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佑茗从骚动中分辨出了争吵的声调。
他反应敏捷一下子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下脸伸手在司峻的被单上拍了拍算是打招呼,转身大步跨出门外。
这种胡闹的戏码隔一段时间都会在医院上演一遍,他们明白改变不了现状,只好最大程度的自我保护。
楼上隔离病房的老太太才刚病逝,尸骨未寒,门外乌央乌央的挤了一堆孝子贤孙就地哭上了,要说人老到一定程度各种脏器衰竭得都很快,慢xi_ng病一朝爆发几乎没有挽回的可能,偏偏她儿子硬是不信,揪着主刀大夫的衣服领子不依不饶。童佑茗踏出门就撞见站在一旁的师姐涂歌,低声问,“闹事儿的?”
涂歌的护士帽边沿露出两缕黑发,双手环抱在x_io_ng部以下,一双杏眼冷冷瞪视着,“这些人就是找不痛快。”
被人群围住的是负责做手术的、童佑茗的导师,之前在手术
台前站了整整三个半小时,现在腿都是软的,又或者是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就那么被人威胁的提着衣领大声叱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救死扶伤的神圣职业要被人吐口水,人和人无法彼此信任,慢慢的连体会对方的心情都放弃去做了。
童佑茗曲起手臂解开衬衣的腕扣,涂歌很惊讶,“你干嘛啊?”
“帮忙呗。”他笑了一下,“还能留着师姐们去维护世界和平么。”
他挽起袖子走上前去,用力推开那些还想围上去的人,一只手飞快地擒住了医闹者将要施暴的手,动作镇定但有细微的拉扯。
“先生,请您住手,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愿意,何况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要把别人想象得那么不堪,这没有意义。”
他的手有点抖,但语气平稳不卑不亢,始一开口就让周围人有些愣怔。“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没必要发xie给无关人员,您要还坚持这种行为,我希望请警察来解决。”
童佑茗的导师还蒙着口罩,可那双露出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着,似乎是对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顾闷头做事的实习生有了新的看法。下一秒他的衣领被人松开,恼羞成怒的家属一拳砸到了童佑茗肩上,指骨险险擦过他的下巴,打得他整个身子往后一倒,却是被人架住了胳膊。
司峻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说说你这个后生。”
来自对方的支撑只有一瞬间,高大的身影马上越过童佑茗,照着男人x_io_ng口卯足了力气就是一脚,翻滚出去的男人把小护士们吓得惊声尖叫,司峻紧跟着一弯腰揪住男人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头骨撞击地面发出钝重的闷响,他的手反剪在背后,后背被膝盖抵着,动弹不得。
“你妈还在屋里躺着呢,你就这么给她丢人,嗯?”
男人的脸被他死磕在地板上,目眦尽裂还想回头看他。奇怪的是这个横插一手的病人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岁,一开口却沧桑得要死。
“这是我的医生,只能看不能mo。”司峻踩着男人的手,微笑着用脚尖碾了碾,“我不高兴了要出人命的,小伙子。”
“你他妈……!”男人含糊的喊,“放开!”
没大没小的。司峻轻蔑的想,老子这把年纪当你爹都绰绰有余。
“滚。”
他站起来,轻轻挥动手指,“你吓到孩子了。”
隔壁一个打吊瓶的小女孩紧紧躲在奶奶怀里。
男人脸上还带着乌青,从地上爬起来拽了拽衣服往反方向走,一口唾沫吐在楼梯上。
“操。”
闹剧过后,人群渐渐散了。朦胧的白光重新充斥着狭窄的走廊,墙壁泛着影影绰绰的蓝色。
童佑茗一边给司峻按着手背上出血的针眼,一边闪躲着对方死活要往下巴上mo的手。
“毕竟在康复期间,请您回去躺着,”他眉心微微蹙着,竭力让自己在这个病人面前有点儿威慑力,“没有我
的命令不要乱跑。”
“……谢谢您帮我解围。”
他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对上司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却也哽了半晌。
“司先生,严肃点。”
童佑茗用手接了一捧冰凉的自来水,对着洗手间脏兮兮的镜子给下巴上的红肿做了个无比敷衍的冷处理。
他用消毒湿巾把手擦干净,绷紧下颚甩干水珠往外走,两步以外遇见了刚换好衣服的导师,他眼里都是疲惫的血丝,径直走过来把脸埋进冷水池里冲洗。
“谢谢你啊小童。”他说,“谢谢。”
除了这些好像也说不出更多。童佑茗在下定决心做这一行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没有过觉悟,可不管是外界的看法还是本身的质疑,都不该称为他们选择的阻碍。
他轻抿了嘴角,“没事儿,应该的。”
即将推门拐角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件事儿来,“对了,524房那个姓司的病人,”他一时不太确定名字,“没有陪护吗?家属呢?”
“哦他,”导师把湿淋淋的面孔从水里抬起来,“给他登记那个……留长头发的,哎哟,我就记着他了,说咱们出一个医生暂时陪护就行,不用特意请人,小童你正好也负责伤口处理干脆就负责到底,这几天先照看着,到时候陪护的佣金直接给你就是了。”
他捞了一把流到脖子里的水,“我想着这人看上去来头不小呢……没想到你俩挺熟。”
“啊?”童佑茗的表情登时有点儿尴尬,“没,他这今天才睁眼,怎么可能啊……”
后面的尾音儿就颤巍巍的遮蔽进了一声迟疑的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