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因为李云实在排斥女装,蕙萍也没qiáng迫,只让李芳领着李云去见白夫人。
白夫人左瞧瞧右看看,还真觉得这孩子与罗笙长得挺像,便让蕙萍带去收拾一番,领去新房那头;末了,还特意吩咐蕙萍好好看着这孩子,若能雪中送炭自是最好,莫要雪上加霜就是。
说让李云收拾收拾,他只有几套粗布衣裳,惠萍也懒得出门给他张罗衣物,就把主意打到好姐妹李芳的儿子身上。
李芳一听,很是别捏。她确实给陆有恒备了好几套质地不错的衣裳,可是要匀出一套给李云,她就觉得这套做工太细,舍不得,那套料子贵得很,舍不得。
蕙萍哪能不知道李芳心思,凑上去低声道:“好姐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láng!不就一套衣裳,比得上有恒侄子的大好前程么!”
李芳攥着一件外衣,心里头像是割肉一般,好一会才狠下心道:“就、就这件得了!”蕙萍抢过外衣,笑道:“这不就是嘛!”顺道又把配套的裤子也扯过来往手臂一挂,推开房门走出小厅。
李云一直站在小厅里,傻乎乎地呆在一角。yīn暗的角落笼罩着他的身影,看起来十分láng狈。蕙萍瞧这孩子是当真可怜,就上前轻声催促:“去换上罢。”
“我、我——”李云又是紧张又是难堪地接过蕙萍递过来的衣物,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啥。
李芳随后出来,瞧见李云还傻愣愣地站着,眼睛扫了扫那套衣裳,暗想这衣裳是上年新做的,有恒才穿了几次;越想越不悦,就冷下脸斥责:“李云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进房把衣裳换上!误了夫人的事、你担得起吗!”
李云被骂得缩缩肩膀,只得垂下头进房更衣了。
房外隐隐约约听见李芳不满的牢骚与蕙萍的劝解,李云瞅瞅放在chuáng角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布条,布条已经晾gān,那洗不掉暗红就像个漩涡,默默将他的魂都收了。
李云出生在贫乡僻壤,在家里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家中劳力,下面还有个小妹,年岁尚小。家中拮据,一年到头辛勤劳作才勉qiáng解决一家子的温饱,李云身上的毛病只能一直拖着。
其实李家大娘曾带年幼的李云到乡里的老郎中那儿瞧过病。老郎中说这病不能拖,要吃药,吃着吃着,毛病就没了。当时李小妹还没出生,李家有点闲钱,就买了几帖药煎给李云吃。后来李家大娘生了幺女,家中实在拿不出钱去买药了,只能耽搁李云这毛病。过些年老郎中老走了,乡里来了个会治病的道士。李家大娘就带着十岁的李云去瞧病,道士一看,摇头道:这哪是病!分明是邪气入身!不然、怎么会有不男不女的身子呢!
李家大娘大骇,问这如何是好。
道士说:只能施法驱邪。可惜这施法布阵请的都是天上神仙,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的;再者,这布阵所用的物件都是无价之宝,需要布施善福才能请出来。
李家没银子布施,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了。
其后过了些年,李云十四岁的时候,终于来了葵水。
李家大爷一夜间老了几岁,闷了一下午才叫了李云到跟前来,道:“我李家就当多生了个女儿。”
李云双膝一弯,跪在老父亲面前哭道:“可我是个男子,怎么能当女儿!”
老父亲气得不行,指着李云骂道:“你这身子骨不说比不上你两兄长!便是当个男儿养活,日后还怎么娶妻!若当个女子,顶多找个老实人出嫁,也好歹有个家!”
李云跪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李大爷一不作二不休,过个大半月就给李云寻了个隔壁乡的樵夫。那汉子年三十,家里穷,但胜在勤奋;知道李云身子也不嫌弃,一心只想讨个婆娘暖炕头。两人见了一面,那男人似是早认定李云就是自己婆娘了,临走前当着李家夫妇的面捏了捏李云臀部。李云碍于父母在前不能发作,憋红了一张脸。
李大娘对对方也不满意,见对方毛毛躁躁调戏自己儿子,这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一走,李云就哭着跪在父母面前,说要到城里谋出路治病去。
李大娘也哭了:“傻孩子、你这病哪这么容易说治就治!”
李云大吼:“娘,你就任由儿子被糟蹋么!”
糟蹋这两字说得挺剜心的,反正就狠狠刺痛李大爷的心肝。于是这亲事告chuī了,李云就托关系到了城里白府来。
笙儿
白公子的新房在辰院里,成亲那日这里热闹至极,现在反而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刺激到新房里头的爷。
李云让蕙萍领着进了辰院,路上的下人皆偷偷瞥了眼这年轻人,嘴上没说,可时不时打量的眼神就好似开刃的刀子,刺得李云浑身不自在。
新房的门早在新婚次日的早晨就让白公子给轰倒一边,剩下的另一边虚掩着,透过那破败的门就能看到房内满地láng藉。
李云心里头咯噔一跳,突然想退缩。蕙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压低嗓子叮咛:“好孩子、若是能把白少爷领出来,你可就是大功臣!夫人绝不亏待你!”
“我……”李云有些慌,也有些怕,让蕙萍催着推着上前好几步。
“去罢去罢!”
李云频频回头,都让蕙萍半是胁迫地劝着;终于到了门前,他心惊胆战地偷瞟了里头一眼,偌大的房内几乎没有一件物品能在白公子的蓄意毁坏下幸存,特别是那张新chuáng,几乎都不成样儿了。靠那附近坐着一个人,身上红红的喜服凌乱着,连头上的羽冠也七斜八歪地挂在后脑勺处,不少头发乱糟糟披散开来,看起来很是颓废。
白公子就这般盘腿坐着,眼神涣散,盯着地上某处似是发傻。
李云之前是见过这位少爷的。那时候他刚来白府不久,远远看了一眼,白公子一身锦衣在凉亭处站着,一身贵气羡煞李云许久。李云瞧瞧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不自觉想着:这倒有些风水轮流转呢。于是乎,他壮着胆子跨进那间新房。
白公子一直都在出神,直到李云来到他身侧唤了他几声“白少爷”,他才抖抖身,斜眼看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那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成焦,一双黑眸把李云看得真真切切的。李云被目不转睛地盯着,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赶紧道:“白、白少爷,您可好呐?”
白公子眼都不眨,伸手拉住李云的手,感觉到李云的退缩之意,也只轻轻地握住。良久,在李云惊魂未定中,白公子终于轻声喊了句:“笙儿。”
李云怔怔,见白公子满脸期盼地盯着自己瞧,才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呢,只好硬着头皮应:“呃、诶,白少爷,咱出去可好?”李云自知嘴拙,也想不到啥弯肠子去绕,暗忖赶紧把这位少爷带出门去,也算完了自己本分罢。
白公子倒是很听话,点点头就让李云领着出了门。
外头一脸着急地候着的蕙萍见人出来,喜得双手合掌,对天念了三次菩萨开眼。
李云让白公子握着手,很不自在地叫了蕙萍:“蕙萍姑姑、少爷这……”
蕙萍招手道:“你带上少爷随我来。”说着就在前头领路。
李云以为出了门就完事,哪知道后面还要走上一段路。白公子一路上盯他盯得紧,只把他寒毛都看得竖起来!李云偷偷瞟了他一眼,白公子轻轻一笑,那模样虽是邋遢,仍很是好看,但就那一眼竟把李云吓得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