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He,浩浩dàngdàng的车驾终于抵达了穆陵旁的敬安庄,这是穆陵地宫落成前明德皇后梓宫暂安之处。当年元猗泽为使崔氏尽快落葬,甫一登基便加急建造穆陵地宫,征发民力无数,为此也是惹来颇多争议。只是他shen憾崔氏早逝,不忍她神位不安,倒在民间博了“shen情天子”的名声。
元猗泽的祖父废陵邑制,由此帝陵之侧再不徙豪族世家来居。只是有一些人家尚留在这洛京之北邙山一脉,如今自然被安排着来迎东宫一行。元頔通通命退下,叫人将整个敬安庄里外围得似铁桶一般。
三日斋戒后的夜里,元猗泽捧着绿绮坐在木轮车上,在董原陪伴下进曾经停放崔令光梓宫的慈恩堂。“慈恩”二字是元猗泽以元頔的口吻命名的,而转眼这么些年过去元猗泽恍觉崔氏当年也不过只有十八岁。
慈恩堂里清烛莹莹,迎面有微凉气息。
董原弓身将绿绮安置在香案前,点燃祭香后退到了元猗泽身后。
香案之上悬着一幅画像,非端庄的明德皇后像,而是些微泛huáng的小像,其中可窥见丽人绝色。画像上无题跋,只在左下盖了一个“嘉润”的印。
元猗泽静静地注视着画中人。同崔氏成亲后的两年是他一生中最惬意自如的光景。两位序齿压他一头的兄长相继过世,半朝文武悉归其下,崔氏卢氏连传喜讯,父皇更赐了“頔”字给他的长子。他的王爵加冠指日可待。而嫡Q崔令光又是普天下男儿都梦寐以求的伴侣,她温柔美貌兼有才情,且真切柔顺地爱着自己。
元猗泽从小便习得取悦父祖的本领,他以为长者的慈爱往往是挣来的。在多子多息人口繁杂的裕王府里,M_亲疼爱着自己,但也必须用大部分的jīng力去迎顺父王、压_fu妃妾、立威后院。元猗泽有过一个未出月便早夭的幼弟,那段时间M_亲以泪洗面,他发觉原来连M_亲都不是只属于自己的。专属他元猗泽的或许只有一个伴当董原。
直到娶了王妃,元猗泽才终于又有了一个矢志爱他绝无二心叫他安心的陪伴。
元猗泽望着画像中嫣然一笑的崔令光,想起那时候她正在花园扑蝶,甫看见特地早早回府的自己时脸上露出的动人神采,后知后觉自己辜负了许多。
只是往事不可追,或许是那时候他太年轻了。
“阿映**”元猗泽轻声唤了声,在心底道,你如今可好?
慈恩堂的大门敞着,元頔立于槛外远远注视着在烛光中似同自己相对的M_亲。宫中老人所言不虚,他确有明德之影,只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笑容。
这是执笔之人心中所念的美好。
他一步一步走入空寂的室nei,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愈长。
待走到香案前,元頔重新摆放了祭馔,然后接过许培递来的酒杯,一边默念悼词一边分倾杯中酒。酒ye洒地,在青砖上晕开水渍,望之犹如泪滴。
酹酒三爵,元頔放下酒杯,仰头对着M_亲的画像道:“M_爱者子抱,谢M_亲予我生予我慈恩。”
他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没有今日万般纠缠难言的心绪,如今眼眶莫名酸涩,只能回神瞥向香案上端放着的绿绮。
穆陵地宫再启只能是在元猗泽百年后,或许将来元猗泽的梓宫也要停放于此,让这副琴一道随入地下黢黑冰冷悄寂的身后王宫。那里便只有帝后死后相伴了。
元頔回身对父亲道:“我如今已经比M_亲过身的时候还要大了。”
元猗泽点点头:“我们与她作别十八年了。”他点点董原的手示意要走,木轮车转动将背身的时候他又回头凝视着崔令光的画像缓缓道,“阿映,我走了。”
纵人间帝王,也有无法主宰的生死轮回。
祭礼之后shen夜忽落滂沱大雨,浅眠的元猗泽被一道惊雷吵醒,见窗外白光大作,耳畔更是雨声急骤似万马奔腾。他缓缓地支起身来,董原端来温水伺候他喝下,听他叹息道:“水患稍平,莫要再出了汛情。”
四时于农人,是看天收成,为了全家糊口。四时于君王,是全境黎庶的忧乐在心头。元猗泽按了按额头蹙眉道:“董原,你来探探我额前。”
董原一骇,连忙上前试他的额温,又把了把他的脉,倒不觉得有异样,为防万一董原问询道:“陛下是哪里觉得不适?”
元猗泽按了按眉心:“我的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吵醒了才这样,还是外面的雨声太吵了?”
董原屈膝跪在榻前伸手给他揉按额前耳后诸xué,温言道:“陛下腹里空不空?斋戒这几日吃得寡淡,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要不要老奴去传膳?”
元猗泽笑了笑道:“祭礼需诚需敬,叫崔氏看见了得多伤心?为她着累些也是应当的。”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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