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哲确实说过结婚是为了应付家人。
那时,他与乐清凌只jiāo往了半年,没想过结婚。
他惊讶乐清凌会求婚,但觉得能够接受:比起被家里bī着不断相亲的日子,与乐清凌一起的未来更让他感到舒服。
秦哲没隐瞒自己的想法,跟乐清凌说清。
正如当初同意jiāo往的时候一样,摆出了“你愿意就试试看”的态度。
他以为自己据实相告,是一种公平。
他变了心境,发现哪有什么公平可言——乐清凌爱他,他却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今天,乐清凌平静地提起那一番话,“愿意配合你的人有很多,你何必在我身上làng费时间?”
秦哲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哑口无言。
那是他种下的苦果。
乐清凌并不想跟他多说,说着“分居”的话要离开。
秦哲抬眼瞧去,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决绝背影。
他回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那晚,乐清凌大步走开,然后……
秦哲记起了倒在血泊里的无力身体,心里一揪,猛地上前。
他太着急了,扔掉手里的东西就去抓乐清凌。
砰。
玻璃杯掉落在地,应声而碎。
秦哲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声响,只想着紧紧抓住乐清凌。
“唔。”乐清凌吃痛低呼,不得不回了头。
面上先有错愕,而后便是被冒犯的恼怒。
“gān嘛?”乐清凌生了气,大声地呵斥。
秦哲很少听到乐清凌这么大声与他说话。
前世吵架是一次,说离婚是第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现在这次,语气比之前要重许多。
秦哲也懊恼自己没控住情绪,低下头。
像是他听到离婚慌得掉东西,借了捡起的功夫调整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舍不得放开乐清凌的手。
相触的真实感能够驱散那一个可怕画面,让他明白乐清凌还活着。
乐清凌不理解他,也不想问句为什么,“放手。”
秦哲抬眼,对上一双含着愠色的灵动眼眸。
他没有被指责的惶恐,倒是觉得紧绷的心弦松了几分。
“抱歉。”秦哲恢复镇定,稍稍松开了攥得让人发疼的手。
乐清凌一刻都等不及地甩开了,拍拍衣袖整理着。
秦哲看在眼里,想起吵架那会儿自己也是这样,
被抓手,不满挣脱,自顾自整理仪表。
这种的动作,落在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嫌弃,不比直白的骂人话好几分。
秦哲叹气,连着过去的愧疚再说了一次,“对不起。”
乐清凌皱皱眉头,“你……”
不远处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对话。
楼下的阿姨听到了玻璃杯掉地的声音,担心出事,特地跑上来看一看。
“发生了什么事?”阿姨看他们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乐清凌迅速挂起和气的笑,抢先开口,“没什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我们会收拾的,您别担心。”
“听声音是玻璃的吧?容易伤手,还是我来收拾。”
“真不用了,您先休息吧。”
“玻璃碎片很细很多的……”
秦哲听到这儿感到烦了,直接命令阿姨,“别管了,下去。”
阿姨意识到自己碍事,不安地搓了搓手里的抹布,“好。”
乐清凌不赞同地瞥来一眼,没说话。
比起秦哲有事说事的风格,乐清凌对阿姨如chūn风般温暖,当成亲戚一样。
秦哲并没有跟乐清凌对着gān的意思,只想尽快打发阿姨单独谈话,“我们回房间说?”
乐清凌敛笑,退后三步彻底离开了他可够着的范围,“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改变离婚的想法,今天就搬出去。”
秦哲看到乐清凌戒备的样子,知道留不住了,“我送你。”
“不用,我给经纪人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就来接我。”
“搬回云景公寓吗?”
乐清凌没有正面回答,“我去收拾东西,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过来监督。”
一句话,让秦哲变成跟上去就是怕人乱拿东西的小心眼。
秦哲也没打算跟上去,“你收拾,我不妨碍你。”
乐清凌不跟他客气,径自转身回房间。
走了两步就扭头瞧瞧,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怕他再动手。
秦哲怕自己再看又会控不住情绪,没有盯着,下楼去找阿姨。
他没有看阿姨经常在的客房、餐厅和厨房,径自走到院子里一个隐蔽的拐角。
“啊!”打着电话的阿姨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到了,瞪大眼睛。
秦哲没有指责,平平静静地伸出手,“我自己跟爷爷说吧。”
他知道阿姨会跟爷爷打报告,但没有阻止过。
爷爷总有办法打听他的生活。比起添油加醋的传言,阿姨这一种接近现实又保留底线的报告在可以忍受范围之内。
还有就是,乐清凌挺喜欢这位阿姨的。
秦哲看到乐清凌高兴说“阿姨今天教我做家乡菜”的样子,没说阿姨是奉命行事的实话。
阿姨被揭穿了眼线的身份,害怕到发抖,却还是没有立即jiāo出手机。
她把手机贴回耳边,听了另一头真正雇主的吩咐才jiāo出来,“您请。”
“谢谢。”秦哲说了一句,“你可以下班了。”
阿姨明白自己能做的就这些了,识相离开。
秦哲等人走远,才拿起手机问好,“爷爷好。”
“你和乐清凌在吵架?”
“没有,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打碎杯子前在做什么?”
