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此岸和彼岸是不一样的。
阿君在这桥边上可是待了一千年,从过往的鬼魂的只言片语里,她早听明白了这里是冥界。
3.
因为阿君在这里待了一千年有余,又有着“桥边的阿君”这个名头,总有些痴男怨女的鬼魂过来找上她。他们会说自己在等什么人,又会问她在等谁。
第一个找阿君说话的是一个女鬼,看起来她在桥头已经停留许久了。见到阿君久久没有移步过去,就借着胆子上去同她搭话。
毕竟,独自守望的日子是很苦的,总需要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再咀嚼着希望的蜜填进心里。
那是一个身形纤丽的女鬼,可惜的是她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就被qiáng力押上了桥。
阿君疑心自己也会被押过去,紧抿着唇,敛着呼吸,只转动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鬼差押着人上去,又空着手下来。
但来往的鬼差却视她如无物。
后来阿君又听说,在这桥头等人是有时限的。过了时间,就由不得你不上桥了。
于是她算了日子,果然见到鬼差过来了,那时阿君心下是认了,心里还道不是她不守信用,是九辰忘了来找她。
她心里倒也不悔。
当时她还是借着九辰,才能从桥头往回走。
本来阿君也是能避免现在这种局面的。
她当时离开九辰,出了离桥最近的那个大殿后,实在好奇桥上头有些什么,便兴冲冲地走了上去。
她那时候毕竟是不清明的,见着什么都觉得新奇。
眼看着汤已经塞到了她前头的一个人手里了,才想起九辰jiāo代她的话,这才匆匆往回走。不过也没有人拦着她,显然这情景是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的,那些鬼差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阿君下了桥,却是不能往回走了,那边守着的鬼差拦住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她往回走。
于是她便只能待在桥头,听着那些苦守人的故事,看着黑色的河面发呆。
不过日子到了的这天,过来的鬼差还是没有抓她,而是抓了离她不远的另一个人。
因为阿君实在是待得够久了,后来的那些不肯过去的鬼也会问过来的鬼差:为什么阿君可以不过去?
不过他们也没有得到答案。
阿君自己就更没有答案了。
她也会猜测:会不会是九辰的缘故?
4.
阿君后来还遇见了一些很特别的不上桥的人,或者叫他们“神”更合适些。
他们中间,有比阿君先来的,也有比阿君后来的。
鬼差是决计不敢动他们的。
不过后来他们先后离开了这里。
阿君便又会想,有没有可能,自己也是一个神?若是这样的话,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过阿君的疑惑也是没处解的,因为她遇见的这些人,拢共不过四个。她也只与其中的一个搭过话。
阿君依旧在桥头坐着。
她不知道其他的鬼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许是因前事尽忘,她现在的心里是无欲无求的。而且因为是鬼了,也不用去愁些生计的事。
她又没有了饿的感觉,更不用忍受口舌之欲的煎熬了。
她的时间一直是混混沌沌的,只能靠着观察桥下的那条清了几回又浊了几回来计日。
“桥边的阿君”已经传开了,便有更多的不愿上桥的人过来和她搭话。
痴男怨女,更多的总是风月泪。
等不到人总归是多数的。
有时候阿君也会瞧见一身血袍的年轻将军,也偶有器宇不凡的英年帝王,又或失意的臣子。都是英雄气短。
后来时候,阿君歪打正着地开导了几只鬼,他们执念散去大半,自己释然地上了桥。
便有鬼差到了她跟前来,唤她说:“阿君。”
她在这里是够久了,鬼差也跟着叫她“阿君”了。
他说:“你去做个‘渡魂使’吧。”
散了执念,自愿去转生的鬼,总是要比他们qiáng押过去的要好的。
阿君是知道“渡魂使”这个东西的。
渡魂使自人界将魂灵引回冥界,不过针对的都是执念极重的人。
而以阿君的条件显然是不能胜任的。
她是鬼,又不能离了这桥头,自然更去不了人界了。
鬼差补充:“没叫着你到人界去,就在这里。”
他抬眼瞥过身旁那些走上去的人,又瞄了眼下边河对岸正上船的人,又扫了下那头还在苦苦等待的痴男怨女们,眼里闪过不甚明显的哀悯。
他又说:“多开解他们一些,总归是好的。”
阿君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有人情味。
她在这桥头,已经见识过他们抓人上去的时候那各种各样的情态了。
阿君应了他。
毕竟她除了要数着河流清浊的次数外,就没什么事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