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作者:席云诀
文案: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我想拥有自己的脸与名字,我想他记得我。
-傅氏臣轨,驭情驭心,最忌失心。
伪忠犬/伪君子
第一人称主角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一句话简介:纵拥有数千张面具,也参不透人心
世人都叫我,千面公子。
听闻苍夜有个千姿公子,姿容绝世,长袖善舞,被女王豢养在深宫里;
北离有个天机公子,善奇技yín巧、机关诡道,北离边境的离人关便是他所设,固若金汤,至今无人可堪破;
西晏有个寒衣公子,一曲千金,一令千军,常年征战沙场。那年北离大战西晏,他在深夜的边关奏响了一曲《寒衣调》,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据说连敌军听到他的乐音都不禁沧然泪下,军心溃散。
我不会跳舞,也不会机关,更是从未想过要做名扬天下的大将军。
主人给我的名字叫千面,只是因为我有一千张脸,不,或许更多,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是,我擅长的是易容,与暗杀。
天下人都知道渚夏裕王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千面公子,他们知我是主人最忠心的一条狗,为主人一一除去挡在他路上的龃龉。他们知我这一双手杀人如麻,血债累累。
主人每日在朝上都会因我受到无数大臣弹劾,明面上是对我的口诛笔伐,实则是含沙she影。
但每每主人只会一边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这般信誓旦旦,是有什么真凭实据么?”
他们能有什么证据?他们连我的脸,都认不清。
一时间,大殿上一片噤若寒蝉。
主人一拂袖,朗声笑道,“既是无事,那便退朝罢。”
小皇帝在龙椅上沉沉望着主人,目光虽yīn鸷不定,但那张脸委实稚嫩了些,他不过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主人欺的就是他年弱多病,无可倚仗。
——这些都是主人下朝回来后讲给我听的。
他还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挑了挑唇角,讥诮又戏谑的笑,“千面,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
“是。”
他忽然伸手来捏我的下巴,那块玉扳指不偏不倚硌在我的下巴上,或是被他拨弄得久了,玉都微微发热。
“千面,我可是不顾一切保全你这条狗命,这番苦心,你要如何报答才好?”
我岿然不动,沉声道,“是,千面无以为报。”
他眯起眼睛看我,终于悻悻地松开手,冷哼了一声,“无趣。”
“你去把今日朝上在奏折里弹劾我那几个小官,三品以下的,全杀了。”
“是。”
“对了,最好就易容成天香楼那个花魁,在chuáng上把他们给杀了,回来把他们的丑态说给我听,呵,这些个文官不是满口理学,最是清高迂腐么。”
“是。”
丑态么?的确是够丑的,那些人眼底毫不掩饰的欲望与狎昵。
我特意去偷偷看了一眼天香楼的头牌,那女子黛眉烟眸,朱唇雪肤,一袭玫色的齐胸襦裙,衬得她肤色愈白,冰肌玉骨。
我只是觉得有一点麻烦,易容成女子,必然是要用上缩骨功的。
三个时辰后,我在张县丞家里弹响了一曲《思凡》。
至高亢处的宫音时,我能清晰地听到琴身里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暗藏的机关被牵动,暗器随着一声拔起的琴音倏然飞she开去,等到一曲终了,屋子里已是一片死寂,只剩了隐隐的余音绕梁。
张县丞倒在自己的梨木椅上,满脸鲜血横流。
我很快就抱着琴回了裕王府,当然,第一时间得去给主人讲讲他想听的丑态。
我自然讲得有声有色栩栩如生。
主人看上去也很满意。
我拱手为礼,转身想要离去,却被主人自身后一把拉住。
“等等,千面,你用了缩骨功?”
