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圣平发火,后来的那帮狡如狐狠如虎的大臣也扛不住,何况只是一个大夫。王大夫在他的威慑下,赶紧撂了:“上上个月,主公在文太守家借宿,当晚主公喝醉了,将军粗通药理,觉得不对,秘请老朽给主公问诊,当时老朽诊断主公中了千机毒,同时还有催情的药。老朽认为是两个人分别下的,千机毒是为了控制主公,催情的药,自然是有人想献美女给主公。千机毒主公可能听说过,需要定期服用解药,否则不仅定时毒发,生不如死,到晚期还会使人失去神智。当时配解药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暮将军做主,给陛下引毒入体,于是——后边的,您自己知道了,老朽也不说了。”
李圣平愕然。
以前他以为,以为暮守一主动爬上他的床,是献媚邀宠,所以后来更加讨厌他人前那个自律的样子。
暮守一死后他想来那么多年,也是一直在怀念这个对他不离不弃,只有回报从无索求的人,他以为暮守一对他的忠义和忍让,都来源于感情。直到他临死,临死时他也以为是这样,所以当时他是抱着暮守一可能还在地下痴痴地等他的想法死的。
可是王大夫却告诉他,他的以为全都错了,暮守一只是为了让他免于千机之毒才……
李圣平的神思飘忽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很是复杂地又低头看看床上这个人,道:“既然是他引毒入体,可有什么危险?能解么?”
“此毒妨害寿命,致人短寿。目前看来,解不了。二次中毒之后,千机的毒xi_ng发生了变化,需要的药材太多太珍贵,眼下……老朽想不出能搜集齐全的办法。药方已经开给将军了,单单就是百年的红针草,已经难寻,更不提珍宝竹的竹实千年的树根之类的东西了。”王大夫又报了几样稀罕的药材名,又道,“等主公平定了天下,老朽会远游寻找这些药材。好在千机毒转化之后已经成为一种慢xi_ng侵害人体的毒,不会蛊惑人心。其毒理在于掠夺人体养分,使人逐渐枯竭而死,所以进补,会导致千机毒越来越茁壮,不进补,又会致使千机毒变本加厉掠夺人体本身,进退两难。眼下只能暂时压制,减慢其生长速度,十年八年的问题不大,但是……名药难寻哪!”
“是吗……”李圣平双手握紧了拳头,“你不必云游了,就在守一身边照顾他。需要的药材我会派人去找,一定找齐。”
上辈
子,估计也是一样,暮守一引毒,拿到了这个药方。然而他对这件事却只字不提,不是求死,就是觉得他这个帝王,他的主公,不会为他寻药!
这让李圣平更加不确定暮守一的想法了。
有关暮守一和他扯不清的那些事儿,一时半会的想不明白也就算了,至少有一点他确定,他绝不想暮守一死。很多事得暮守一活着,才有意义。
卧池城被攻下之后,就到了他登基的时候了,等他统一了中原,克复四疆,还怕找不到几棵药草!
李圣平的心情变了几次,最后他非常坚定地握住暮守一的手,等他醒来,他会和他好好地谈一次。
暮守一昏迷了三天,李圣平守了一天一夜,卧池城打下来了,他需要安排善后和接管的事,需要安抚士兵将领,如此又折腾了一天一夜,便扛不住,在暮守一房里支了个床睡了。
李圣平真累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暮守一恢复得还不错,至少王大夫挺乐观的。
李圣平确定暮守一没有生命危险,于是先到主帅帐里将公事处理完,到了擦黑时,刚摆下膳,未及吃,王大夫就派了个小兵来传话说暮守一醒了。
行,饭也不用吃了,李圣平直接撂了碗,回房看人去了。
李长定已经现在房里坐着了,李圣平走到门外时,他这个宝贝弟弟正在苦口婆心地挖着他的墙角。
他那个宝贝弟弟中气十足,李圣平几乎能脑补出他现在的表情和动作。
“……我说了这么多,你好好想想。我又没让你背叛我哥。再说了,我哥已经开始猜忌你了,你留在他手下,也就是一辈子不能领兵的命,跟着我,还能为我哥开疆扩土,是不是?你只要点个头,我立马找哥去要人,怎么样?”
接着就是暮守一的声音,坚定中透出些虚弱来:“末将叩谢二公子厚爱,请二公子恕末将无礼。既克卧池,天下当不复战乱,人才不会再埋没,末将能不能上阵杀敌,已经无关紧要,何必强求?”
其实李圣平确实没打算再放这个人上阵,暮守一多年征伐留下一身旧伤,再加上中了千机毒,不好好保养,恐寿将不永。天下已初初一统,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积攒国力。剩下四边的蛮夷,大可以慢慢打,不急于一时。而且正如暮守一所言,天下安定了,人才可以慢慢培养。他不让暮守一再出征,却打算让暮守一给他多培养几个打仗的人才。
却听李长定又道:“总之你再想想。不过我可先说了,倘若我哥主动让你走,你得到我手下来,不准去别的人那。你也真是死脑筋,我哥明摆着忌讳你,你还真就去送死了!”
暮守一淡淡地回道:“末将的命是主公的,主公要拿走,末将自然从命。”
李圣平听得心里冷笑不已,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伤没好,就好好躺着养伤。长定,出来。”
李长定撇撇嘴,刚跨出帐门,就被他哥一个爆栗敲在脑门上:“叫你领兵,领出本事来了!竟然敢抢我的人!”
李长定mo着脑门直笑,他是真同情暮守一才来挖人的,看老哥这样,估计挖不到了。不过老哥如果真的对暮守一起了猜忌之心,听到自己挖他,就不应该是这个表情啊。李长定刚才被他吓了一跳,边笑边偷偷观察李圣平的神情,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满。
那……之前,这位少年诸侯,是为什么,将暮守一的求援信拖了二十多天的?又是为什么,从几年前就开始派和暮守一不和的监军的?
李圣平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想什么,他瞥见暮守一正挣扎着下床,赶紧走上前按住他,道:“不要动!王老给你包扎伤口接骨正位都花了一天,你再动,他该骂人了。”
暮守一明显被吓了一跳,行动滞了一下,“主公……末将——”
李圣平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乖乖躺好,然后就坐在床边,看着暮守一发呆。
以前只是怀念,现在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人,看着暮守一眼中的光彩,看着他眼里印着自己的样子,就像在外游历挣扎的游子忽然回了家一样。李圣平觉得过去几十年,他都是飘萍风絮,此刻才有了个着落。他竟然想不起为什么会猜忌这个人,为什么会舍得伤他,怎么会让他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