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门板被“咣”的一声破开,一队jīng甲兵士瞬间涌了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一个男子身着便_fu,从人群中慢悠悠踱了进来,看样子此人这两年的日子过得甚是顺心,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我木然转向君兰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个人一向有些治军严谨的名声,你方才那一tao在陇西府行得通,在他军中多半是不行的。”
君兰僵立在原地,已然面如土色,哪里还能听得进我在说什么?
那便_fu男子对我抱了抱拳,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近两年未见,殿下别来无恙否?”
我也对他笑,道:“好得很,听闻你徐大人加官进爵,我身在天边也为你开心。”
徐熙又拱手,忽然面色一凛,只一挥手,立时便有兵士将君兰捆了。
君兰像是仍未回过神似的,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魄,毫无抵抗地由人押着。
我惋惜地看了他一眼,道:“真是造化弄人A,你背叛旧主换来了飞huáng腾达,如今良心发现,却一朝前功尽弃。”
君兰闻言,艰难地抬起头向我望来,眼中满是绝望。
徐熙咳了一声,道:“殿下请吧,你不是要见陛下么?巧了,陛下也想见你。”
我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势,徐熙却没有令人来绑我,他只是自得地笑了笑,道:“殿下这就未免小看徐某了,请吧。”
说罢,便随我出了门,门外早已有了一顶甚是不起眼的小轿停在门外。
我立住了,也对徐熙笑了笑,道:“轿子,这不像我该有的待遇A**我还以为等在门外的是囚车呢。”
徐熙轻巧道:“实话说,因着殿下下落成谜,案子一日未结,陛下一日未褫夺你亲王爵位,这些礼数还是该有的。”
我有些意外,点了点头,瞬间板起脸道:“是吗?那你见了本王怎么不跪?”
徐熙拉了脸色,按着我的后脖颈将我推进轿子,道:“那您就想多了些!”
讨了个没趣,我悻悻地闭zhui了。
轿夫适时撂下轿帘,起了轿,寂静的shen夜中只能听到我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此时狭小的轿nei只有我一人,我渐渐敛了满不在乎的神色,从袖中取出那盏锈迹斑斑的长明灯,拿在手中摩挲着。
只有这短短一段路了,等这轿子停了,太子哥哥的生死,就全系在此一刻了。
我的手冷得厉害,以至于手中这*铁所制的长明灯,都透出一丝暖意了。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抚着Xiong口,暗暗向玉和道:玉和,只要我的意念够qiáng,我相信你定会听到**请你务必要保佑太子哥哥平安顺遂,务必,务必。
许是玉和给我的力量,我终于不再颤抖了。
我shenxi了几口气,心道:不可恐惧慌乱,惧则生忧,慌则生乱,如今此等关头更是万万不可。
一边如此忖着,我一边清了清嗓子,试图恢复平日的模样,打算随便寻个人磨牙。
我撩开窗帘,扬声对徐熙道:“徐大人,这两年你可好?”
徐熙原本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首,听闻此言,他行到车窗边,不卑不亢道:“托殿下鸿福,好得很。”
我淡然道:“那就好,令尊可好?”
徐熙直视着前方,脸都不转,道:“殿下贵人多忘事,家严早已驾鹤多年。当年徐某承袭爵位时殿下还派人赐了贺礼的。”
我“哦”了一声,又道:“A,是本王疏忽了,那令堂可好?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A**”
徐熙眉宇间隐隐升上几分怒气,qiáng压着道:“家慈也已随家严西去多年了。”
我忙道:“节哀节哀——那令正可好?”
徐熙有些忍耐不住地横了我一眼,我一鼓作气,也不管有没有,一连问候了“令郎令嫒”等一gān人。
徐熙终于han_zhao怒气道:“这倒奇了,殿下方才不是与君兰说,是要见陛下才自投罗网的么?又不是我给你抓回来的,殿下拿人扎筏子也不该寻到我!”
我也奇道:“徐大人这话生分了,本王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幼做本王的伴读,替本王挨了那么些打,你我间总归有些主仆情分在,如今你发达了,本王也由衷为你开心,如今本王不过是好意问候徐大人你的家人,怎么换来如此一说呢?”
在他的众多手下面前如此揭他的老底,威风如徐熙也不由逐渐Zhang红了脸,捏着拳头半晌才将将松了,连连冷笑道:“徐某心领了,愧不敢当,王爷还是换个人问候吧。”
我shen以为然,颔首道:“也罢——那苏阁老body可还硬朗A?”
