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案上的蜡烛被李重山扫落在地, 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熄灭。月光斜斜地透过窗子,照在案上两个牌位,还有江逝水身上。
月光清冷,江逝水也白得很, 李重山将他压在案上, 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把月亮按在身前了。
但是江逝水并不好受, 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父亲与兄长的牌位。在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家里人面前, 他像曾经被摆放在这里的祭品一样,以一种古怪的姿态, 被摆放在李重山面前,耻rǔ至极。
他试图逃跑,但李重山把他卡得死死的,让他没有挣扎的余地。他只能垂下眼眸, 不再看那两个牌位,却始终能够_gan觉到它们的存在。
他死死地挡住李重山要再寻上来的手,下意识摇着头,声色颤抖:“李重山,李重山,算我求你了, 别在这里**不要在这里**”
李重山恍若未闻,握住他的手腕,很轻松地把他的手抓到自己面前, 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指尖。指尖传来冰冷cháo*的触觉,像毒蛇的信子缠绕上前, 江逝水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却被缠得越来越紧。
他夜里出门闲走,只在雪白的中_yi外边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裳。那件_yi裳随着他的挣扎, 早已落在他所在的桌案上,铺得平平整整,_yi摆垂落,系带点地。
简直就像是在打架,江逝水在发抖,Xiong口上下起伏,通红的双眼恨恨地瞪着李重山。
李重山并不在意,俯下身,碰了一下他的眼角,想看看他眼角的红颜色是不是胭脂染就的。他早就想这样做了。江逝水气恼的时候眼睛是红的,难受的时候是,说自己怕疼的时候也是。
对了,他总说自己怕疼。李重山低低地笑了一声:“我轻一些,你别怕疼了。”
他欺身上前时,江逝水奋力伸到身后的手也摸到了什么东西,或许是香炉花瓶什么的,他一时间也顾不上,一把抄起那个东西,就朝李重山砸去。
静默的一瞬,两个人仿佛一同陷入无声的地狱。李重山被砸了一下,身形却一晃也不晃,仍是那样稳稳地站在江逝水面前,双眼紧盯着江逝水,他身形高大,将他身后的月光挡去大半。江逝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回看过去,看见他的侧脸被木刺划破了。
木刺。江逝水恍然,看向自己拿在手里的“武器”——
他稍有动作,手里拦yao断裂的木质牌位便有一半掉落在地。他举起手里的半截牌位,再仰头看了看供案上。
他在慌乱之中,用父亲的牌位,砸了李重山的脑袋,才让他停下动作。
江逝水心道,原本父亲早看出李重山心术不正,才要把他送去参军,把他遣得远远的。只是父亲替他谋划了一时,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他长久。临了,还要用自己的牌位为他做最后一击。
李重山显然也想到了江老爷有意把他从江逝水身边打发走这件事,又想起老管家常说的那句话,什么江家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欺主犯上。他倒不觉得羞愧,他又没有什么地方做错,起码没有大错,他只是喜欢江逝水而已。
他伸手把试图逃走的江逝水抱回来,然后把高处的另一个牌位也打落。
江逝水扭过头,眼睁睁看着兄长的牌位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才终于忍不住哭了,两行眼泪倏地滑落,他哭不出声,也说不出话,却疯了似的对李重山又捶又打。
李重山_geng本不在乎这些,他扣住江逝水的双手,压过他的头顶。这些事情他做来认真得很,没有一点不耐烦。
不管江逝水怎么闹,他要做的事情今晚一定要做成。
*
更shen露重,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重山用还算gān净的外裳把江逝水裹起来,抱回_F_间。
江逝水没有力气动弹,算是安静下来,垂着眼眸窝在他怀里,像是要睡着了。
_F_里还是他们离开时那样,没有点灯,chuáng榻上有些乱。李重山直接把他放在榻上,他觉着这样不是很gān净,但也没有力气开口提醒。
他靠在榻边,不太舒_fu地闭了闭眼睛。_yi襟垂落,眼角的红色蔓延到脸颊,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他尚不自知,这副模样落在李重山眼里,又是别样的景致。
李重山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拿起放在榻前的莲花玉盒,从里边拣了两颗丸药。江逝水不曾注意,直到他捏着丹药的手指凑到自己唇边,要把丸药送Jin_qu。他猛地坐直了,眼前李重山的面容在黑暗中并不清晰,他用不太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玉盒里装着的丸药一早就不是安神丸了。而今晚,他见李重山摆弄这个盒子,还自作聪明地问了他一句。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江逝水一抬手,将整个玉盒都打翻。随着丸药散落四处,一gu异香也在_F_中散开。
李重山拿着手里仅剩的两颗丸药,不依不饶地,一定要喂给他。他胡乱扑腾了有一阵子,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被李重山按着后脑,垂着眼,看着李重山把一颗暗红的丸药推进他口中。
帷帐垂下半边,被夜风chuī起,拂过时怪痒的。
这天夜里,李重山问的最多一句话是:“做梦梦见的那个人是谁?你在梦里喊谁‘兄长’?”
