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汪氏问道:“他一直跪着?”
婆子低头说:“我们让伯爷歇歇,他也不歇。”
汪氏冷哼:“他知道他对不起列祖列宗,这是赎罪呢!”
一个婆子劝道:“夫人,伯爷年纪不大,别跪坏了膝盖。”
汪氏马上说道:“给他垫子,送些吃食。”
到了晚上,汪氏坐在屋中,婆子来报说:“伯爷不吃晚饭,也不歇息。”
汪氏气得撕扯自己的手帕:“这个孽子!这个混账!他想B我低头!他想去给许家求情**”她眼泪迸溅:“他自_N_body,要为仇人求命!这是什么心思?!他对得起谁?!”说着,她站起来,一边哭,一边往祠堂走,几个婆子轮流拉她:“夫人!夫人!”
可是汪氏太生气了,她一头冲入祠堂,没头没脸地对儿子挥手就打,哭骂着:“你跪着他们的牌位,可是你的心_geng本不在他们那里!你想让我容你去求情?做梦!我卫家没有这么下作的人!被人灭了门,还要去为仇人求情?!你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活该死A?你不说为他们报仇,却要给仇人留下_geng苗!”
卫启喉咙生疼,因为饥饿,头也疼,被汪氏打得眼冒金星,从跪垫上摔倒,汪氏停了手,卫启又默默地起身,跪在了牌位前。
汪氏扭头寻找:“拿家法来!我打死他!打死这个孽障!”婆子们哭着拉汪氏:“夫人!夫人!伯爷是卫家唯一的后代A**”
汪氏失声痛哭:“他为何没有在我身边长大?为何?!因为许家那些畜生!许家毁了卫家,他却认贼作父!天哪!让我死吧!**”她想起在青楼受的折磨,她想起死去的夫君,她怎么能让儿子去给仇人求情?!她一定要打醒儿子!她这些年习惯打人骂人,哭着哭着,就又伸手对着儿子胡乱劈打,好在没有下死力。
祠堂里一片哭声,院子里来了许多妇人,都是前一日小石头见过的,大家都劝:“**他还是个孩子**”“别弄坏了body**”
卫启神情呆滞地跪在一片牌位前,似是对汪氏的打骂没有_gan觉。叔叔从来没有动过他一个指头,那个M_亲口中的卫家仇敌,却比M_亲对自己好,好太多了!他现在看清楚了,对于M_亲,自己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卫伯爷,是不能给卫家丢脸的人。可对于叔叔,自己是小石头,只是小石头,叔叔希望自己快乐,不必为他挣脸。可卫启又真心同意汪氏的话:自己的确不该活着——他辜负了卫家死去的人,他对不起卫家活着的人,他更对不起叔叔**他罪孽shen重。
卫启没能自己起来,他一直跪到了次日黎明,然后一头栽倒,人事不醒。汪氏也yi_ye没睡,一会儿哭一会儿骂,旁边的婆子们知道汪氏xi_ng子烈,当初能划了自己的脸,现在要让她让步实在太难,不等她出口,就去请了郎中。
郎中来看了,说是受了寒,外加肝气不舒,郁结五nei,要好好休息。可开下了药,卫启就是不喝,牙关咬紧,婆子怎么都倒不下去。
她们不知道卫启在高烧中想起他曾经喝药,叔叔是怎么做来着,他和自己一起喝,还说小石头是个好孩子!**我不喝,让叔叔来,他喝一碗,我喝一碗**
卫启和婆子们较劲,汪氏来看,见此情景急了,让婆子按住了儿子的body,捏了鼻子灌下去,可是儿子接着就全吐了出来。
汪氏恨得大声斥责,让人再煎药来,接着灌!
这么折腾了一天,卫启的脸色就发灰了。汪氏有些心虚,就让人请了岳夫子来。
岳夫子到了,猛见卫启,吓了一跳,才两天,卫启的面颊就陷了下去,有了黑眼圈。他皱了眉,到了卫启床边说:“卫伯爷,你别再为许家的事情分心了,今天宫里已经传出了消息,许家谋逆,罪无可赦,要马上行刑,都等不到秋天,明天就要开斩了。”
卫启的眼皮微动了一下——完了,他唯一想做的事,也做不成了!