轿子一路行,我一路问,待到轿子停了,我已然将苏府上上下下问候了一遍,连他家门子都没放过,徐熙到底是个人物,只要不问他家,他就一脸死道友不死贫道,我问什么答什么,甚是乖觉。
我心中甚是满意,自觉找回了些伶俐。
可是一下轿,一抬首见到那熟悉的景色,以及高悬的养心殿三字,我全身仍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qiáng自按下了心悸,那边已有几个nei侍立住等候了。
徐熙停住后,这几人便带我了去偏殿搜身,将我所带之物皆收走了,只给我留了一身_yi_fu。
他们临走时,我嘱咐管事的那大太监道:“那盏灯给我看仔细些,若是跌坏了,我要你的命来赔。”
许是我这个叛王余威犹在,那大太监连忙应承了,换了个托盘将这长明灯单独乘了走。
从偏殿行往主殿时,我望向黛色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心道:今日月色很好,太子哥哥在做什么呢?许是最后一次你我共在这一轮明月下了。
一nei侍引我迈过主殿门槛,就垂手退下了,我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大门已关。
与两年那次噩梦不同,今日的养心殿中灯火通明,只是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
没有捆绑,没有三司官员,甚至没有侍卫nei侍。
我立在原地,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只是听入此刻的我耳中,却不啻惊雷。
我所站立的这个养心殿,从来都不曾给我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唯独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qiáng求一个好结果。
我越是紧张,那脚步声越像是踩在我心上。
终于,一道高挑纤长的墨色身影慢慢步入我的眼帘中。
我向那人面上望去,心中猛然一跳。
多年前的太子哥哥,也是这般年轻且俊美的,可惜那时他的身子就不大好,眉宇间总透出几分恹色,不似谢明澜这般耀眼。
谢明澜样子没有大变,他依旧像极了谢时洵,只是较之以前,眼中平添了几分冷意,几分yīn郁。
我与他眼神jiāo汇的瞬间,我不知何故,仿佛不堪这般注视似的垂了首。
寂静间,我捏了半天指节,酝酿好了说辞,垂着眼帘道:“陛下**”
空旷的殿中似乎还回dàng着我的声音,他突然出声打断道:“你**瘦了些。”
我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倚在椅背上,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一样东西,只是隔得太远,他又在案后,我实在看不分明。
我立在原地,道:“罪臣谢**”
“小皇叔,”他再一次打断了我,极为平淡道:“你知道朕为什么宣你私下觐见,还撤去侍卫,只留你我么?”
我怔住了,他生怕我没有听懂似的,慢慢又道:“朕听闻说你要见朕,徐熙进言说多半是你起兵谋反不成,这次是改弦易张,意图行刺于朕,可是,朕仍然给了你这个机会,你知道是何缘故么?”
我道:“罪臣不敢,徐熙与臣素有嫌隙,陛下明鉴**”
谢明澜不以为然道:“我问的是为何,你听好再答。”
我暗自蹙了蹙眉,只得道:“罪臣不知。”
谢明澜笑了一声,他站起身向我一步步走了过来,随后停在我面前,慢慢道:“因为朕想亲眼看看,小皇叔你究竟有多恨朕,究竟还能伤我到何等地步。”
我平视着他,心中越发莫名起来。
这话他说来倒是He情He理,只是我怎么觉得就是哪里说不上来的怪异。
不过现在我心中沉甸甸的那一事压着,我也懒得和他打机锋,当下开口道:“陛下,罪臣断无此意,此番罪臣是**”
“还不跪下!”
我被这声断喝吓得身子一震,待缓过神来,便道:“我说完话,自然会跪拜天子。”
谢明澜沉默地望着我,眼中又燃起了一gu火。
我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关乎齐国国运的买卖,想请求陛下应允。”
谢明澜冷笑一声,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我,讽道:“请求?国运的买卖?看来小皇叔没有改弦易张A,gān的还是卖国的老本行。”
事到如今,我也就随他嘲讽了,只道:“倘若陛下开恩应了罪臣此事——如今鲜卑囤重兵于陇西府,又有北国虎视眈眈,罪臣有一计,可不费一兵一卒使鲜卑退兵,除此之外,罪臣另有当年鲜卑叱罗将军命人所绘的祁山舆图献与陛下,当年此人用兵如神一半缘故皆赖于此,有此图在,可保齐国十年边境无忧。”
这一物,其实十年前我从鲜卑回来时就想献给谢时洵的,可惜生了那遭变故**我心灰意冷之下,也不愿再提了。
谢明澜死死盯着我,yīn沉沉道:“以朕对小皇叔你的了解,你今日站在此地说这番话,恐怕这话还未说完吧?若是朕不需你那些伎俩,你又yu如何A?”
