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大佬黑月光逃婚后》
文|唐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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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北俱芦洲。
明德历法十一年闰四月初二日,chūn成空,夏未至。利开市,利婚丧嫁娶。
洛阳城外柳絮乱飘,有一叶舟轻巧地dàng开江水,船桨推出波波滚动的涟漪。红伞下立着一个红衣人,长发飞扬,随意地披覆于脚踝。阳光落在伞面,粼粼地发出幻彩霞光。
“客官,前头就是翠螺山了。”撑船的艄公颌下系着根细绳,斗笠蓑衣,黧黑面皮堆满笑意。又摇了次船桨,忍不住赞道:“您这伞,得有十八骨吧?”
“三十二骨。”
花清澪笑吟吟地应了一句。转过脸,桃花眼底波光潋滟,下巴微尖,两片唇瓣美而艳。
年老艄公因此又多赞了句。“这么漂亮的伞,就得衬客官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凡夫俗子哪能用得起这么金贵的物什!”
伞是极漂亮的。伞下的人也极美。红衣jiāo字领口松垮垮地,直挂到胸腹,露出里头玉一般皎皎的肌肤。
若当真说这世上有人能美如玉,艄公觉得,约莫就是眼前这位了。
“今日日头这样好,客官您为何要撑伞?”
花清澪这次没答他。
水波一圈圈散开,片刻后又重新聚拢。翠螺山头云雾缭绕,依稀能见到顶峰聚集了魔气。
花清澪蹙眉,在伞下微微扬起脸。他有一双极多情的桃花眼,日头照进瞳孔,穿入,却再透不出来。就像是夕阳或炉火的光,染红了他的瞳孔,隐隐然现出火光。玉雕般的指尖轻轻一弹,随后撮唇,发出悠长啸音。
啸音踏过波làng,穿山越岭,径自奔入翠螺山。
片刻后,翠螺山仿佛一个醒来的巨人,嗡嗡地发出回声。漫山遍野,都是红衣人撮口而出的清啸。
艄公一时间竟然忘了摇桨,只顾怔怔地望着船头伞下那人发痴。他活了五十多年,平生从没见过这样俊秀的人物!也从未见过青山为了谁独自妩媚!
今日未时,这位红衣公子撑了伞,雇船时信手扔给他袋碎银子,就连钱袋子都缀着明珠。
这样出手阔绰的少年,又妖美异常,他原本是不敢接的。只觉得像是乡间jiāo口相传的志异妖鬼,可少年公子在日头底下有影子,笑声又清脆动听,他看得发痴,不知为何就接了生意。
“客官?”
花清澪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瞥见艄公的呆模样,忽尔一笑。
“你方才说我是谪仙?”
“啊,客官您这样俊秀,为人又这样心善,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下了凡!”
“哈哈哈哈哈——!”
花清澪却像是听见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蓦然放声大笑。他自认心狠手辣,昔日在碧落天,他亲手教养了千年的养子鱼妖对他欲图不轨,他亲手抽了养子鱼妖的灵根。——仙?仙宫哪里还容得下他!
三十三碧落天,一个个的,俱是要杀他而后快的仙。
花清澪讥讽的笑声叮咚落入江水,与涟漪为伴,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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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
三道雪色人影降落于翠螺山头,呈品字型对峙。
“姓花的还没到?”东面那人轻轻松开兜头的帷帽,鹰眼冷厉地扫视另外两个同伴,语气不善。
“嘻嘻,那姓花的魔修,指不定在哪个温柔窟里抱着人亲热呢!”西边那人也掀开帷帽,鹰钩鼻下两片薄唇,笑容猥琐。“听说,他功夫很好!”
“老六你试过?”北边那个只蒙了个眼罩,笑声粗嘎。“嘿嘿,怎么你们各个儿都说他chuáng笫功夫高?到底有多少人跟他滚过?”
“姓花的都这德行!”老六耸动鼻翼,摊了摊手。“据说当年碧落天也有位姓花的被贬,就是因为和他亲手养大的一只小妖钻入瑶池底下,大战三百回合,染污了瑶池水,这才……”
语声一收,鹰钩鼻下笑容意味深长。
翠螺山头顿时气氛就变了,嘿嘿笑声不绝于耳。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当日瑶池边的麝香味。
东边那个摸了摸下巴,幽暗眼底红光一现。
“说起来,宗主为啥要和姓花的合作?挖仙人坟这样好的勾当,只须几个小法术,就能捞得个盆满钵满……没道理非得喊上姓花的啊!不像咱合欢宗的作风!难不成,宗主真把他当成那个碧落天谪仙的替身不成?”
“咳!大哥你这是没转过弯儿来!咱是什么宗派?合欢宗啊!整个修仙界谁不晓得咱们是gān啥的?”老六鼻翼耸动,嘿嘿笑着,ydàng地又接了句。“姓花的chuáng笫功夫了得,说不定早就和咱宗主……”
老六左手握圈,右手大拇指往内里打桩般快速戳了几下。配合他嘴角那抹下作的笑容,内容十分不可描述。
“什么狗屁谪仙!是销魂窟里头的小倌儿还差不多!”
“老六此言差矣!凡间的小倌儿,哪及他身子软!那个细腰,那个脸蛋,叫唤起来哎哟我滴个亲娘哎!”
“真他娘的想试试!”