岳夫子又说:“我又去问了许远的事,他该是早就看出继M_对他不利,一直隐瞒了他的武功。那天临出府前,他收拾了包裹,还要了干粮和水,明显是准备借着头一次出城的机会neng身。那时,如果不是救你,而是别的事情,他也会逃走的。他并不是专门去救你的!”
那个蓝_yi少年一翘zhui角,对自己说:“别怕。”他的目光亮得像星星,他脸上带着自信和从容——叔叔那么好的武艺,能打败许府家丁的围攻,如果不救自己,直接逃走就可以了!**
汪氏在一边连声说:“你听听!别犯傻了!岳官人是你的老师,他知道!**”
岳夫子对汪氏做了个让她安静的手势,又说道:“我知道许远对你百依百顺,那是他想把你养得不辩是非,不懂良莠,你别上他的当!”
汪氏恨道:“现在可不是已经失了心!养残了!”
自己是养残了吗?在车里,自己把草枝放在石头上,说让蚂蚁过,叔叔就说:“小石头是个聪明的孩子!”叔叔多少次说:“小石头是个好孩子,这么善良,总帮着叔叔**”这是让自己不辩是非吗?夸自己聪明善良是把自己养残了吗?像M_亲那样骂自己才对吗?卫启迷糊地稍微想了想**很快就决定——我幸亏遇见了叔叔**
岳夫子听出汪氏口气里的暴戾,看了汪氏一眼,心中遗憾——当初他见汪氏神情高傲,举止有大家风范,但如今汪氏年纪不过三十三四岁,曾经二十年的豪门教养,被十年的困境消磨得一干二净,变得如市井中的婆子般泼辣狠绝,可见苦难真的比安乐更强大,不知谁人能逃neng。可又一想,许远也是从许家落难到了小城,若论豪富,许家不比汪家卫家更胜?听说许远在府中没过上安心的日子,到了固原城,body一年比一年虚弱,也没见他暴跳如雷**人还是不一样。
岳夫子又思索了片刻,对_On the bed_的卫启说道:“你也别担心许家断了香火,许远的庶兄三年前被除了族,官府正在找他,可如今看来,他也是有意的,那时他是与许远一起出城,难说不是许远给他出的主意。所以你看,许远那个人心机缜密,知道怎么避祸。”
汪氏切齿说:“对!你要听岳官人的话!他是你父的好友,怎么会骗你!”
一片回忆流过卫启的意识,那个僧人与叔叔在散步,那个僧人说什么?叔叔有光,很干净**所以那个僧人才会和叔叔在一起!所以洪爷爷才会去护着叔叔,洪大叔才会依然说叔叔是他的兄弟,不管他是不是许远!叔叔那时说“小石头还小,自然可爱。”在叔叔眼里,我是好孩子。可是在你们眼里,我总不对!我就是信了你们才上当受骗辜负了叔叔!我现在不傻了**卫启眉头轻微地动了一下**
汪氏扭头对岳夫子说:“官府最好抓到那个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岳夫子没答话,见卫启始终闭着眼睛,都没应他一句,心中不爽——毕竟,是他带着卫启来京,才给卫家平反了,卫启也太不尊重自己这个老师和恩人了!他冷淡了语气说:“卫伯爷,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卫家的后代,忠至伯,这爵位是卫家多少条命换的,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向汪氏行礼,往外走,汪氏急忙送他。
出了卧室,汪氏才低声问:“岳官人觉得我儿的body如何?他在边城可是健康?”
岳夫子回想着:“我没见他得过什么大病,是那个许远总病歪歪的。小石头**卫伯爷很皮实,冬日下雪在外面打雪仗,_yi_fu都*了,也没着凉。”
汪氏放了心,岳夫子鼻子出气道:“他这是心病!”明摆着!想去宫里求情未遂,就和长辈们闹上了!
汪氏再次切齿:“这个孽障!怎么就听不进话去!”
岳夫子说道:“卫伯爷的境遇与夫人不同,他没有受过苦,所以对卫家的苦难不曾_gan同身受**”
说到此,岳夫子心中一动,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许远那时多少次来接卫启下学,从来都是面带微笑,而那时的卫启,小石头,见到他叔叔,也高兴得跳着脚走,多留片刻都曾哇哇大哭,可见卫启对许远是真心爱D。许远在那十年给予卫启的欢乐,从此以后无人能比!——这太糟了!岳夫子心中不平:这十年中,许远一味纵容卫启,自己在学中j心教导,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日后如果卫启真的长大成人,在世间行事,应该会_gan激自己对他的培养,可在这个似懂非懂的年纪,岳夫子完全可以肯定,这个孩子只会念许远的好!