我木然道:“陛下英明,倘若陛下不允,罪臣少不得又要gān些遗臭万年的勾当了——如果我在一个月nei没有给所托之人发出约定的讯号,他便会将齐国边关布防图送去鲜卑,届时陇西府失守已成定势,齐国还有几分胜算**”说着,我单膝跪了下来,一手搭在tui上,望着他道:“陛下英明,自不必由臣啰嗦。”
待我说到最后一个字,谢明澜已被气得发抖,他浑身乱战,指着我一字字道:“谢!时!舒!”
我这三个字,每个字由他口中说来,都仿佛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他猛然抬起一脚,直踹到我心口上,我不由得就势一倒,伏在地上,喉头忽然涌上一gu腥甜,张口便吐出血来。
我一手捂着Xiong口,挣扎爬了起来,贴着他的膝盖跪好,急切道:“罪臣不愿威胁陛下,我也自知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大错特错!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罪!只是这一件事**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求陛下应我这件事**求求陛下应我!”
谢明澜怒极反笑,自言自语道:“小皇叔不负朕之所望,果然有的是手段伤旁人的心**”
我哀求道:“罪臣自知一死难解陛下心头之恨,可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以求得殿下垂怜了!只要陛下的一滴——”
谢明澜附下身,忽然一把扳起我的下颌,截断了我后面的话,他目光中闪着嗜血锐利的光,道:“你有。”
我怔了怔,道:“什么?”
谢明澜微眯起双眼,直望进我眼底,一字一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小皇叔的眼睛**很漂亮。”
我恍惚了许久,似乎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知怎的,心中反而仿佛落下了一颗巨石。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道:“罪臣,剜给陛下。”
在那一瞬间,谢明澜的眼底仿佛骤起了惊涛骇làng。
他就那样望着我,许久后,他忽然露出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神情,然而不等我细看,他转身便走,行回到案子旁,从案上取了个什么,泄愤般向我狠狠一掷。
那东西飞也似地砸在我肩膀上,又摔在我面前。
我将那物慢慢拾起,拿在手中细看,只见是一柄象牙裁刀,不禁暗暗皱眉。
这类书_F_中放的裁纸钝刀,便是锋利也锋利得有限,用作此事,怕是我要更加受些罪了。
谢明澜却立在远处,满身肃杀之气,他道:“好A,小皇叔是个有胆色的!那就动手吧!”
我用双手攥住了裁刀,短短片刻间,心中却迟疑不决。
此间只有我与他**我竟然拿到了一柄刀**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便痛苦地摇了摇头,qiángbī自己扼杀掉这个可怕的邪念。
天人jiāo战半晌,谢明澜竟然也不曾出声催促。
我渐渐定了神,将刀锋T转朝向自己,缓缓向右眼送来,眼看着刀锋在我视线中越发放大,本能的恐惧逐渐涌了上来,我好不容易才遏制住想要闭眼躲避的动作,然而就在我的眼瞳_gan受到了一丝冰凉的时候——
谢明澜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侧,他狠狠一脚踢在我手腕上,那裁刀也随之neng了手。
只是那裁刀neng手时划破了眉心,我只觉面上骤然一凉,涓涓鲜红就顺着鼻梁淌了下来。
我顾不得那血,仰头茫茫然望向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一步,死死抓着他的墨色下摆,苦苦哀求道:“这、这样也不行吗?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赎罪了**陛下给个章程吧!求求你啦**”
谢明澜不言不动,任由我拉着,他垂眸望着我,眼中大多是恨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极为平静地问道:“你不惜千刀万剐也要回来求我应的事,和此物有关对么?”
我定睛一看,正是那盏长明灯!
我有些愕然,颤声道:“是**”
他面无表情地用拇指一寸寸抚过灯身上刻着的那一行生辰八字。
他沉默许久,又慢慢道:“与他有关?”
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含泪别开了眼。
忽然,谢明澜毫无预兆地bào怒起来,他高高扬起那盏灯,眼看就要狠掷在地上,我听到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声音极为凄厉地喊道:“别!!”
