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秦子吟还是那麽嘴硬吗?”
年迈的老人,扶在龙椅上的手已经枯槁了,只是那双眼依旧充满了身为王者的霸气。赵修文立步堂下,垂首敛眉。
“陛下,微臣以为此贼顽固,非酷刑不能逼其认罪。”
赵修文想起天牢里秦子吟当时的云淡风轻,不觉冷笑。
“赵卿,朕闻秦子吟和你曾是莫逆之交,为何你肯出卖他?”
“秦子吟是微臣至交不错,不过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谁若敢有谋反之心,身为臣子的我则不能不出来阻止。”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前将军。待此案落实後,必有重赏。朕累了,回宫去吧。”苍老的声音经历过太多,已听不出喜乐。
赵修文跪地恭送著当今圣上衰老的背影,唇角竟有了一丝笑意。
如果不除了秦子吟,这大成王朝第一将军的位置不知自己何年才能坐上。赵修文已经倦了听前将军赵修文,他想要的是统领天下兵马大权的骠骑将军的称号。
不过正如他所说的,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秦子吟上阵杀敌号称天下一猛将,可他却不懂得如何保住这一身荣华。急流勇退,皇帝年老,已不想再多战事,更怕秦子吟掌三军威胁到自己的统治。朝廷数次发令催秦子吟同北疆乌丸停战班师,不料对方却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回复皇帝,说破乌丸就在指日,不剿灭乌丸誓不回朝。
赵修文懂得察言观色,所以他他明白,这一仗若是败了还好,若是胜了,秦子吟必定是天子眼中之恨。将计就计,他罗织罪名,收买秦子吟家将,诬他与南越私通,奏章一上去,年迈的皇帝眼里即是两道精光。赵修文窃喜自己果然mo透了皇帝的心思。
现在秦子吟破敌凯旋,身陷囹圄,一切都如自己所想。
只是,江上泛舟,共商明月之约是真的无法实现了。
赵修文最恨秦子吟遇事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总是不在乎的样子,偏偏自己这个秦子吟最好的朋友对於这世间名利却不能不在乎。
自己莫非真的不如他?不管是在武艺上,还是……
“赵大人,您怎麽了?”
宫里的太监总管看到赵修文面色发白地缓步步出天下的书房,立即赶上去问。这个男人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然连太监也忍不住要逢迎一番。
被人一唤,赵修文方才醒了神,虽然身为前将军,他却向来以风雅著称朝堂,笑起来也是全无莽夫之气,矜持自若。
“无妨,这几天天冷,大概有些著凉。”
“赵大人您可千万保重啊,皇上可不能没了您这一等贤良忠臣,若不是您大义灭亲,那秦子吟不知何时就要……”
由了那老太监在後面尖著嗓子说话,赵修文淡淡一笑旋即转身步下宫廷。
“提钦犯秦子吟!”一声接一声声,从齐列的侍卫口里传出,一直传到天牢深处。
秦子吟手脚皆戴了重锁,发鬓仍束得整齐,不失大将之风。
随著两个牢头进来押他,他也站了起来,只是甩开了抓住他的两双手,一步步拖了铁镣出去。
“大胆秦子吟,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廷尉一拍惊堂木,看了秦子吟昂然站在自己面前竟然不施跪拜之礼,自然是勃然大怒。平日里,朝中百官多有忌惮这位骠骑将军,但如今秦子吟身为阶下囚,自然官派仍要拿足。
秦子吟也不理他,只是淡淡瞥得一眼,便转开了头。
只见这囚室之类,刑具俱全,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正立在他身後。
“怎麽,今日要给本将军用刑了?”秦子吟说话一笑。
廷尉见了他神色自若,丝毫不把自己准备的刑具放在眼里,当下又是一怒,立即吩咐人道。
“来啊,秦子吟藐视公堂,目无王法,给本官大刑伺候!”