“是。”
“怪不得摸上去和女人似的,眼下缩骨功的时限快到了吧,你就在我面前变回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想看,便看就是了。
我以为可以忍受的。
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理都渐渐疼痛起来,发出咯咯咯的悚然声响,汗水涔涔而落,濡湿了睫毛,视线迷蒙起来,一片影影绰绰,我紧咬牙关,点点鲜血从唇齿间渗出也不自知。
主人忽然一把拉过我,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这次那块玉很冷,他的手却极热,他把我拉进怀里,埋首在我的颈项,在我的耳边喘息,“千面,你不知道你现在的眼神有多好看,可惜……你没有脸……”
他说着舔了舔我的脖颈,我好不容易克制着,只是轻轻颤了颤。
被恶心的。
要编排那些人的丑态太容易了,看着眼前这个人就知道了。
主人说,替他杀人的人,和陪他上chuáng的人,是要分开的。
不然指不定哪天他就会被枕边人杀死在自己的榻上——就好比他屡屡要我扮作女子去暗杀的那些人。
所以主人不曾真的动过我,只是点到即止。
他言之凿凿,说这就是圣人所说的,发乎情,止乎礼。
他有时会骂我只是他的一条狗,有时又会说我是他天下无双的宝贝。
他还说等到哪天我没用了,就会把我锁在暗室里做他的禁/luan。
我清楚他只是想用言语挑逗我,又或是恐吓我,我面无表情,这张脸又不是我的,自然不会有什么表情。
但他说对了。
我真的很怕。
偷偷潜入天香楼这种事儿做得轻车熟路,只因我自己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我的娘亲曾是那儿的一个名jì。她比而今的花魁更美。
小时候我在楼里打杂,娘有时候会把我叫去她的房里,疼惜地摸摸我,给我桂花糕吃。
有一次客人来了,娘着急地要我躲在她的chuáng底下,那晚我在chuáng下捂着嘴,却还是忍不住把桂花糕都吐了出来。
还好chuáng上的动静大,那个人满嘴的污言秽语,娘细细地抽泣着,他们都没有听到。
那之后,我再也没去过娘的房里。
有时见到她在廊边看着我,目光悲哀又孱弱,像是凝成了一道无声的叹息。
我是一个娼jì的儿子,我也很爱我的娘,但我发誓,不会过和她一样的生活。
主人的憾事里,或许还要再添一桩。
主人的娘是先帝的浣妃,她出身卑微,是从宫里最低贱的浣衣局里出来的,甚至只是在皇帝一次酒醉后给按在众目睽睽之下侵犯的,但既然偌大的皇宫里所有女人都是皇帝的,也谈不上侵犯不侵犯。后来皇帝赐她妃号“浣”,宛如一个讽刺。
浣妃不喜欢皇帝,或许还是憎恨的,所以她要主人做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就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伤害他了。主人从小到大,她就无时无刻不对他如此耳提面命。
耳濡目染,主人对皇权和那个位置的渴望,近乎于一种偏执。
皇后的儿子比主人还晚来了好几年,就在他满月的诞辰上,浣妃无声无息地在深宫里病逝了,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且郁郁寡欢,死前还拉着主人的手,遥遥指着大殿的方向,主人心里明白,只是极轻又极笃定地点了点头。
裕王的势力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培植起来的,像是一棵树,在地底下盘根错节,有一天突然破土而出,节节拔高,繁盛葳蕤,直至最终隔离天日。却没有人知道,为此他蛰伏了多久。
主人起初斩露锋芒,却是从皇后一派开始着手,外戚独大,气焰嚣张,是当时的先帝不愿看到的局面,主人索性与先帝联手,以一派虔诚忠心的面貌,一举端了整个皇后党。
其后先帝把皇后打入冷宫,把他们的幼子jiāo托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妃子抚养,只在有一次他把主人和当朝太傅都偷偷叫了去。
一番密谈下来,大意就是问主人与太傅将来可愿做这个孩子的贤臣良将,左膀右臂?
太傅毕恭毕敬地答道,“臣,万死不辞。”
主人亦答道,“儿臣乐意之极。”
却几乎捏碎了手里的扳指。
那之后的几年,先帝的身体就日渐衰落了下去。
主人孝心拳拳,四处寻访名医良药,时不时往宫里送。
只是终究无力回天。
先帝驾崩,拟旨二子司华继位,念其年幼,裕王与太傅辅政。
主人死在一杯茶里。
那茶叫红/袖水龙吟,颇为香艳的名字。
茶是我亲手端给主人的,事先用银针验了毒,如今朝内权力倾轧,暗流涌动,想杀主人的人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主人喝过半盏茶,抬头看着我笑,似乎想说什么,但他一启唇,就有殷红的血渗出来。
主人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着染了一手的血,那块玉也被染红了,他忽然伸出手,这次狠狠捏住了我的脖颈。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渐渐喘不过气来,却未曾想过反抗。
——但最后一瞬,他竟松了手。
这时裕王府的大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整齐划一的禁军走进来,列阵如云,刀剑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转眼间密不透风地包围了整个裕王府。
有人在大声地念,“裕王结党营私,密谋造反,láng子野心……”
有人在屋里恣意翻箱倒柜,最后还像模像样地找出了一身皇袍。
有人走到我和主人面前,他一袭白衣,外罩灰衫,面容清雅秀致,只是略显苍白,笑起来时一派温和,像个无害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