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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才有过的一面之缘,薛焕不至于记性差到隔夜忘的地步,回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他顿了一下,“你的剑不错。”

君安:……

主持的心愿不在制服妖魔鬼怪,朝三位合掌礼敬后,转着佛珠离开了。

待主持走远后,薛焕直截了当问:“有事?”

君安不答。

“不会是记恨我昨晚拿你一血了吧。”

“少胡说,我会在意这个?我今天来是有事。”君安双手环胸抱,死拉不下面子,话就说一半,剩下的让人家猜似的。

相比之下,君知显得大气多了,她向薛焕道明了他们二人来明川的目的,并说出了盘亘在心头的猜疑。“我和君安都觉的昨晚的沈璋只是一个替死鬼,藏在明川暗处真正的妖魔可能还未离开。”

薛焕来明川之时孤身一人,不同任何修仙门派和氏族有联系,对江湖上修道者的底细知之甚少,也无意打听,他好似是从一场大梦中苏醒,化作浮萍,飘到哪便是哪。

心里头有无数嘈杂的声音,薛焕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如身怀天命;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一脚踏出梦境要多久才能回去。

或者说,回去其实是一种奢望。所谓回,即有屋在,有人等,而他孤身一人,前方迷雾万千,前脚茫茫,后脚无路。若一反他平时及时行乐的常态,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前路无望。

可面前这二位……人间修道者,说不准愿意出一臂之力呢。

薛焕看看君安,又看看君知,说道:“你们二位是哪个门派的?”

君知:“家处朝丘,世姓为君。”

君……薛焕迷糊了一阵子,两脚不沾人间,问了也白问,只做一个有必要的提醒说道:“明川确实有道行极高的妖,你们若不是专门来找罪受的话,最好不要打听。”

君安眉头一皱,“所以说你知道这妖怪的底细,那为何不告诉我们,我们好歹承仙脉氏族,不是刀都拿不动的老实人。”

“怎么,你还想捉他回去玩玩?”

“不可以嘛!”

薛焕登时笑的嘲讽至极,让君安十分没有面子,眼睛挤成一条缝,腮帮子气成了蛤|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得先给你通个气,明川的这个妖怪,他可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明川城变成炼狱,运气不好的话,周遭的小城镇都得遭殃。”

君安一时没能消化他什么意思,结巴道:“什,什么?”

“说明白点,你和你们氏族,算上其他什么修仙门派,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

薛焕把手背到身后,来回踱步,向他们解释道:“通常妖百年可成,鬼身死可成,怪由灵病变,魔则一念之间,明川的这个年岁无限,道行未知,执念难测,不知根知底,则未有对手,我现在没辙,又不能直接去找他,除非我不想活了。”

君安曾退一万步想过,大不了是个活了百来年的老妖,他打不过,还有他姐姐,甚至还有他整个氏族,即便不行,这世间千百修道者,加在一起总不可能连一个妖怪都制服不住。他原先想的清澈简单,心中熊熊烈火燃烧冲天,可薛焕的这些话如当头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还顺便送了个死无葬身之地,实在是“划算”。

君安昨晚的豪言壮志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垂头丧气之余忽然想起了他在huáng府小楼看见一黑衣男子的事,便着急说道:“对了,我昨天晚上去了huáng府,后院有一座小楼,楼上有一个亡魂阵,然后,我看见了一个黑衣人。”

君安仔细想了想,“我没太看请他长什么样,不过他眼睛好像是紫色的。”

薛焕:“黑衣紫色?”

“对。”

薛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调笑道:“哇,你运气这么好。”

君安jī皮疙瘩又起了一身。“你什么意思。”

君知脸色有些难看,“是你所说的那个妖。”

薛焕点头:“鄙人运气不错,昨天刚见过他一面,他确实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如果你那不大好使的眼神够jīng明的话,你应该知道在他的眼睛里其实还有杀气。对了,他不一定是妖哈,非要定个性的话,魔应该更合适。”

“杀气……”君安喃喃。

“妖魔随时随地想要杀人,没有理由的,可能刚好你碰见了他,碍了他的眼之类的。”

稍后薛焕又补了一句:“你运气不错。”

那魔头没有杀你。

君安受了不小的惊吓,一回想起昨晚他还和那魔头对视了,便脑补出自己被他碎尸万段的场景,虽然很窝囊,但是他一点儿也没虚构两人之间灵法的实际差距。

“不过,我记得他好像拿走了阵法上的佛珠。”

薛焕回:“可能需要练什么厉害的法术吧。”

也对,恶徒争抢烧杀不都是为了于己有利才做的么。君安适时想起他爹教过的一些话:妖魔不是因为名而被世人唾弃,而他们的行径是生而为人做不出的,正是摒除邪气,故当面对妖魔之时,不能有胆怯之心,因为你的身后是苍生芸芸。

君安脑袋一灵通,伸手抹去了心里被害怕懵bī的初心,他拍拍两臂,企图抖掉身上的jī皮疙瘩,重新聚起jīng神,识趣地改了口,道:“薛大师这么了解这魔头,可否多告诉我一点他的事?”