三个合欢宗的长老顿时眼底泛红,笑声此起彼伏,长久地回dàng在翠螺山头。笑声蔓延过林间树梢,随流水汩汩而下。阳光洒在清澈见底的溪涧,折she出粼粼白光。
一道青烟无声无息地踏过溪水,逆着山势扶摇而上。瞬息间便到达了翠螺山头,贴着说话的合欢宗那仨人影子后头。
日头晴好,和暖chūn风轻拂,chuī绿了整个北俱芦洲。
所以谁也没能留意到,这抹青烟什么时候就在chūn风中摇曳成了人形。起初是一只手,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看起来稳定而gān燥,指尖覆盖着层柔软的膜。
像是嫌弃这世间太过肮脏,所以就连触碰到的空气都自觉避开了它。
那只手无声无息地刺入仰天大笑的老六胸口,从后背心探进去,在胸腔内轻巧地转了一圈,将那颗仍在腾腾冒着黑色魔气的心脏搅动成粉末。然后从老六前胸穿出,食指勾了勾,套在老六身上的那件雪色长袍就染上了黑色的血。
仰天大笑的老六就像是一个崩碎的玩偶,前一瞬还在嘎嘎大笑,转眼间就碎成了一滩流淌着黑色脓血的残渣。血泡里还在鼓动着粘稠的血浆。
“啊——!”
与老六站在对面的东边老大惊惧地睁大双眼,耳边是北边那人的惨叫声。然后黑色蝶尾的眼罩落地,掉入一滩血浆内。
风不知何时突然间变大了,chuī在东边老大的雪色长袍上,猎猎作响。雪色长袍波纹般起了褶皱,如同被这股chūn风chuī炸了锅的冰河。
响声越来越频繁,最后变成了剧烈震颤。
东边老大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全身簌簌发抖。
“求、求道友饶命!”
“道友?”
声音冷冽,透出不知名的寒意。
青烟立在翠螺山极北角,迎风现出一个朦胧人形。依稀可见到头束玉冠,眉目却不可辨。那只夺了两个合欢宗魔修性命的手动了动,食指轻勾。
“你……你也是魔修?”
东边老大松了口气。魔修就好!合欢宗在北俱芦洲声名láng藉,道修见了他们恨不能人人得而诛之。刚才这青衣人下手狠辣,他几乎以为撞见了道修大能。
瞅这手段,怎么着也该是大乘期修者了。
“你们合欢宗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东边老大略一踟蹰。合欢宗费尽心思查探到此处有座上古的仙人坟,宗主特地派了他们三位元婴期长老来,就是想暗戳戳闷头发笔大财。这家伙摸到翠螺山来,怕是想分一杯羹。
借着跪地低头的姿势,手不动声色地缩入袖管内。宽敞的袖口掩盖了他的小动作。
扣在袖管内的法宝蠢蠢欲动。
一粒极小的金莲子,炸裂后瞬息间可化作万朵莲花,扎入皮肉,夺人神魂。在莲花蕊内暗藏的千万枚毒针,比普天下最密的chūn雨还要茂密,比这世间最昂贵的chūn酒还要香郁。
合欢宗苟居于北俱芦洲,虽然不太上得了台面,但是法宝众多也是他们的独门绝技。眼下合欢宗大长老扣在袖底的销魂花便是其中之一。
低垂着的头看不见视线,雪色长袍下身躯纹丝不动,但是销魂花却在那一刻,bào起沧澜。
阳光下绽放无数朵金色莲花,飞旋的金色莲花花瓣内密雨如丝,千丝万缕地朝青烟人影兜头抛下。
合欢宗大长老终于抬头,缓缓地捏紧拳头站起身,帷帽下唇角微勾,鹰眼内满是笑意。笑声渐渐溢出口唇,演变为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让你嚣……张。”
最后一个字卡死在喉咙口,合欢宗大长老突然呛咳,然后眼睁睁目睹自家咽喉内有异物突起。白骨森然,断裂的咽喉软骨后头,是一支比冬雪更白的指骨。
指骨森然,在日头底下泛出惨淡白光。
“张”字出口,唇角血沫飞溅。合欢宗大长老颓然委地,不甘心地瞪眼,鹰眸余光瞥见无数毒针细雨般落下。被毒针细雨锁定的青烟人影却像是个看不见的保护罩,自发嘭地撑开半面扇形。毒针避开了所有的青烟轮廓,一个不漏地反扎入大长老体内。
“啊——!”
已经濒死的合欢宗大长老一瞬间就像是被雷电击中,全身剧烈抽搐,然后在黑色血沫里汩汩地溶化,与另外两个同伴一道,尽皆化作了黑水。
黑水入了山崖,瞬息间就被吸收殆尽。
“尔等区区蝼蚁之辈,居然也敢来肖想污蔑他!呵,真肮脏。”
空无一人的翠螺山顶,青烟渐转浓郁,头戴玉冠的人形终于清晰。是个年岁约二十许的青年男子,容长脸儿,长眉细眼,微微抿着唇。
青烟化作一袭青色裘衣,脚踏乌皮靴,青玉腰带间挂着一柄长剑。
乍一看,很像是个剑修。
但是他皱眉略作沉吟,随后转过头,环顾翠螺山四周半掩的云雾,忽而弹指。啪嗒一声轻响,身形居然瞬间裂变成了三人,皆是著雪色云袍,其中两个戴着雪色帷帽,另一个则是黑色蝶尾眼罩。
他居然以一化三,扮作了方才的合欢宗三位长老。然后也按照方才那般,分立于东、西、北三面。
山风依然轻柔,日头底下压根觅不到丝毫杀戮痕迹。
青衣人静静地张开罗网,伪装成下界魔修,只等着白水江面上那位扁舟客主动送上门。从那叶扁舟中,他分明嗅到了那人的气息。
昔日三十二天仙帝花清澪,容姿绝艳,生于银河水中,发丝衣角周身无一处不馥郁芬芳。他曾轻抿一口那人花蜜,便沉醉万年。
那人……令他上穷碧落下huáng泉,念念不能忘。
花、清、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