江逝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李重山便问:“是不是梅疏生?”
对这个问题,李重山一定要一个回答。
但是无论哪个回答,好像都不能使他满意。江逝水摇头否认,他不高兴,说他撒谎;江逝水点头,他便更不高兴。
最后江逝水索x仰起头,盯着chuáng帐,打定主意咬紧牙不开口。
就是这样,李重山也不高兴,神色一暗,低头时显露出凶狠的模样,一定要他开口说话。于是想了些混账话来引他开口:“你不是喜欢小孩子吗?容淳和那个小太监到底不是亲生的,你给我生一个,往后袭我的爵。”
把江逝水惹得闭上眼睛不理他、浑身发颤的时候,他又后悔了。用*热的手掌覆在他的脸颊边:“小傻子,怎么连玩笑话也听不出来?”
他也不再追究开始的那个问题,江逝水梦话里喊的“兄长”到底是谁,他已经找到了这个问题的最好解决办法——
他也哄着江逝水喊自己兄长。
但等他用尽手段、骗来一声轻之又轻的兄长时,已经是无比幽shen的黑夜了。
仿佛天地都陷入沉睡,他在天地都噤声的时候缠着江逝水胡乱搅闹。
李重山十分顺心。而在昏过去的前一刻,江逝水觉着眼前被蒙了一重红纱,他看见的东西,chuáng帐被褥都变作正红的颜色。
原来这些天李重山的退让都是假象,真正无处可退的一直都是江逝水。他想,原来今晚是要补上大婚之夜的,都是欠他的,欠李重山的。
*
暮色昏昏,江逝水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cháo*黏腻的_gan觉像藤蔓一样缠着他,留下一道一道*重的痕迹。昏过去时隐约看见的榻上地下一片láng藉,早已被收拾好,看不出一点痕迹。被褥换了gān净的,他也被换上了gān净_yi裳。若不是身上各处还泛着被人打过一顿的酸疼,脖颈上被李重山咬了一口的_gan觉依旧特别清晰,他几乎要以为昨天夜里就是一场噩梦,他不过是在午后睡了一觉。
江逝水恍惚地眨了眨眼睛,还有酸涩的_gan觉。原来昨天夜里他还很没出息地哭了,还哭到眼泪都流尽了。
他一开始的猜测果然没错,这种事情真的很疼,光咬着手背远远不够。
不过能延迟一阵子才受罪,也算不错了。
他懒得动弹,怕把李重山招来,自己现在应付不来,索x躺在榻上,胡乱想着一些事情。而后门扇响了一声,李重山端着木托盘进来了。
“醒了怎么不喊人?”他在榻边坐下,用手指拨开江逝水散在额前的长发。
江逝水闭了闭眼睛,不是很想看见他的模样。李重山用拇指按了按他的眼角:“不用藏了,这里,一副恨死我的样子。”他倒不在意:“还是和平常一样好看,红红的,我早就想看看了,原来真的不是抹了胭脂。”
他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也不想想昨天做了什么事情,今天又跟没事人似的,没皮没脸地凑过来同他说话。
江逝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偏头躲开,撑着手从榻上坐起来。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想来也是,一整晚又哭又叫的,不把嗓子喊坏才怪。
李重山轻笑一声,从木托盘里拿起一瓶玫瑰露,用小铜勺舀了两勺,兑在温水里,慢慢地喂给他喝。
两个人都不像昨天那样失态。李重山不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唯独害怕江逝水恨他,为长远计,才厚着脸皮、耷拉着尾巴要求和。而江逝水思忖着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就算跟他吵闹,也闹不出个结果,要惹恼了李重山,还是自己受罪。
所以两人克制着各自的心思,竟也有几分波澜之后的平静。
江逝水喝了半碗就把他的手推开,清了清嗓子。李重山端着玉碗,看了一眼淡琥珀色的花蜜水,鬼使神差地低头抿了一口。
“甜的,你再喝两口。”李重山重又把碗递到他唇边,“孟叶朴说要让你喝完。”
江逝水没办法,把碗接过去,仰头饮尽了,就放在托盘上,神情与动作都淡淡的。直到李重山勾住他的_yi带,他几乎是在片刻间就回忆起那种死死地掩着人的口鼻、令人窒息的cháo*_gan觉,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隔着_yi裳,李重山的手顺着他的脊柱滑下去,最后轻点一下:“孟叶朴让我给你上药,你转过去。”
他知道江逝水生得白,昨天夜里没点蜡烛,看得不是很清楚,今日再看,他确实是白得像玉像雪,日光照着,像要化了似的。在他自己看不见的身后,撞在供案上留下的一道青紫,被掐出来的痕迹,还有咬得shen的牙印,更衬得他白,又显得他可怜。
江逝水不知,只觉得疼。
李重山剜了大块药膏,按在他的后颈上,用食指指腹慢慢地抹开。