“秦将军,得罪了。”牢头中仍有良心不泯之人,知道若是没这为骠骑将军为国杀敌,只怕乌丸蛮贼已侵入皇土了。
秦子吟听得这一声,不答话,笑著点了点头,双手已被铁镣吊锁起来,双脚已被地面的铁锁缚住。
“打!”也不问话,廷尉只戏谑看了秦子吟一眼便喝道。
早就沾好水的牛皮鞭抽在身上格外痛,施刑的又是颇有蛮力的壮汉,秦子吟忍著剧痛,不出一声,渐渐昏死了过去。
听闻下面动用大刑审了三日,秦子吟也只声不说吭,更别说画押认罪了。这样一来,秦子吟莫非真地宁可被折磨死,也不愿认了罪痛快挨刀子。
赵修文能想像天牢里的血腥气,也能想像秦子吟是如何忍下那些疼痛,却不能想像自己竟能如此狠心。
“告诉廷尉大人,今晚我去观审。”
三天酷刑,秦子吟身上已是难见一处完好,但他只所问不答、所辱不屑。堂堂九卿之一的廷尉也拿他无可奈何。可皇帝的诏命催得紧,定要秦子吟亲口承认叛国通敌大罪,以安民心和军心。
听说赵修文要来,廷尉心里自是高兴,他料想这二人曾是至交,或许赵修文有法子好好治一治这一身铁骨的骠骑将军。
赵修文依旧著了身白衣。刑室大门一开,恶臭的血腥味不禁让他皱了皱眉。抬眼看去,正好看到几个牢吏正拿了铁签刺入秦子吟指缝。
秦子吟已不是自己所认识的秦子吟。
那人满身血污,面色憔悴,剧痛使得俊朗的面容也极度扭曲,何曾是那个意气风发昂扬自傲的骠骑将军。
我也不再是你秦子吟认识的赵修文。
赵修文静静看著秦子吟,眼中神色稍变。
“看你嘴硬到何时!”一人把铁签已刺入秦子吟指缝间,见他却只是强忍剧痛并不喊叫,竟把铁签猛然从他骨血里挑出,这才痛得秦子吟一声大叫。
“赵大人,请。”
赵大人……秦子吟恍然的神智慢慢清醒,他竭力撑起头,望见一袭白衫的赵修文正站在一旁看著自己。
“修文……”看见赵
修文,秦子吟嘴角缓缓凝起一抹笑,他轻轻唤了声,突然剧痛又从指上传来。“啊……”
“他昏过去了。”牢吏回禀。
“那麽暂且让他歇息会吧。”廷尉看在秦子吟毕竟和赵修文相识一场,所以也不好不给赵修文面子,所以这让手下人先停了手别再折磨秦子吟。
“无妨,对这等顽固之徒,就该用重刑。”
既到如今,自己也不必再假惺惺地护著那份所谓的情义。他踱到秦子吟面前,瞥眼看到火炉路烙铁已烧得火红。
拿起烙铁,赵修文目色如冰,看了秦子吟在昏迷中仍被剧痛折磨得浑身抽搐,他轻叹一声,将烙铁对准秦子吟右肩烙下去。
血肉焦糊,发出惨不忍闻的“滋滋”声,饶是久在刑房的牢吏们也未免胆寒,更不用说那平时锦衣玉食惯了的廷尉。只有赵修文面不改色,即使秦子吟已经痛醒,即使秦子吟已然惨叫嘶声,他只是不松手。
“秦兄,向陛下禀奏你通敌叛国的人正是赵某。”
赵修文的冷眼缓缓对上秦子吟惊愕交加的怒目,此时此地,他淡淡一笑,棱角分明的脸上竟平添几分yin柔。
两天後,廷尉将秦子吟亲手画押的供词传上金銮殿,天子看後,传阅众臣,无不惊骇,皆上奏当将秦子吟凌迟处死,以we_i天下。然皇上厚德,念秦子吟有功於国,故判其斩立决,抄没家资充公。
午时。
赵修文抬头望了望天,这两天太阳异常的猛烈,甚至有些刺目。
秦子吟已经押在斩头台上跪好,刀斧手拿著大刀站在他身後,等著赵修文一声令下。
周围围观的百姓起初都同情秦子吟,但自从得知他亲口承认了通敌罪行後,则变得他对憎恶非常。也难怪,人心总是容易被蒙蔽的,特别是只能浮浪随波的老百姓。
唾骂和讽刺声一点点地传进秦子吟的耳里,可他却好像听不见,只用那双失去往日神采的眼默默地看著坐在监斩台上的赵修文。
赵修文穿著武官的红袍,威武而庄重。
而自己还是喜欢他身著一身素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