薛焕讶异他突然正经起来,质疑问:“你打算将他列入要杀名单的第一位?”

君安想了想,说:“未尝不可。”

除却刚见面时给人留下的蠢货气质,薛焕觉得少年这话抛开一些自不量力,正经起来挺像一回事的,毕竟大家族教出来的弟子除魔卫道的信仰的确要深厚一些,三言两语的恐吓并没有很大的威慑力。

君安看起来年纪轻轻,一看就不是那种在除妖道路上摸爬滚打变得狡猾油腻的江湖道士,他的那份初心在一双透着半蠢的目光中还是可以显现出来的。

“他叫彦周,妖魔不详。”

知道名字只是一个开始,毕竟听完薛焕的一番话,君安不确定回家问他爹能得到什么结果。一个任何都不明媚的妖魔,在江湖上是禁忌,三千大道都无法描述的躯壳,从何追其源头,又从何毁其存在。

“多谢。”

君安道完谢,打算先和君知回家,他计划好了,倘若问他爹问不出什么门道,他就去藏书阁找找端倪,尽管不一定有结果,但是不做的话,一定是毫无头绪的。

“等等,”薛焕叫住他,“你想再见一次他吗?”

“嗯?”

“据我所知,彦周这个魔头是个闲的要命的主,假如我们能让他感兴趣了,他一定会出现的,到时候你可以亲自试一下他的底。”

——

是夜,月朗风高。

君安蒙着黑色面纱,在薛焕的指使下,拿着铁锹赶着折阳寿的恶事——他已经撬开了十五座棺材板,打开了十二个骨灰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向你们赔礼道歉,只是迫不得已,还望见谅,见谅,见谅。”君安一边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不小心蹦了点土进嘴里,吓得哇哇乱叫。

薛焕站在北面小土坡找方向,被他烦的一耳朵茧,毫不客气地把他白天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丢到东海去了,鄙夷说:“出息。小声点,别打扰我听风口,再者,你要是再啰嗦,把假坟堆的怨气都chuī走了。”

他们选的地是明川的一处荒坟,说是坟也不太确切,早年明川极度迷信鬼神,尤其怵地府的黑白无常,据说人死之后,魂魄会被黑白无常勾走,被带到地狱十八层受苦,可能是人世富庶惯了,不想死后受难,于是为了迷惑地府官差,他们就想了一个障眼的把戏,每当有人离世,在出殡之前二个时辰有个假殡,找些牛羊的骨头,动物的尸体烧成灰,放进棺材和骨灰坛,埋进地下,等黑白无常勾走假的魂魄,他们才将人的尸体下葬,以此躲过锁链,入轮回能投个好胎。

可惜了,明川百姓经商头脑jīng明,早期对待鬼神的态度是在不敢令人恭维。这种说法相当苍白,一来,从来没有黑白无常勾魂下地狱十八层的传说,二来,假殡毫无意义,地府即是地府,老百姓在世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知晓的一gān二净,一个记录生死的天眼能不知道那些霍乱的小心思么。

只不过,明川老百姓玩的这一出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牛羊猫狗的尸体在底下埋久了也是有戾气的;还有,明川尽管富商满地,但也有穷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民,这些人偶有得病去世没银两买棺材时,家属便会裹个草席大半夜地刨坟,找个空的棺材把尸体装进去,这样一来,尸气也就有了。

结合天不时地不利,假坟堆聚起了不少的恶气,这里周围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连泥土都是gān巴巴的,像散沙一样。

薛焕阖上眼睛,关闭五感,只留一个听觉,催动内力以己为中心,将灵息四面八方灌出去,然后静静等待着回音。

只要有一条音传回来夹着鬼声,他便可以将其拽出,用它来点燃坟堆上的戾气与尸气。

君安挖好了坟,尽数打开棺材板,捂着鼻子,但被呛了一口,他呕命似的咳嗽,眼泪花都飙了出来。

“你确定那个叫彦周的会出来吗?这么臭的地方谁会来这里,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大半夜跑来这么个荒郊野外,臭死我了。”

君知略通听风之术,她刚听完了第十八个方位,回头说道:“用鬼声当火,点燃怨气,会瞬间聚起地下方圆八百里的游魂怨气,这力量不可小觑,犹如万鬼聚游,能人道士皆能感应到。”

君安听得不明不白,他隐约记得族里长辈上早课时教过,可他白天犯困,那些教的知识都像蚊子一样在耳边飞来飞去,就是进不去耳朵里。

“可是找齐所有的条件是困难的,明川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君知开始听第十九个方位。

薛焕闭着眼睛,接着君知的话说:“首先适合听风的地界必须能画八卦图,用烛灰画,烛灰遇土变红才可,不过,变红的烛火不一定能燃火,还要能受方阵,但是这里我试过了,皆可,最后便是引鬼声,得有鬼声可引,有怨气可点,这坟堆戾气和尸气加起来足够哀怨了。”

“等等,”薛焕遽然睁开眼睛,“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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