我来不及起身,只得竭力伸出手,试图接住那盏灯。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竟然僵住了,他身子摇晃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臂,却一手抓住我的右手腕,道了一句不相gān的:“你的手腕好了么**”
此时此刻,我纵然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也一个字都无法理解了。
我抽回手,伏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眼泪混着血水滑下鼻尖,我道:“陛下的一滴心头血,我想要陛下的一滴心头血!求求你救救他,他出海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威胁到陛下的皇位,我知道你们父子缘浅,但总归**”
“总归是你方了他的寿”这一句到了zhui边,我生生咽了下去,道:“总归血脉相连,倘若陛下需要十成理由,这便占了其三,若殿下开恩,我定会让鲜卑战事消弭,这也占其三,最后其三,是**是唯有我回来,陛下心头之恨才可消解**”说着,我又重重地磕头,边哭边道:“陛下开恩,陛下!!求求你了**求求你啦!”
说到最后,已然是全然不顾颜面地恸哭哀求,跪在他脚边不住磕头。
谢明澜漠然任由我求着,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
许久后,他冷冷道:“还有其一呢?”
我怔了一怔,撑着地面抬头望他。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不知是认真的还是讥讽,道:“你说的占了其九,还有其一呢?自诩出柙猛虎的小皇叔A**”
我有些混沌地望着他,只盼他将话说的明白些。
可是他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我跪在地上迟疑半晌,试探地探出手捧着他的下摆,用此生最为卑微顺从的姿势俯下头颈。
见他没有抽回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下摆,闭上眼道:“不是什么猛虎,不是什么猛虎**我、我只是一只猫儿罢了**”
谢明澜兀自怔了很久,许久后,他弯下yao,顺着我的肩一路抚了下去,抚到了我的手肘,他略用了些力道向上拉去。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迎上他的黑眸。
他的动作算得上克制,但眼中却仿佛有一gu滔天之火,要将我烧为灰烬。
谢明澜忽然凑近我,在极近的地方微微吐息,道:“小皇叔,你可知我有多恨你么?”
我自知所做之事万死也难解他的心头之恨,只得颤抖地点了一下头。
谁知,他忽地勃然大怒道:“你知道什么!”
我揣摩着他的心意,艰难道:“若是陛下觉得千刀万剐都便宜了我,可以**每天派人来剐一刀,等我养好了**再剐**”
谢明澜这次又笑了。
他这毫无道理可循的忽怒忽喜,简直让我胆战心惊。
他又轻又慢地对我道:“好,朕成全你,一天一刀**活活剐了你。”
说罢,谢明澜猛然将我拉了起来,拽着我的手腕将我一路拖向他的案后,他脚步不停,一手在案上抹了个什么机关,我便听到一阵极轻的机关响动之声,瞬间,花瓶后面的墙壁裂开半人高的一道暗门。
我有些惊讶,心道:原来太子哥哥曾说的养心殿中有暗室竟然是真的**
还来不及细看,我就被他又是粗bào地一拽,趔趄地随他进了暗道。
暗道所见之处一片漆黑,仿佛shen渊巨口将我吞没。
我猛然一手扒住外壁,带得身形一滞,见谢明澜回过头,我焦急道:“可以!什么都可以!!但是**陛下应我之事**”
话还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
这一耳光,谢明澜下了死手,打得我耳中嗡嗡作响,眼中都不清明了。
不待我缓过神,谢明澜已将我一路拖到暗道尽头,狠狠将我摔了出去。
我被摔进chuáng褥中,还来不及细想此处怎么会有这种陈设,谢明澜也迈了上chuáng来,横kua在我yao间,他一手死死掐住了我的喉咙,近乎歇斯底里般吼道:“不如掐死了你!大家都gān净!”
在这瞬间,我的心底升起一gu厌恶之情。
不是恐惧和慌乱,只是厌恶。
谢时洵即便是发怒,也是nei敛沉稳的,但他从来都不会似谢明澜此刻这般失控,他不必失控,便已然散发出巨大的威势来,哪里还会有人再敢反驳半句?
好在此处足够黑暗,我看不到那张与谢时洵极为相像的面容上露出这般的狰狞神情,不由得暗自庆幸。唉,光是想想,都觉得亵渎了谢时洵。
想是这般想,我却不敢反抗半分。
然而谢明澜终究还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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