“孟叶朴骂我了,说我不该这样下狠手。”
他微微倾身上前,想要看看江逝水的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江逝水消气,所以句句不离旁人,拿旁人做遮掩。
察觉到他在看,江逝水将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往边上一拨,就遮住了半边脸。
李重山继续给他上药:“你那个管家也骂我了,说我是疯狗,气得要厥过去了,我就让人先把他送回_F_去了。”
听见这话,江逝水神色微动,李重山又道:“让孟叶朴去看了,也开了药,不要紧。他年纪这么大了,火气还这么旺。”
他垂下眼睫,只听李重山继续道:“皇帝和那个小太监早晨来看你,他们等到中午,你没醒,就打发他们先回去了。”
江逝水终于有了些反应,抿了抿唇角,声色还是哑的:“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
他猛地回过头:“你**”
小皇帝今年才多大,江逝水当然不想让他知道这种不堪的事情。
终于见他有了点生气,李重山笑了笑,按住他的肩,继续帮他上药:“我跟他们说,你昨天夜里起来散步,不当心受凉,所以病了。”
江逝水松了口气,李重山有意问他:“你以为我是怎么说的?逝水哥哥喜欢小孩子,所以想自己也**”他贴近江逝水身后,长臂一揽,五指张开,覆在他的yao背上画圈:“所以现在怀上了吗?”
原以为他的疯病今天就好了,不想还是这样,江逝水不曾言语,怕激得他又发疯。
上好了药,李重山帮江逝水把_yi裳拉上去,淡淡道:“梅疏生喜欢你。”江逝水不作声,李重山扣着他的肩:“你也喜欢他,你们早就定了娃娃亲,但是我把你们拆散了。你在梦里也喊他,你喊他‘兄长’,还喊了‘住手’,是让我住手吗?”
江逝水回头看去,目光清明,如古井无波。李重山原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此时却莫名有些心虚。
他问:“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是。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总是在梦里喊别人,我不高兴,我很嫉妒。”李重山捏着他的下巴,“你只能看着我。”
江逝水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转念一想,好像没有这个必要,索x闭口不言。
李重山手上愈发用力,想要撬开他的牙关:“你说话。”
“我不知道我在梦里喊了什么,不过我也梦到过你。”
“让我住手,让我别打断梅疏生的手脚。”
“是。兄长临终前把梅世兄托付给我,让我照顾好他,我没有做好兄长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害得梅世兄断了手脚,我后悔死了。如果那天我不是愣在原地,而是大喊一声‘住手’,他会不会少挨几下?或者你会不会看在我的份上,至少把他送去医馆?而不是我一个人带着他,在雪夜里、在关门的医馆前边四处乱撞,生生把他给耽误了。”
他闭了闭眼睛,双目重又变得清亮起来,看着李重山,要说的话最后都变成一句:“我后悔死了。”
所以上天惩罚他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件事情,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喊出“住手”两个字。最后让他夜半惊醒之时,才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他没有喊,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当时为什么会对李重山还心存幻想,连喊都喊不出来?他不知道,年少时候很复杂的心绪已经离他很远了。
说实话,他一直认为自己亏欠梅疏生甚多,也一直在尽力弥补。倘若梅疏生早点说喜欢他,说不准江逝水真会同他订亲。
可惜梅疏生是真君子,他知道江逝水对他无意,也知道若是他开口,江逝水不会不应。可他不愿意这样qiáng迫江逝水,从来也不曾让他知道。也是这样shen藏得不敢显露的_gan情,最后给了李重山得手的机会。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比李重山高尚,他对江逝水的喜欢,也比李重山的坦dàng得多。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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