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qiáng忍住膝盖酸痛,整个人伏在地上,抖抖索索地道:“回太后,官家近日在大相国寺,除了看书练字,便是诵经祈福,平素话都极少说……”
她沉吟片刻,眼尾有意无意的掠过我:“且先回去吧,有什么不妥速速禀告。”
言罢,她微一扬手。我急忙连磕三个响头,一溜烟爬出了宝慈殿。
唉,看懂了么?我如今的身份是枚间谍,还是一枚悲摧十足的双面间谍。
因着不曾喝下忘忧茶,我是带着记忆转世的。
我还记得自己初初睁开眼睛时,瞳孔里首先映入的不是稳婆那张褶子脸,而是一个年约六七岁的漂亮小正太。花痴了好半响,才惊觉破庙里还有一名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终于醒悟,自己竟是被他剖腹……产出来的。
那小正太兴许是我哥哥,老成的紧,绷着一张俊脸雇人埋了我们的娘,并跪在她坟前许久。夜半时分,大雨滂沱,他将我牢牢护住怀中,沿着崎岖山路蹒跚而行,整整三日,才将我托付给山下一户农家。留些珠宝首饰充当抚养费,只说一年之内定会回来接我。
踮脚亲亲我的红脸蛋,他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当时,我心里巴不得他一辈子都甭再回来。生在平原地带,既然没法儿面朝大海,携个庄稼男面朝huáng土背朝天,那也不赖啊!
正当我沉浸在北宋乡下人的种田小日子里时,不过短短三个月光景,此处鸟不拉屎的农庄竟然遭了山贼洗劫,一个村子上百户人家一夕之间除我之外通通死绝。
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为啥我挥舞着小手臂唧唧哇哇哭了大半天,流寇们硬是通通视而不见?
义父说,兴许我是九命猫妖转世,生来命硬。
我想,若不是义父领着士兵亲自到场收尸,我就是九命他祖宗转世也得饿死。
义父怜我尚在襁褓便孤苦无依,将我带回了泾王府。七岁那年,宋真宗驾崩,十三岁的赵祯登基为帝,我在义父的安排下仓惶进宫,成了他的贴身小宫女。
瞧,从种田文直接升级为宫斗,这是一番质的飞跃。
我耷拉着脑袋回到大相国寺,进门就瞄见赵祯做沉思状的托腮望窗棂。许是有所察觉,他偏过大脑袋,冲我微微一笑:“小昭,告状回来啦?”
我圈圈你个叉叉,狂想冲上去兜脸揍他一拳。
史书上常说宋仁宗赵祯性子温厚谦和,实乃千古第一仁君。他仁不仁义我不清楚,但这丫绝对够能忍,且能忍尽天下所不能忍。
刘娥当年在真宗盛宠之下始终一无所出,便抢了自己婢女李氏之子。眼瞅着养子茁壮成长,她是爱惧参半,日夜忧来夜也忧。赵祯是个“孝顺”孩子,为了安她老人家的心,也为了自己日子好过点儿,索性派我过去做枚反间谍。
其实谁才是他亲娘,这小孩儿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醒了醒神儿,我福礼道:“官家,小昭去为李顺容诊过脉了,她病的不轻,师父也没法子,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默默呷了口茶:“不去了,正好苗贵妃病的也不轻,借此良机,我打算离开汴梁寻访名医。”
“苗贵妃不是快生了?”
“噢,昨个儿摔一跤摔早产了,生了一位小公主。”
我一愣,借着赵祯在大相国寺祈福,我成日待在泾王府中,不想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咦?公主……我又一怂,忙道:“官家,小公主是不是患有眼疾?”
赵祯一口上等碧螺chūn登时糟践在我脸上,颇有些哭笑不得:“小昭,你嫉妒也不是这样个嫉妒法儿吧?为何我每次得个小女儿,你总要问问是不是患有眼疾?”
撩袖子抹gān净脸上的茶叶,我邪恶的腹诽:因为你一定会生个瞎子公主出来!
可眼下出了什么岔子?
美人师父明明先我一步来的,再难产也该产出来了吧?难道被我踹错了时代?不对啊,我明明不是公主,也不是瞎子……
赵祯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快去收拾细软,咱们明日出发去洛阳。”
我不解:“去洛阳gān嘛?”
他凝眉道:“三月初一,洛阳龙门堡,参加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我越听越糊涂:“不是去寻大夫吗?怎么又变成参加武林大会了?”
“我收到确切消息,花容月如今身在龙门堡。”
“花容月是谁?这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听师父提过。”
“神医。”他漆黑眸子里闪过一丝希冀,似一簇火苗缓缓而燃,“指间月影针,脚下迷踪步,幻影仙踪花容月,天下第一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