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像往常一样,曹郎中端着一小碗药汤来了。秦惟接过,慢慢地喝了药气格外浓郁的汤
药,问道:“这尝着像有人参吧?”
曹郎中心中难受——对阿惟而言,这是送命汤,强笑着点头:“是大虎从江南带来的,说是百年的呢。”
秦惟随口说:“我曾有个同**朋友,喝了人参睡不着觉**”
曹郎中对药理方面的话题很健谈,接口道:“那该是因他本是健康之人,喝了人参,元气大增,燥乱无眠。你心弱神散,一直睡不好,喝了这碗汤,元气足了,就能好好睡一晚。”
秦惟笑着对曹郎中说:“多谢郎中了,这么多年一直为我治病,我们这一世的缘分快完了,我该是欠了你。”
曹郎中慌忙说:“阿惟说的什么话!这些年为了你我学了许多方子,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他不敢再停留,以免自己露出悲伤,忙收拾了东西离开。
洪鹰进来,不敢看秦惟的眼睛,小声问秦惟需要什么,秦惟喝了药的确觉得心不那么憋闷了,轻了摇下头。他这几天shen_gan疲惫,可夜里喘不过气来,睡不着觉,过了会儿,困意袭来,他竟然很快睡着了。
洪鹰轻轻躺下,却没睡好。他想起小石头,这是从小他最好的朋友。他想起二哥,小时候父亲大哥出去走镖,都是二哥带着他玩。他想起岳夫子,教了他识字读书,自己现在成了个夫子,可以去教别人。他的朋友,他的手足,他的启蒙老师**但大哥说了,明天小石头会带着禁军来抓阿惟哥,二哥会和他在一起,这是怎么了?
真如曹郎中所说,秦惟睡了一个好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洗漱后特别有胃口,吃了整整一碗粥不说,还要吃_chicken_蛋。
曹郎中一早就守在秦惟屋中了,他知道秦惟的胃脏早已衰弱,不能克化东西,秦惟这样,不是好转,而是人参T起他body中的潜能,如同回光返照。他不敢给秦惟蛋白,只将蛋黄化在了水里,秦惟两勺就吃了。然后秦惟就要洗脸,还让洪鹰帮着擦身,给自己梳了头。曹郎中知道秦惟的意思,就给他找了干净_yi_fu,和洪鹰一起给秦惟梳洗了,里里外外地换了_yi_fu。
曹郎中和洪鹰都是男子,觉得不能像崔氏那样公然流泪,可是这期间也忍不住喉中梗塞。曹郎中没回家,看着秦惟躺好,就坐在秦惟床边,跟秦惟说几句话,时不常给他号下脉。
洪鹰忙完了,就去了学上,说自己有事,给孩子们放了假,回家守在了崔氏身边。
洪老大和洪虎纠集了镖师们,分散地守在洪家附近。
小石头自从与M_亲道别后,就没怎么说话。每天,他在随行的仆从_fu侍下,吃饭换_yi,在马车的颠簸中睡觉。禁军的领兵有时会来向他报告一下行程,小石头只是点头。
领兵的罗校尉对这次行动特别认真。开始时一天来好几次请示卫伯爷的意思,可才两天他就发现,卫伯爷有些晕菜!一问三不知,_geng本不言声!这也难怪,这个少年人虽然顶着个伯爵的名头,可才十三四岁,能知道什么?所以他就不再多打扰卫伯爷了,住宿行走完全是自己做决定,_gan觉很好。
小石头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平静,他脑子日夜喧嚣。这是他朝思暮盼的旅程——回固原城去见叔叔,可是每一日都成了无与伦比的煎熬:他急着要到固原城,可又不想那么快就到!这种矛盾折磨得这个少年日渐消瘦,无
所适从。
离固原城近了,一天早上,罗校尉对小石头说:“伯爷,我们今日就能进城,伯爷该穿上正_fu。”卫伯爷一直穿着掩襟家常便_fu,这去抓人显得太不正规!
小石头还在发愣,旁边的仆从就弯yao道:“多谢军爷,夫人已经备下了。”
跟随小石头的几个仆人,有一个是孔侍中府里借来的,有两个是汪氏找到的卫家老仆。小石头稀里糊涂地,一直任他们摆布,他们的姓名都没有问。
一个老仆碰来一袭黑色袍_fu,白色玉带,语含歉意地说:“伯爷,离京匆忙,夫人带着两个婆子连夜缝制出来的。”他和另一个仆人给小石头穿上了_yi_fu,又给小石头D了象征着爵位的皇帝赐下的金冠,虽然小石头还没有到弱冠之龄,但他得了爵位,就可以D冠了。
小石头穿D好了,仆人们又扶着他坐回车中,正是夏天,车帘大敞。
罗校尉吆喝启程,骑兵马蹄哒哒,小石头的马车也动了,小石头像是突然醒过味儿来——他是卫启!是卫伯爷!是被许家灭门的卫家唯一幸存的后代。他不是小石头了!他看向前面固原城的城墙,浑身止不住瑟瑟发抖——固原城!他就要到了!他就要见到叔叔了**就要去抓叔叔了!要给卫家报仇**
接近城门处,他们前面走着三个僧人。领头的僧人双臂露着,背着个卷行李,后面的僧人骞着的书匣比他都高,背都压弯了。最后一个人,身材高大,虽然身着破旧的僧袍,可是头发长了半寸,行李包外面一把宽刃大刀,刀背上四个孔,带着铁环,走路时铁环轻碰刀身,发出微微闷响。
这几人正好走在路中间,开路的兵士喝道:“让开!”僧人们好像没听见。
领路的兵士扬鞭向最后一个僧人抽去!一道亮光闪过,那个兵士惨叫一声,他一手捂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鞭子从空中飞过,人们只见最后那个僧人的手从刀把上放下,依然没有回头。
罗校尉哗地抽出了刀,好几个兵士也纷纷亮出了兵器。
走在最后的僧人听见刀剑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只见他满脸横r,目露煞气,一条大疤从额上划到腮处,让他的脸像是扭曲向一边。
罗校尉想了想,将刀ca回了刀鞘中——他是来抓逃犯的,为何要与一个僧人打架?可又一想,弄不好这人是对方找的帮手,想与自己先血战一番?掩护逃犯逃跑?那自己可不能上当,先抓到逃犯许远才是最重要的。其他兵士们见状也不敢造次了,相继放回了武器。
罗校尉只能让这三个僧人先进了城门。
固原城是个小城,没有驻军,衙役们有空的时候,就来到城边,掂量着来人的贫富,有时收一两文或者十几文入城费用。今天,两个衙役一老一小抱着臂,靠在城门边,聊着天:
“今天是怎么了?洪家周围一大伙子人?”