岳夫子摇头:“那许远不简单A!能把卫
伯爷哄骗成这样!”
汪氏气愤地说:“那个许家的贼人!”
岳夫子说道:“夫人可以缓和一下,慢慢来。我知道许远对卫伯爷一直很和气。”
他没敢把话说得太直接:你是M_亲,你难道不能比许远更温柔?他发现了汪氏的一个战略错误:许远反正活不长了,汪氏如果一开始来个_gan谢恩人,说几句好话,给卫启留下个慈悲温柔,襟怀宽广的印象,许远一死,卫启不就会对M_亲格外敬重顺从了吗?可汪氏这个xi_ng格,岳夫子苦笑了一下。
汪氏听了岳夫子的话,非但不觉得是启发,反而火气更爆——说我不和气?我不和气是因为什么?!如果不是许家,我怎么会落到今天?!她一生气,脸上就扭曲成一团,岳夫子看了都心惊,忙说道:“夫人,我尚有事**”
汪氏行礼:“多谢官人。”但是语气生硬,没有暖意。
岳夫子不多说,告辞离开了,心道日后别多见汪氏,nv子变得如此暴戾,真让人不舒_fu!
知道儿子body很好,汪氏就放心了。她走回卧室,看着儿子闭眼的样子,方才岳夫子引发的邪火还没有散去,她怎么也说不出什么温和的话,只觉得儿子在和她置气!
十年,她起初绝望地日夜哭泣,可是后来,她终于成了个强悍的妇人,满怀仇恨,言语cu_bao,能够保护自己,认为温柔待人就是表示自己软弱可欺!她觉得不能惯着孩子!不然日后她还总得哄着他不成?!
她语气冷淡地对儿子说:“你也听了岳夫子的话了,他是你的恩师,天地师尊亲,你别说你不明白!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天地看不见mo不着的,谁都说不了什么,可是你的恩师,你的长辈,你的亲人,师尊亲!你听了谁的话?!你掉进了那个姓许的圈tao里,还不想出来了?!你傻不傻?快醒醒吧!”
卫启的耳朵里像是有个知了在鸣叫,他_gan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即使闭着眼睛,外面也在旋转。他浑身的骨头都疼,膝盖尤其痛**他没有难过,甚至有种欣喜——当初叔叔就是这种_gan觉,所以叔叔在夜里叹气,自己起来给叔叔倒茶,叔叔总说“谢谢小石头”,那不是客气,是真心的_gan谢!因为自己现在多想让叔叔来陪陪自己,自己也想对叔叔说声谢谢**如果他能像叔叔那样病死就好了——同样的病死去,是不是就去了同样的地方?**
汪氏见自己说破zhui皮,儿子就是不理,心中怒气叠加。她觉得儿子真的不可理喻,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听!这样的孩子饿几天,也许脑子就能明白点!
结果一连两天,卫启高烧不退,不想吃饭,zhui唇都干得neng皮,还不愿喝水,一心求死。汪氏虽然担心,可因为岳夫子的话,又觉得该没大碍。果然,两日后,卫启的烧退了。汪氏松了口气,来看儿子,见儿子睡着,她mo了下儿子的头,的确不烧了,甚至有些凉。
汪氏刚要走,卫启喃喃地动了下zhui唇,汪氏俯身,听见卫启呼xi般说:“叔叔**”
汪氏气急,哭着打了卫启一巴掌,又忍不住骂起来:“你就记得那个贼子!你还认不认你的M_亲?!我生了你!那个叔叔是个什么东西?!”
卫启在最难受的时候,梦见自己又成了一
个孩子,他玩着叔叔的袖子边,那上面绣着朵朵的花,在他的手指下会开放。他扳着叔叔的手指,叔叔的手指修长如玉**他被叔叔抱着,脸贴在叔叔的x_io_ng前,听着叔叔的心跳,叔叔哼着歌,美好悠扬,后来他再也没听见过**卫启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在梦里张开手臂,想抱紧些**
脸上一痛和一阵哭骂声把卫启弄醒了,卫启知道这是谁,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想赶快睡过去,再回梦里。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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