子也走不开。其他人**月明哥哥,你太忠厚了**他们那时候一定很怕和你搭界的。”

白梅听了大笑:“他忠厚!哈哈哈哈!天底下没有忠厚人了!戏子忠厚!”

路晓笙无奈着安抚她:“好啦好啦!什么戏子长戏子短的,京剧也是艺术的一种,我是最看不惯你和你姐夫似的叫人戏子。”

白梅一瘪zhui,提起沈文昌,倒是不再讲了。因为他有时叫她戏子,她也恨。

月明问起来:“我听到他们要去问余老板,不知道有没有去。”

“王处长是讲,到百花苑去问一下好了,不必非要把人提到76号来。”路晓笙笑说:“他讲‘全把人当贼!牢里来牢里去的,真当警力充足吗?’”他学着王处长这样尖锐的男人的音,自己先“扑哧”一声了笑了出来,却是谁都没有随着他笑。于是自己笑个一两声,也不笑了。

邓月明搂着小春,把头靠在她的头顶,疲惫的想,这个事情算是了结了;又想,她是个忠义的,自己却不是忠厚的——平常不过随口一帮,并不上心,却要叫人家冒着连坐的风险来搭救。想到这里又想到路晓笙,想他口上说着,不想叫自己谢他,可自己到底是受了他的恩惠。

他忽的开口:“路先生,我欠你一个人情,哪天你要什么,我来还你吧。”

“不用了,朋友之间随手一帮罢了。”他笑着讲:“何况其实是杰西卡出了大头,帮的大忙。”

邓月明其后也没有再言语,因为那所谓的报,所谓的债,时间一到,都会连本带利的自己找上门。他永远都没有那个“贪”的运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23333,看到情长还有点后续,打算混更一下

李鸣柳从洛阳坐上火车,拎一只皮箱,要到上海去。火车驶出站,拖一条长烟,行到一片落雨的天地中。这一片天地里没有山,雨不大,可以让人朦胧的看到外边的田地,田地中的细小坟头。火车行的生冷,仿佛是这一马平川中唯一的活物,于是一车乘客满怀各自心思,最后却都落到了孤寂的手中。

鸣柳在这流_gan般的孤寂中思念他的nv友们。他想她们或许是更好,或许是更坏,原地踏步几乎是不可能的年龄简直是她们事业的坟冢。于是算起来,他到河南也有五年了,先头年夜的鞭炮一点,初一拜个年,马上就要三十岁。三十岁,以前想想真是吓一跳,可真的到了这个门槛,反而又安心了。是亡命徒逃到天涯海角,终于落网的那种安心,今后是杀是剐,都逃不过了。然而毕竟曾经寻过欢,弑过命,于是怪不得谁,只能怨自己。倘若可以重来一次,却又不见得愿意走另一条路。

火车穿过田野,穿过稀树,鸣柳突然想到李宋宪曾经对他讲,说是海南的火车要从芭蕉林下穿过去,打开窗户就有蚂蝗落进来。那时似乎还是三几年,他躺在李宋宪身

边,枕着月光,当做奇闻听。李宋宪每夜都和他讲些天南海北的东西,待他睡熟后,便又回到办公室去河南已经没有第二个花园口可以再决堤了。有一天夜里,他开灯起来弄水喝,看到李宋宪睡在他的身边,面容埋在枕头里,鬓角已经生了白发。他几乎是立刻便惊恐起来:他那暴君一般不可一世的哥哥,他那今生今世的仇敌,仿佛是在一瞬间,便丢盔弃甲的老了。他永远都没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第二天他没有再和李宋宪例行吵架,只是沉默的去了矿上了,去了银行,查了这些年的支出入账。看着是面容平静,心里却是天翻地覆的,愁没有上眉头,是立刻入了心,缠了五脏六腑。别人都道李宋宪去了河南做了土皇帝,党国管不住他,日本人压不了他,李家是真正的到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境界。可鸣柳自己明白,哥哥要在两方势力的胶着下白头了。何况还有八十万的水下亡魂。

鸣柳在整个三十年代中,从李公馆二楼的游魂,慢慢出落成李大少爷_F_中的Yan鬼,又从Yan鬼,不知不觉的neng变为李军座身后的伥鬼。他一路的成长,仿佛永远都伴随着不甘不愿,却又无处不在的yin气。在他窥见大哥鬓角的白发后,便悄无声息的对矿业与倒卖生出了莫大了兴趣,常常一连数日住在洛阳李家的矿上,筹划着去外省找专业的练矿工人。李宋宪气他躲着自己,夜里扒了他的ku子,捏了yao带便抽他的屁gu,可他稍一求饶,李宋宪便心软了。他常常是把面容埋在臂膀中,低着嗓子对他讲:“军座,饶了我吧。”_fu个软比硬要强来的有用的多,况且_fu软里似乎又有Seduce的意味:他的声音像龙须糕下的碎落的细酥,总让人想躲到无人之处去,把碎酥全部倒入zhui中。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快乐。鸣柳不看李宋宪,却永远晓得李宋宪的面容。他想他的大哥此时一定是隐忍的,一定是恨的,恨自己落到了他的生命里。后来李宋宪请了工程师,拨了人满省的勘探地质,又把犹太军火商乔治罗森博格介绍给了鸣柳。李宋宪懂得该做什么,并且比鸣柳更懂得循序渐进。或许这也有保护的意味:他的圈子yin冷而晦暗,陈列着许多饮鸩止渴的生意,鸣柳不该走进来。可鸣柳在圈外徘徊一阵,又义无反顾的冲入了他成了他大哥的管家,伥鬼,大太太。