“我也听说了,所以县令说让咱们到这里来看看。”**
城门处,罗校尉下了马,向一个衙役出示公文,说道:“去跟你们的官衙说一声,我们需要囚车,要押解犯人**”他扭头找洪豹,“洪二!”洪豹忙过来:“军爷?”罗校尉指着洪二问两个衙役:“你们认识他吧?”
衙役对洪家一家人很熟——这是城里的大财主,进城时碰上了,除了缴费还打赏,出手大方,有时还给衙役们一些从外面带回来的小东西,所以衙役们平时对洪老大洪虎等人都特尊敬,一向笑脸相迎。可现在见了官兵对洪豹的态度,就不对洪豹笑了,年轻的淡然瞥了一眼说:“认得。”
洪豹羞得脸一下红了,罗校尉说:“我们去他家抓个逃犯,你们把囚车拉过去。”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是这么回事A!年轻的衙役摇头:“军爷,我们城里很少犯人,没囚车。”
罗校尉道:“那找个铁的木头的笼子
之类的,反正抓到了逃犯,要用。”他并不知道秦惟病重得快死了,以为还得抓到了放到囚笼里运回京城去。
年轻的衙役刚要再说什么,另一个年纪大的一拉他,点头说:“好,我们去找找!”
罗校尉对洪豹说:“带路!”语气不耐,洪豹在他眼里就是个乡民,他才用不着给什么脸面!
见禁军们进了城,年纪大的衙役斥责另一个:“你跟他废什么话?再说没有他觉得我们在刁难他。”
年轻的衙役不_fu气地说:“我们本来就没有!”
年纪大的说:“赶快回去告诉县令!要是没有也得让县令去说!关我们什么事?”两个人选了条人少的路往县衙快步走,边走边说:“他们要去洪老大家抓人?难怪洪老大找了人!他们别打起来吧?”“所以说要赶快去告诉县令!”
罗校尉进了城门,一再催促洪豹:“快点!别磨蹭!”
洪豹过去在城里也算是人上人了,别说和父亲大哥在一起,他自己单独出来也没被人这么吆喝过,气得脸红。
周围有些民众,见有成队的禁军,凑过来探头问道:“这么多军爷,要做什么?”“说是要抓人。”“那是谁?”“洪家的二小子!”“出什么事了?!”“要去他家呢!”**人们相互说着话,跟着车队往城里走。
有人注意到了车中坐着的卫启,指点道:“诶,那不是小石头吗?”
人们仔细看:“不像吧?穿得这么好看!”
一个兵士大声道:“不可指点!这是皇上亲封的忠至伯!”
百姓们惊叹:“是个伯爷A!”“这比咱们的城官都大吧?”“那还用说?!”“算是几品大官?”“你还懂品?肯定就跟皇子一样了吧?”**
卫启的zhui唇干得裂开。城中的一切都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人们的话让他心惊r跳,他多想跳下车去,向着洪老大的院子一路飞奔,喊着:“叔叔!我回来了!”可他想起岳夫子说叔叔是利用了他,想起他背诵下来的卫家灭门冤屈,想起M_亲毁容的脸**他张zhui呼xi,像是被放在了岸上的鱼。
秦惟听见院子外纷杂的脚步声,见屋中曹郎中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微笑着说:“我想出去。”
曹郎中忙摇头说:“不行,外面太阳太毒了。”
正说话间,洪鹰几步进了门,眼睛睁得大大,看着秦惟,张zhui结*。
秦惟叹:“鹰弟,外面空气好,我想出去。我都快死了,你们让我呼口气吧!”
洪鹰皱眉:“阿惟哥,你别总把死挂zhui边!”
秦惟眼中闪着诙谐的光:“你现在习惯了,日后**不,今天,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洪鹰刚要再反驳,秦惟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快,帮我去摆躺椅。”
洪鹰看曹郎中,曹郎中见秦惟神采奕奕,知道这是他全身元气的大迸发,如残烛最后的一段,烧得越亮,走得越快,此时病人想要干什么,应该尽量满足,就对洪鹰点头。
洪鹰弯yao把屋里的一张躺椅扛了出去,摆在了廊下,又从_On the bed_拿了被褥铺好了,回来抱秦惟,秦惟摇头,伸手说:“我自己走。”洪鹰惊讶,可秦惟真的下了床,站了起来,曹郎中找了件_yi_fu披在了
秦惟的nei袍外,与洪鹰一边一个搀着秦惟走出了屋门。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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