“说搬家。我想换一个地方住。”
秦哲没有提离婚,用别的说法来掩饰乐清凌要搬出去的事实。
爷爷却已经很不满意了,“现在的房子哪里不好?我特意找人算过的,风水好,旺家旺人旺财运。”
秦哲当然记得爷爷找人算过的。
不只是房子本身,连里头的摆设都是各种讲究。
所以,他跟乐清凌说过不要动一楼的摆设。
乐清凌没听他说明原因就答应,有一次打破了摆件还花大价钱去打听哪里能买到相同的。
秦哲表示:“可以全套换掉。”
乐清凌说:“原来那样比较好。”
秦哲当乐清凌喜欢那样,没阻止,还想着乐清凌和爷爷的喜好相近挺好的。
结果爷爷根本不喜欢乐清凌。
一年见一面,把乐清凌当成需要招待的外人。
秦哲不希望爷爷把搬家的原因想到乐清凌头上,解释,“这里离公司远了点,不方便。”
爷爷能够理解他为工作而搬家,“好吧。找到房子了吗?”
“没有。我先搬去公司。”
“行。我今天听他们说取消晨会的事,还以为你结了婚就什么都不顾了。”
“不会,我有分寸。”
“那为什么要请两个月的婚假?”
秦哲揉揉眉心,“取消了。我们不度蜜月了。”
爷爷满意,“行,改天带他回来吃个饭。”
秦哲不知道有没有那天,沉默了。
爷爷没有继续闲聊的心思,说要去练书法就挂电话。
秦哲心情烦闷,坐上院子里的椅子。
他又想抽烟了。
戒烟是订婚以后开始的。
他从经纪人口中得知,总是笑说不介意的乐清凌其实很讨厌烟味。
这种讨厌源于对饭局的反感。饭局常常有烟味,也有不和善的老烟枪。有人冲着乐清凌的脸吐过烟圈,有人叫乐清凌喝泡烟蒂的酒。
乐清凌的经纪人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他戒烟。
就是说说乐清凌混到今天多么不容易,希望他不要让乐清凌退圈了。
秦哲没想过让乐清凌退圈,打算跟反感娱乐圈的爷爷争一争。
乐清凌却不劳他费心,二话不说就退了。
连经纪人这个朋友也丢了。
退圈谈不拢,戒烟倒是顺利。
秦哲说戒烟是为了养生,乐清凌没有负担,欢快地监督他。
现在,乐清凌不会监督他,生活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秦哲烦躁,有了借烟消愁的念头。
他想抵抗这个念头,没有回屋。
屋子里有烟,是乐清凌怕他实在忍不下去才备着的。
秦哲打算远离诱惑,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得够久,帮乐清凌搬家的车都来了。
司机是乐清凌的经纪人,崔明坤。
崔明坤不想开车进院子,大咧咧地命令着,“我来接你就不错了……你自己出来!”
秦哲不言不语地起身,上前打招呼,“崔先生。”
崔明坤忙不迭下了车,“秦总你好。”
秦哲不知道乐清凌怎么跟别人说的,保持镇定,像是送对象出去玩似的,“开进来吧。清凌的行李挺多。”
“不了,我车技不好,要是碰坏什么……清凌出来了。”
秦哲回头,看到乐清凌提着一个行李箱走过来。
他准备回头帮个忙,却见崔明坤更积极地冲到前头,“我来!”
乐清凌昂起头,把行李箱抓得更紧,“不用,轻得很。”
为了表示轻巧,单手提箱,还绕着秦哲走。
秦哲看出乐清凌不想搭理自己,没抢,“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发个信息。”
他不常说这样的话,但经常听乐清凌说。
他用了温柔的语气,招来的是乐清凌古怪的目光。
乐清凌没有答应,说起别的,“戒指放在右边的chuáng头柜上。”
秦哲心里一咯噔,面上仍是绷住了没表情。
他瞥了眼安置行李箱的崔明坤。
崔明坤不敢看他们,专心关闭后备箱,谨慎认真好像那是保险柜。
崔明坤不在,秦哲都不一定能说出求人的话。
崔明坤在,秦哲更不想表现出死缠烂打的样子了。
到头来,他只说一句“再见”,就返回了屋子。
他知道乐清凌没有看自己。
因为乐清凌说“快开车”的声音也挺大,无比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
车子开出百来米,乐清凌才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乐清凌拍胸口压一下惊,“搬个家真难。”
崔明坤一脸莫名其妙,“现在可以跟我说怎么回事了吧?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都用上求字了……”
“我要离婚,今天开始分居。”
“什么?你们才结婚几小时,就闹离婚了?!”
乐清凌料想崔明坤会是这反应,苦笑,“我们本来就不该结婚。”
“但是……”
“你不用劝我。我考虑清楚了。”
崔明坤瞧他这么严肃,不多说了,“行。”
“对了,我可以开始工作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崔明坤才享受了两天假期就被他使唤,不满地翻白眼,“我不想工作,你也好好在家呆着。”
乐清凌失望却也理解,“好吧,谢谢。”
“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一会儿请一会儿谢谢的。”
乐清凌gān笑,“因为理亏啊。你好好放着假,我却叫你过来做这做那。”
崔明坤一想也是,不多纠结。
乐清凌便能藏好真正的原因了:上辈子,他顶不住秦家的压力退了圈。崔明坤作为经纪人不得不收拾烂摊子,心有怨恨再不联系。
他带着绝jiāo的记忆,突然回到了五年前。
他记住的是崔明坤拒接电话的冷漠,说话小心翼翼。
崔明坤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朋友的身份替他操心,“哎,你追了秦哲那么久,舍得离婚?”
还是不理解他的想法。
“他只把我当成一个应付家人的结婚对象。”
“是吗?真应付家人,何必听我……”
话说一半,被来电打断了。
乐清凌看到手机上面显示的备注,冷笑,“老爷子收到阿姨报信,来问我了。”
他知道阿姨是秦哲爷爷的眼线。
所以,他装成一个自来熟的呆子,跟阿姨讨好关系。
崔明坤皱眉,“接吗?”
乐清凌点点头,“接,我正想告诉他离婚的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