火车驶过鸣柳的整个回忆年代,孤单闯进一九三九年的上海滩。鸣柳拎起他的皮箱,带着十几个便_yi的卫士下车,回到了租界红十字医院附近的公寓。他还是医生时,李宋宪为他置办的住处,多少有些金屋藏娇的意味。许多个夜里,他都在这间公寓中与李宋宪纠缠。屋子里积了薄灰,早已断电断水,机灵的副官劝他住到酒店,他笑着摇头,自己去开窗换风。副官连忙去卫生间取了脸盆拖把,又叫人去办理水电,选兵点将的安排下去,要把公寓收拾出来。鸣柳掀开沙发的白布yinJ子上,坐在上面想事情,想了一刻钟,便叫副官去找一个人。

“洁妮秦?”副官握着扫帚,把边角的灰尘都扫了出来。

“侬晓得,先头侬向我大哥报告的伊。”鸣柳歪在沙发上,笑着翘了二郎tui,黑ku*上一小节,露出一点黑呢的袜。

“伊和孙敬之要好,干爹又多。我要找她**现在倒像是我出卖色相一样。让我想想这个生意怎么做**”

副官倒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仿佛有些局促。

“先把上海的人叫来,新世界定一桌酒,年底了,也辛苦的。去约乔治罗森博格明天中午吃咖啡。”鸣柳略微的低了头,指节敲着膝盖。副官握着扫把,不知该继续扫下去,还是去找洁妮秦。鸣柳也不催,只是仔细的看着指尖,倒像是有大兴趣。屋外渐渐有人敲门回来,进门便无声无息的进卧室换了床单。副官立刻安排了人去定酒席找人,又用眼神与手势指挥屋中的打扫,一切都沉默而有序,李鸣柳却突然如梦惊醒般讲起:“是了!我想起来了。把自鸣钟拿去修修,它不动了。大概是没有电池了。”随即他起身要进卧室,边走边讲起来:“以前整点报钟点,现在也不叫了。上海这头人的到了叫我,西

装拿出来烫掉。”

鸣柳走回卧室中,_F_门一关,隔绝了屋外不做声响的忙碌。屋中一个东阳雕花的_yi柜,很古的样式,却是黄梨木。打开柜门是一面等身的镜,镜中人穿着一身呢子灰西装,黑色的高领毛_yi,发略微有些长。他的面目依然年轻,眉远而长,眉头微微蹙着,眉尾却一路飞到鬓发中去。是略微忧郁中的英俊。

“还没老。”他侥幸的想:“还可以见见人。”于是他轻轻笑起来,侧低下头去,额发落下来,成了个时光眷顾的*子。

下午四点钟,天已经有黑的迹象。洁妮的小公寓门窗紧闭,拉着窗帘,外头的光亮透进来,竟也有点晨光微露希望_gan。然而洁妮是半分没有希望的,她倒在_On the bed_,眯着眼烧日行的鸦片。_On the bed_铺了暗红的床单,床顶垂下了孔雀绿的纱幔,纱幔上是铁锈色的绣边原本是金色的,却长年累月的被大烟熏的变了色。她所有的色彩原先都鲜Yan而光亮,只是在时光与大烟的折磨下,都透出了一份的穷途末路的气息。几乎要奄奄一息了。她偶尔也会回忆起原本的光景,只是回忆徒增伤心,于是不得不放眼未来,在大烟中构筑一个金红*绿的世界。五点一刻,她从大烟的世界中醒来,屋外的天色已黑,屋中自然也是黑,可她仿佛可以看到袅袅的鸦片烟。每每此时,她总后悔不已,决定第二日一定要戒掉鸦片,并且无比悲伤的恨起她的第一个男人。是他拥着她闯进这个绝望的世界,可她爱他,于是在他走后,依然忍受着他留下的痛苦。她在_On the bed_哭泣了一小会,便mo黑起来收拾头面,为自己搽上略微shen色的粉,画上细而长的眉。她知道买春客们猎奇的心思,便更为强T自己的淡棕皮肤,shen邃眉目。她不能走东方美人这一tao,她要在岁月将她完全榨干前再挣扎一次。

六点一刻,洁妮坐电车去黑猫舞场,在还剩一站路时下车,吹着冷风走去舞场。到舞场又是照例的冷板凳,看着跳舞皇后姗姗来迟,又看着拖车为她一笑折yao。迟到是一种特权,是一种声明,是可以引起所有人关注的。她曾经也是迟到的nv郎,带着珍珠黑色网纱,露出一个*的红唇,口红的颜色要暗,才会让男人觉得拥有是一种征_fu。

冷板凳一座便是两个钟头,随后一个矮个子男人请她跳舞。男人有些手足无措,大概是第一次来舞场。洁妮一低头便能看到他早秃的脑顶,然而她永远对男人是一视同仁的,于是眉目生情,讲话亲真意切,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其实不过是为了赚得一张能分四成的舞票。她和男人谈天气,谈黑猫舞场。

“这里真是奇迹,让人快乐。”她笑着讲到,却从未因此而_gan到愉快:“外面总让人不快乐,到这里就好了,跳跳舞舞,出一身汗,去洗个澡。”

“对。”男人依然是紧张。

“我该怎么称呼你?”

“敝姓徐。”

“米斯特徐。听声音不像是上海人?”她需要急切的问出他有没有太太,需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原本湖北人,来上海厂里工作。”

“米斯特徐风度这么好,来上海做

的工作一定也好。”她无不羡慕的讲到:“人有一技之长,是走到哪里都不会怕的。”她几乎有些自嘲的讲,讲完便后悔了,怕他听了不舒_fu,于是又无关紧要的夸奖几句。其实她对他一无所知,不过是捡着常人爱听的讲。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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